青衫冥灭-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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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莫微蓝离开之后,戚少商挣扎着爬起来。
穿好衣服,拿起逆水寒,不着痕迹的掠出了连云寨。
夜风萧索,伤口处钝钝的痛,一丝一丝的传过来,令他皱了眉头。
渐渐的,那个熟悉的酒肆,出现在眼前。
心头一阵紧张,却不知因为什么。
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进去,一丝灯火如豆,几多凉愁凄凄。
这个暮秋的深夜,这烛火,是为谁明?
酒肆内空空如也,那桌那椅,还有那把琴,不动如昔。
时光在这刻停滞,是不是在造访几年前的梦境?
只是,曾经的那个人呢?
不禁轻轻的唤着,惜朝……惜朝……
一声一声,这夜夜入梦来的名字,辗转徘徊在唇齿间,在这深秋的夜里,如此凄凉。
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戚少商望着寂静的夜,轻轻的蹲下,紧紧的抱住自己。
他的寂寞,已经让他忍无可忍。这么多年,他一直想再见他一面。
如今他又来到当年刻骨铭心一夜的酒肆,可他在哪里?
戚少商忽然像疯了一般,冲到他们曾经一起偷酒的那个柜子前,拼命的找。
果然,不掺水的炮打灯。
他抱起一坛酒,拍掉泥封,便往嘴里倒去。
酒劲直冲头顶,满头烟霞烈火。
伤口愈加疼痛,可如今即便是疼痛难忍,却不能不喝酒。
若是不得一醉,只怕那心脏再也承受不住这般煎熬。
只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你。
心痛,伤痛,疼痛如此清晰。
可你的样子,怎样才可以清晰?
惜朝,你知道吗,我很痛。
忽然一声幽幽的叹息,然后一个清冷而熟悉,让戚少商朝思暮想的声音响起。
大当家,伤口忌酒,你不要喝了。
一只清秀而好看的手将酒坛夺走,然后倒入自己口中。
炮打灯的烟霞烈火,渐渐飞上那人苍白的脸颊。
戚少商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已不知如何言语。
那人饮罢,将酒坛放下,淡淡一笑,大当家,好久不见。
十一
戚少商慢慢走上前去,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
他伸出手去,轻轻碰触一下眼前人的脸颊,才刚碰到,便反应过来,放下手。
惜……朝……
顾惜朝笑笑,大当家,是我。
戚少商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惜朝却轻轻执起他的手,拉着他坐到桌边。
然后,他解开戚少商的衣襟,露出又泛出血来的伤口。
戚少商望着他,只觉得他瘦的厉害,心中苦涩,早已忘记了疼痛。
顾惜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说,忍着一点,会很痛。然后将药倒在伤口处。
一阵疼痛袭来,戚少商皱起了眉头。但他依然望着顾惜朝,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了一般。
顾惜朝从衣襟上撕下布条,给戚少商重新包扎好。
这才抬起头来,与戚少商对望。
四目相对,竟然像被吸住一般,彼此都移不开目光。
过了好久,顾惜朝才转过眼神,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两个人静默了很久,戚少商终于说,惜朝,为什么来这里……
顾惜朝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淡淡一笑,说,因为想念这炮打灯的滋味。
戚少商的眼睛亮了亮,然后说,这些年,你……可好?
顾惜朝的脸色忽然冷下来,托大当家的福,留在下贱命不死,这些年,过的舒坦着呢!
戚少商心知他嘴毒,叹了口气,惜朝,你的病,可全好了?
顾惜朝冷冷的笑,烦劳大当家还记得在下是个疯子,小心我犯起病来误伤了谁,概不负责!
戚少商被他气的不行,惜朝,你……怎么说话处处带刺的!
顾惜朝哼了一声,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戚少商哑然,却又想起,那一路追杀时漫天黄沙里,兄弟们的血。
所以他也不再说话,因为一想起被眼前这个人杀死的弟兄们,他又恨了起来。
这一路找寻他时的思念,现在却被这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仇恨,强制压了下去。
一时间气氛微妙起来。
顾惜朝似乎也感觉出来戚少商对他的恨意,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很闷。
然后一句话就那么突兀的说了出来,大当家,因为恨,所以这么多年,不曾来看过我这个疯子,对吗?
很平淡的语气,似乎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戚少商却听的心痛。
对于顾惜朝,这应该是他最大限度的表达他难过的话了罢。
他在意戚少商没有去看过他。
戚少商饶是再笨,却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说,惜朝……我……
顾惜朝却又恢复了疏离,大当家,我是你的仇人,你不来看是对的。
惜朝,你……戚少商发现自己对着他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什么,我就是这个样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顾惜朝的眼神里,一如往昔的狠绝。
十二
安静的夜里,深秋的凉意。
萧索,肃杀。
夜色寂静,两个人比这夜还寂静。
过了好久,戚少商说,你有什么打算?
顾惜朝冷冷一笑,四处为家,处处是家。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戚少商挑了挑眉,我不信,顾惜朝不是这般消沉的人。
顾惜朝慢慢的凑过去,清瘦却英俊的脸靠近戚少商,让戚少商的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去。
然后顾惜朝说,难道大当家期盼着在下再算计个百转千回,重新来一场屠寨踏城、千里追杀,再和你拼个你死我活吗?
戚少商的眼睛里忽的喷出火来,顾惜朝,你不要再说了!
他不想提,他半点也不想提,那些曾经那些过往,他不想再回忆!
他怕他再恨起来,一剑杀了他的心都有。
顾惜朝却笑了,笑的那么灿烂,大当家,原来你也会这一招啊。
戚少商疑惑的说,哪一招?
