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上)[美]西奥图. 德莱塞-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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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心地阴暗,诡计多端的恶棍,而是因为他天生的欲望驱使着他这么做,这是他的主要乐趣。他爱虚荣,爱吹嘘,像个傻丫头一样迷恋漂亮衣服。 就像他能轻易讨得一个女店员的欢心一样,一个真正老谋深算的恶棍会同样轻易地把他骗了。作为一个推销员,他的成功要归于他的对人和气恳切以及他服务的那家公司的声誉。他在人群中活跃地走动,像一盆火一样热情,不过他并没有可以称得上智慧的才华,没有一种可以称得上高尚的思想,也没有一种永恒持久的感情。古希腊女诗人萨福夫人会叫他一头猪,莎士比亚则会叫他:“我的贪玩的孩子。”
他的酒鬼老板加里欧老爹认为他是个聪明成功的商人。简言之,他照自己的理解是个好人。他胸襟坦荡,具有值得称道的优点,这可以从嘉莉拿了他的钱这一点看出。没有一个老奸巨滑,心怀叵测的家伙能够在友谊的幌子下让她收下一毛钱。 天生愚笨的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容易上当受骗。造物主赋予野外的走兽以本能,一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威胁就逃之夭夭。 花栗鼠愚蠢的小脑袋里却有天生的对于毒药的恐惧。“上帝保全他所创造的万物,”
这并不是只就野兽而言。嘉莉不聪明,因此就像一头愚蠢的绵羊一样,情感强烈。 自我保护的本能在这种人身上通常是很强烈的。但是杜洛埃的接近如果说激起了一点自卫本能的话,那也是微乎其微的。嘉莉走后,他庆幸自己获得了她的好感。 老天啊,让年纪轻轻的姑娘这样饱受折磨,太不像话了。 冬天要来了,还没有御寒的衣服,太惨了。 他要到费莫酒家来根雪茄。 他想到她,脚步也变得轻飘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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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她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高兴。不过这笔钱又带来了一些为难的问题。敏妮既然知道她没有钱,她怎么能去买衣服呢?
一回到公寓,这个问题就明朗了。没办法的,她无法向敏妮解释的。“今天有什么结果?”
敏妮问道,她指的是白天找工作的事。那种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的骗人花招,嘉莉一点也不会。所以即使掩饰搪塞,她也得找个和她心情一致的借口。现在她的心情既然那么好,她不能假装抱怨,所以她就说:“有点眉目了。”
“在哪里?”
“在汉斯顿商店。”
“真的有希望吗?”
敏妮追问道。“叫我明天去听消息,”
嘉莉说。她不喜欢把谎言拖长到不必要的地步。敏妮能感觉到嘉莉的欢乐情绪,她想眼下是个适当时机,可以向嘉莉解释汉生关于她的芝加哥之行的看法。“如果你找不到工作的话——”
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我不能马上找到工作的话,我想得回家了。”
敏妮赶快不失时机地说:“史文觉得冬天还是回去的好。”
嘉莉立即明白了她的处境。她失了业,他们不愿意再留她住了。 她不怪敏妮,也不很怪汉生。 现在,当她坐在那里惦量着这些话时,她庆幸自己拿了杜洛埃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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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早有这个打算了。”
不过她没有告诉敏妮,回家这件事引起了她本能的强烈反感。哥伦比亚城,那地方有什么适合她的事呢?
那种单调狭隘的生活她早就烂熟了。 芝加哥这个伟大神秘的城市仍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她,她所看到的那一小部分揭示了它的无限机遇和前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大城市,回哥伦比亚过以前那种乏味可怜的生活,她厌恶得几乎要叫了出来。这天她回来得早,就走到前屋去想心事。 她该怎么办呢?
她无法买了新鞋子在这里穿。这20元钱中她还得留下一点当回家的路费,因为她不想问敏妮借路费。但是她怎么向敏妮解释钱是从哪里来的呢?但愿她能挣到足够的钱摆脱这个困境就好了。她反复想着她的为难的处境。明早,杜洛埃会期望她穿上新外套,可这是做不到的。 汉生一家想叫她回老家,她想离开他们,却不想回老家。 她没有找到工作却有了钱,他们会如何看她呢?
