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2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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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向我的诗歌血脉源头的路上,但丁、歌德、尼采自然是一些不能不转的玛尼堆; 而波德莱尔、赫尔曼·黑塞、伊凡·蒲宁、华尔特·惠特曼、泰戈尔、纪伯伦、艾略特等等名 字,对我也是一些多有加持的敖包。
说到我的诗歌传承,我不怕“数典而忘祖”,但我怕忘掉新疆这块土地给予我的恩 泽。
我19岁来到新疆,举目四望,啊!辽阔,美,荒凉!
从火焰山到木孜塔格峰,许多地方都保持着世界原初的模样!那么多种族和部落散布在大地上,雪山分发着河水将他们一视同仁地抚养。人们割完了麦子又忙于蚕桑,修好了马鞍又去照看牛羊。舒缓的节奏多么适于歌唱!而这里众多的教堂,维系着人类灵魂的小小自治,链接着神秘的地狱、人间与天堂。我喜欢在这里的多种语文、部落和宗教间穿行,它们让我感到我生活在人类中间。正如贺拉斯所写的:不管狂风把你吹到哪里,你都要客人一样心平气和地待在那里。客人的身份使我懂得感恩。也使我慢慢懂得了用万事万物的心灵思想和歌唱。
小体会 ——我的诗歌传承
■ 雷平阳
我的写作显然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但本质没变,泥土还是泥土,不是在大地;山峦还是山峦,不是高山;水还是水,不叫大水……我觉得我的诗是记忆的产物,记忆的可靠性使其始终弥漫着乡愁与悲悯、敬畏与体温。
从四岁左右开始,我就一直跟着村里的一个盲人,唱《柳荫记》《蟒蛇记》等唱本,到升了高中,进县城寄读才终止。盲人拉着二胡,我在旁边张着嘴,童音老调,满脸通红地大唱。读高中子,同学们都在为英语、数、理、化挑灯夜战,我却依然中了邪似的抄唱本,或收集民歌、俚谣。我天生没什么大志向,很少为自己的前程犯愁。别人都觉得生在农村,是农民的子女,一辈子都得与土地纠缠,这是绝不能忍受的,我尽管也不希望自己一生当农民,却抱着能上大学就上,不能上就回家种地的态度,没有一条道路是惟一的,考不上大学并非世界末日。
我对乡村生活始终充满迷恋。为此,我一直认为,我的诗歌创作无非是年少时那些唱本的延续,特别是唱本的叙事性、韵律和直白而又生动的文风,毋需纠正地为我设定了我自认为不错的创作框架。凡事都可以写得动听些,我所推崇的诗歌,是那些可以唱的,唱出来能让人的身体发生快感的诗歌。以至于在刚刚试探着写诗的那些年,我甚至把自己创作的一大批民歌当成诗歌,它们透明、单纯、直接,有限的修辞,出自本能。后来,我的写作显然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但本质没变,泥土还是泥土,不是大地;山峦还是山峦,不是高山;水还是水,不叫大水……
我知道变化一直在继续,也觉察到时光美学的一再提速,也目睹了圈内血沫乱飞的论战和一场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暴动,但我真的不感兴趣。也许,对一些诗人来说,诗歌的道路是不停地向外,每一眼毛孔上都安着一把锋利的刀,如万锥脱颖;可对我而言,如果是蚕,我更乐意把破了的茧一一补好。我有我的世界,我已经走得够远了,干得够离谱的了,到回去的时候了。云南的一位少数民族诗人对我说过这样一些话:作为汉族诗人,或许是该追求世界性,可作为一个拉祜族或怒族诗人,他的责任是用本民族的语言歌唱,使用了这么多年的汉语,猛一转身,才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听众。本民族的人觉得自己洋腔洋调,汉族人又觉得自己土得掉渣儿。
当然,用任何一种语言,或者用任何一种腔调,都不排除成为不朽诗人的可能,但有一点我一直很警惕——我使用的诗歌材料,是否适合我的嘴唇、舌头、喉咙和胸腔,我的声音是否是人的声音。如果一切都处于反面,我宁可闭上嘴巴,在云南的山山水水之间醉酒、游荡、发呆,决不把自己当诗人。我为自己是一个诗人而感到荣耀,不管在什么场合,我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诗人身份。诗人是干什么的?写诗的。所以,在昆明,好多人问我:“最近在干什么?”我总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写诗。”我之所以如此,没有反抗什么的意思,纯粹是为了说真话,保持诗人的本质。
最后想说的是,关于诗歌传承,我觉得我的诗是记忆的产物,记忆的可靠性使其始终弥漫着乡愁与悲悯、敬畏与体温。与一棵树相爱,拥有飞鸟的地图,心存时光的邮票,或许这些已远非唱本和民歌的品质,却是一脉相承的想象元素,为我所挚爱。
请问我的诗歌家谱
■ 路 也
一吃馒头脑里定要蹦出那首诗里面的一个句子:“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于是惭愧感由然而生……
“我的诗歌传承”这个话题不好谈。如果每个人的诗歌创作都有一份家谱的话,那就好办了,翻开来很快就能查到鼻祖是谁,我又是第多少多少代贤孙。这个问题多少有些像让一个现代人来回答最早的祖先或者最初的那个老根在哪里,恐怕他只能有点戏谑地说:山西洪洞大槐树。那么就仅仅回答籍贯或者出生地吧,可是籍贯其实已经在不断迁徙的现代生活中变得遥远和模糊,即便回答出来也不会是科学的,看来只能回答一下出生地了,如今在人事部门下发的表格里一般只填“出生地”。