顾惜朝止住笑容,恶狠狠的说,自,欺,欺,人!
戚少商咬牙切齿,顾惜朝,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顾惜朝冷哼,别以为我怕你,大当家,过去的事情我从来也没后悔过!
你……你为什么死不悔改!戚少商觉得自己会被他活活气死。
大当家,不是死不悔改,是,虽九死,其犹未悔!顾惜朝眼睛里的情绪,一如当年。
戚少商拼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我不能让你自己在江湖上,你跟我走。
顾惜朝一副很不敢置信的样子,大当家,我没听错吧,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我……我不能让你再危害江湖!
话一说完,戚少商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明明心里想的是担心他害怕他一个人遭到寻仇,可说出来怎么全变味了呢?
果然,顾惜朝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瞬间惨白的颜色让戚少商有种他很痛苦的错觉。
但只是一瞬,顾惜朝又恢复了那般疏离。
他淡淡一笑,大当家,你的江湖侠义不要向我演讲,我是坏人,听不进去!
戚少商又给堵了一下,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
最后他终于稳住了情绪,说,跟我回去吧,你不能一个人四处漂泊的。
这次顾惜朝竟然没有反驳他,只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戚少商总不能说“我担心你,怕你被人算计”吧!
全天下最精于算计的人就坐在他眼前,可他却怕他被人算计。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十三
戚少商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他说,你若不跟我走,我就天天来这里烦你。
天,这是一个大侠该说的话吗?
简直就是个无赖登徒子!
顾惜朝的眉头拧了起来,戚大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戚少商慢慢扳回主动权,好整以暇的说,别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土匪呗!
顾惜朝的眼睛“突”的跳了一下,这戚少商什么时候也学会撒泼耍赖了?
他不动声色的说,我可以不留在这里,天下之大,自有我容身之处。
戚少商摇摇头,你当我连云山水是随便来来去去的吗?信不信我派人拦着你?拦不过就暗中跟着你?
你……你!这次,轮到顾惜朝气结,戚少商你太可恶了!
戚少商也淡淡一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顾惜朝深深的盯着他,过了很久,忽然说,大当家,你有对我死缠烂打的功夫,不如去关心一下息大美人。她只是说不想再等了,可没说不跟你啊。
只要……顾惜朝眨了眨睫毛,你去死缠烂打,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江湖第一美人自然芳心大悦。
果然,听见息红泪,戚少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亏欠红泪太多,一次一次以家国大义搪塞她。他不知道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当了风雨楼楼主后,息红泪对全天下诏告从此再也不等戚少商。
戚少商还记得红泪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江湖流传的嫁人当嫁戚少商见鬼去吧”!
温婉端庄如息红泪,竟然愤恨至此,他戚少商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后来杨无邪对他说,即便当了风雨楼楼主,也不是不可迎娶息城主。况且风雨楼上下莫不期盼戚楼主迎娶息城主。
这是杨无邪一字一句亲口对他说的,可他当时说的却是,这风雨飘摇的局势,万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大事。
可是如今他有时间与顾惜朝在这里纠缠,却没有时间去对红泪说句软话。
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看他不说话,顾惜朝忽然说,你不娶息红泪,到底因为什么?
戚少商慌乱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自己都不敢碰,他怎么回答?
顾惜朝望着他,又说,你在怕什么?
那瞬间戚少商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原来谁都能看透他的心思。
可是他顾惜朝竟然也看透了。
虽然这全天下最聪明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可他怎么可以让他知道他看透了?
难道他不可以装做不知道吗!
十四
从那天之后,戚少商果然说到做到。
白天他和莫微蓝一起在边关四处问寻方大侠的踪影,晚上就跑去旗亭酒肆找顾惜朝。
顾惜朝试过几次想走,可立刻冲出无数连云寨的好手,一批打下去还有另一批,累也累死他。
所以他愤怒的和戚少商理论,结果戚少商慢悠悠的看着他,根本不回击。
这让顾惜朝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力的很。
所以,他也就慢慢习惯了他的纠缠。
转眼间已到霜降,方大侠依然没有消息,各方面的人却来了不少。
甚至六扇门也派人过来问话。
这件事想是在江湖上已传开。
戚少商却依然日日不断的去找顾惜朝喝酒。
这天天气尤其冷,戚少商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破烂的旗亭酒肆里冰冷异常。
他每天喝完酒会回连云寨暖和的大帐里睡觉,可顾惜朝却要在这里休息。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千次一万次,那个人的体质本就终年偏冷,在这大冷天里,却睡在这简陋的根本不能避寒的酒肆里。
他一把拽住顾惜朝的胳膊,说,跟我走,去连云寨住,这里太冷了!
顾惜朝甩脱他,笑出了声,大当家,你千万别忘记,你连云寨的兄弟可是死在我手里。
你派来拦我的这些,都是重建后的新手,可我若是一踏进去,恐怕阵前风第一个要我的命。
戚少商也反应过来,要是老八看见顾惜朝,还不得立刻就拼命。
可是这么冷的天,他怎么可能让他睡在这里?
戚少商一咬牙,既然这样,那我和你一起在这里睡!
此话一出,顾惜朝气的差点往他脸上扔神哭小斧。
戚少商却认认真真的说,两个人一起睡,暖和。
顾惜朝忽然叹了口气,大当家,何必呢,你我已不再相干。你这次来,我猜也是铁手跟你说的吧,既然这样,你大可打败我把我押回去。
若是你不想这样,又何必把我困在这里?
戚少商在心里问自己,是啊,他这样做何必呢?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