她现在感到拿了杜洛埃的钱好像是件很可怕的事,于是她开始羞愧。她的处境让她沮丧不快。和杜洛埃在一起时,一切都那么简单。而现在一切都纠结在一起,理不出一个头绪——事情比原来还要糟糕,因为她尽管有了一笔可以解决生活问题的钱,却没法用这笔钱。她的情绪非常低落,所以吃晚饭时敏妮猜想她这一天又是白跑了。嘉莉最后决定要把钱退回去。拿钱是不对的,明早她要去市里找工作。 到中午时,她将按他们的约定去见杜洛埃,把一切都告诉他。一想到这个决定,她的心就往下沉,最后她又成了原先那个痛苦忧伤的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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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当她把钱握在手里时,却感到一点安慰。 虽然她已经做了那个让她伤心的决定,可以不用再去想这件事,这20元钱似乎仍是个奇妙可喜的东西。啊,钱啊钱,有了钱是多么好啊。 只要有了大把的钱,一切烦恼就会消失了。第二天清早,她起早出了门。 她找工作的决心不算小,但是口袋里这笔伤脑筋的钱并没有使找工作的事情轻松些。 她走进批发行商业区,但是每当她走到一个商号,打算进去申请工作时,她的勇气就消失了。 她心里骂自己是胆小鬼,不过她已经申请了这么多次,结果还不是一样。 所以她继续往前走,走了又走,最后终于走进了一家商号。结果还是老样子。她出来时感到命运在和她作对,因此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没有怎么考虑,她就信步到了第邦街。 大商场就在这里,门口散放着运货的小车,还有长长的一列橱窗和成群的顾客。这些立刻使她改变了思路,她不再去想那些让她厌烦的问题。她原先就是打算到这里来买新衣服的。现在为了解愁,她决定进去瞧瞧。 她很想看看那些外套。有时一个人手头尽管有钱,又受欲望的驱使想买一样东西,可是他也许受了良心的阻止,或者心里拿不定主意,所以在心里不断掂量权衡,并不急于去买。世界上再没有比这种要买没买的中间状态更令人愉快了。 嘉莉在店里那些漂亮的陈列品中间转悠,她的心情就是这样。 她上次来这里时,这地方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现在,她在那些漂亮的东西面前不再匆匆走过。她在每样东西面前停留,女性的心热烈地企盼着得到它们。 要是穿上这件的话,她会显得多可爱啊。 啊,那一件又会使她多迷人啊!她来到女胸衣柜台,看到那些做工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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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缤纷,有花边装饰的胸衣时,停下了脚步,陷入丰富的遐想。只要她能拿定主意,她现在就可以买上一件。在珠宝柜台,她又久久逗留,欣赏着那些耳环,手镯,饰针和金链条。要是能够拥有这一切,又有什么代价她会舍不得付出呢。只要她也戴上几件这类首饰,她同样会看上去雍容华丽。最吸引她的是那些外套。她刚走进店里,就一眼看中了一件黄褐色的小外套,上面缀着大大的珠母钮扣。这种款式这年秋天很新潮。 不过她仍打算多看看,瞧瞧有没有比这件更好的。她在陈列衣服的玻璃橱和货架中间走来走去,满意地认为她看中的那件确实是最合适的。 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一会儿想使自己相信,只要她愿意,她马上可以把那件衣服买下来,一会儿又想起了自己的实际处境。 快到中午了,她还是什么也没买。 现在她该去见杜洛埃,把钱还给他。她到那里时,杜洛埃正站在街上转弯的地方。“哈啰,”
他说,“咦,你买的外套呢?”
他又朝下看着她的脚,“还有鞋子呢?”
嘉莉本想转弯抹角地将话题引到她的退钱的决定去,可是杜洛埃这么一问,把她原先想好的那一套全打乱了。“我是来告诉你,我——我不能拿那些钱。”
“嗯,是这么回事啊。”
他回答。“这样吧,你跟我来,我们一起上帕特里奇公司去。”
嘉莉和他一起走着,不觉把种种疑虑和无奈都忘得精光。和他在一起,她就无法去考虑那些严肃问题,那些她想向他解释明白的事情。“你吃过午饭了吗?肯定没吃过。 来,我们进这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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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杜洛埃转身走进门罗街上靠近斯台特路的一家布置漂亮的餐馆。“我不能拿这笔钱。”
他们在一个舒适的角落坐下来,杜洛埃点了午饭以后,嘉莉说道,“我在我姐姐家没法把那些东西穿出来。 他们——我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微笑了,“不穿衣服过冬吗?”
“我想我得回老家去,”
她没精打采地说。“来,别想了,”
他说。“这事情你已经想得太多了。我来告诉你怎么办。 你说你在那里没法穿这些衣服。 你为什么不租一间带家俱的房间,把衣服在那里先放一个星期呢?”
嘉莉摇了摇头。嘉莉像别的妇女一样,对这种提议持有异议,所以她还需要有人说服她。 而他则必须竭力消除她的疑虑,为她扫清前进的道路。“你为什么要回去呢?”
他问。“你瞧,我在这里什么活也找不到。”
“他们不肯留你住了吗?”
他直觉地问道。“他们留不起,”
嘉莉说道。“我来告诉你怎么办,”
他说,“你跟我来,由我来照顾你。”
嘉莉听着他说,没有提出反对。 在她目前的特殊境况下,杜洛埃的话像是替她打开了一扇门,因此她觉得很中听。杜洛埃的性情和爱好,看来和她挺投合。 他干净、漂亮、衣着考究、富有同情心,对她说话像一个老朋友。“你回到哥伦比亚城,又能干些什么呢?”
他继续说道。 他的话使嘉莉脑海里浮现出家乡那小地方枯燥单调的生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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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那里什么也没有。 芝加哥才是大有可为的地方。 你在这里可以找个好房间住下来,买点衣服,然后可以找个事做做。”
嘉莉看着窗外繁华的马路。外面就是令人惊叹的大城市,只要你有钱,一切是多么美好。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窗前经过,由两匹精神抖擞的棕红大马欢快地拉着,马车里面的座垫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小姐。“你回去的话,有什么好处呢?”
杜洛埃问道。 他的话里并没有什么隐晦的暗示。 在他看来,她一旦回去,就没有机会得到那些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嘉莉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窗外。她在想她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姐姐他们是希望她这星期回去的。杜洛埃把话题一转,开始谈她想买的衣服。“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买一件漂亮的小外套呢?
这是少不掉的。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不用担心拿了我的钱。你可以给自己找间漂亮的房间,我不会伤害你的。“
嘉莉明白杜洛埃指的是什么,可是没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她感到再没有比眼下的处境更为难的了。“要是我能找个什么事做就好了,”
她说。“你如果留下来,”
杜洛埃继续说道,“你也许会的。可是你如果走了,那就找不到事了。 他们既然不让你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