我爸爸是学数学的,我妈是会计,家里的书除了习题集就没有别的了,所以从家学上来讲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诗的渊源。我小时候吃饭嘴巴漏,我在桌上吃,鸡在桌下吃,我妈说光我漏的饭就可以顺便养一只鸡了,我爸爸为了教育我爱惜粮食,就找出一首古诗来让我背诵,还仔细解释意思给我听,那是白居易的《观刈麦》。那时我好像还没上学或者刚刚上学,基本上就是个文盲,却闭着眼背下了这首长达一百三十字的五言诗,从“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一直背到“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这是我一生中背下来的第一首诗。自从背了《观刈麦》,我就落下个小小毛病,并保持至今,就是一吃馒头脑子里必定要蹦出那首诗里面的一个句子:“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于是惭愧感油然而生,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有点不配吃那馒头——由此可见诗歌的力量之大。这就是我所受的最初的诗歌教育,被教育得过了头。
我讲这个绝不是为了表示我拥有一个背古诗的童年,实际上我在我的童年时代也就 只背诵了这么一首诗,除此便没背过别的任何诗了,连“鹅,鹅,鹅”也不曾背诵过。直到 到了以文学为专业的时候,我开始喜欢上汉乐府民歌,对那些句子我几乎是看一眼就再 也忘不了:“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战城南,死郭北”、“心思 不能言,肠中车轮转”、“出亦愁,人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露唏明朝更复落,人 死一去何时归”,当然还有“上邪……”,我喜欢它们那些华茂的质朴、赤裸裸的单纯,还 有一往无前的激烈。我性情里的某些东西一定是与它们相通着的。
在学生时代将要结束时,我忽然迷上了伊蕾,我的毕业论文就是写的她。我至今还能 背得出她的很多句子。作为一个诗人,她的质地那么好,我没有读到过比她更纯真的诗 人,纯真得让许多人汗颜。那一阵子我还把《邓肯自传》和《第二性——女人》放在枕头 边上,现在想来,那个时期当是一个人青春期的末尾吧?
我永远读不厌的书是安徒生童话,它总是出现在我给学生列的书目的最前面。我永 远看不烦的电影是《罗马假日》,已经看过十一遍了,正准备看第十二遍(说到这个,感 到有点不好意思)。另外,不知何时还养成了翻看植物书的习惯,当然得是插图本才行, 只要在什么地方遇见某种植物不认识,请教身边的人也叫不上名字来,我就会着急,恨不 得立即回家翻书。
现在我正在准备下学期给学生开的《外国诗歌赏析》选修课。我纯粹根据个人偏好 列出了一些诗人的名字:狄金森、惠特曼、里尔克、艾略特、埃利蒂斯、希尔维亚·普拉斯、 加·米斯特拉尔、索德格朗、布罗斯基、奥登……我想再配上一些我喜欢的音乐和一些 画,制作出很漂亮的课件来。我在列这些诗人的名字时,感觉他们是我的一些外国亲 戚。
我但愿自己不要成为一个贴上标签的现代派,拥有“现代”的出生证明或“后现代” 的验尸报告。荣格说过,那些真正的现代人,看上去很可能像是老古董——我倒希望自己 就是他说的这样的人,以及这样的诗人吧。
虽然拉拉扯扯地讲了上面不少的话,但还是不知道对于“我的诗歌传承”这个问题 回答了没有。
—个人的微型地图
■ 哑 石
作为形、音、意熔于一身的汉字,其内蕴的词与物的关系、人珉 界的关系,是我开始诗歌写作以来一直悉心体证的。
即使将“我的诗歌传承”这样的字眼放在副标题中,我还是无法抑止自己的惶恐。艺术的传承,总让我想起王维之于陶渊明;想起阿氏贝利之于史蒂文斯,梅利尔之于阿氏贝利;想起里尔克之于罗丹……这些“事件”,至今仍让人激动莫名。对传统、经典,乃至发生在个人命运洪流中的那些遭遇的亲近,我都是以“误读”开始的。如果这些偏离、篡改,这些围绕某个隐秘中心的相互纠缠可以称之为“传承”,那我庶几可以指认出个人写作地图上的几个乡村据点,作为“认识自我”这一古老规训的见证。
1.王维——汉文化词语的纯正发声
一个诗人对词语的选择、使用,潜在地裸露着他对本民族语言的血肉见证,也只有通 过与优秀诗人的秘密相约,一种语言,才可能在词语中完好地传承它始源性的文化基因。 作为形、音、意融于一身的汉字,其内蕴的词与物的关系、人与世界的关系,是我开始诗歌 写作以来一直悉心体证的。90年代中期,我认真、反复阅读王维的作品,“明月松间照,清 泉石上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诗句深深地触动着我,我觉得自己听到 了汉文化词语那纯正、伟大的发声。唐代诗人中,王维不是最有才华的,也不是思想最为 深刻的。但我觉得他是语言上贡献最大的诗人,他的诗,完好地保留、清澈着汉语词语的 本真面貌,敞亮了汉语词素涌动的源泉——能指和所指不是割裂,而是处于浑然一体的 平衡中(也许,能指和所指这两个概念不能完全适合对汉语的分析)——正是在这里,我 感到西方拉丁语系诗歌与汉语诗歌的差异。只要还在用汉语写作,只要诗歌还承载着语 言的过去、未来,承载着文化的根基和良知,我们的诗歌写作,就应该努力靠近这种源泉, 并在某种新的可能性中,敞亮、丰盈它。我努力这样做,比如在《青城诗章》中,尽量让代 表自然物象的词语不变形,尽量让这些词语保持在对事实世界和心灵世界的共生性命名 状态中。
2.《诗歌的三种声音》
这是艾略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