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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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连发说:“这回不中。”
喜贵说:“咋不中?俺手上的那个,明儿出院。”
耿连发说:“出院了也不中,人家是女的。”
喜贵说:“女的怕啥,又不是没护理过女的。”
耿连发说:“人家嫩,你不合适。”
喜贵说:“咦!你是想霸俩茅坑吧?”
耿连发说:“霸你娘个脚,俺也不干。”
喜贵说:“恁好的买卖,你要给谁?这吧,你干,俺不说了,你把这个让给俺。”他朝房门努努嘴,“要不,俺干那个,咱俩对半分?”
耿连发说:“俺也不干,你也不能干,给云大姐干。”
喜贵睁大了眼:“啥?云大姐?她又不是护工,你傻了,一天二百哩,恁好的买卖!”
耿连发说:“俺说给云大姐就给云大姐,你别麻缠了,等别的吧。”说着进了病房。
喜贵跟了进来,说:“你不是吃老姜,跟那个云大姐,勾搭上了吧?”
耿连发指着病床,大声说:“滚逑!你咋现在看见钱,也跟这混蛋一样,不说人话了呢?!”
喜贵瞄瞄床上那病人,不认识,不明白耿连发啥意思。耿连发没有告诉他那家伙就是当年那个王大队,他怕他舌头长,坏了他的事。喜贵再等等,见耿连发还虎着脸,知道不沾了,于是一甩手,“去逑就去逑,俺见钱不说人话?是你现在钱多了,牛逼了,不认自家人了!”说着气咻咻地出了门。
那俩护工,一看喜贵都没揽成活,知道没戏,就跟耿连发寡淡几句,也走了。
耿连发拧着脖子,心里不痛快,踌躇着,跟不跟云大姐说。一个护士进来了,说,耿工,协助协助,给病人吸吸痰。耿连发表情冷漠,说吸吧,要我做啥?护士说,让病人把嘴张开,把压舌管放进去。耿连发接过牛舌头状的空心扁塑料管,用手指拍一下王天一腮帮,大声说:咳!张开嘴,给你吸痰哩,不然噎死你!王天一好像听懂了,又像听不懂,嘴微微张了张,又合上了,呆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耿连发再说一次,见还没反应,就从床头柜上一个搪瓷饭盆里,拿过一把不锈钢汤勺,掉过勺把去撬他的牙。
护士看见他粗野的操作,说,耿工你小心点,别硌掉他牙。耿连发说,没事,这领导,铜嘴铁牙,硬着哩!心里却在骂:奶奶的,你还记得你是咋逼俺屈招的?你当年不是说,俺就是铜嘴铁牙,你也要叫俺这个河南佬开口!想到这里,手就用了股劲,喀嚓一别,那嘴居然张开了。他顺势把牛舌头管往里一塞,说:领导同志,别咬,咬掉牙,自个儿往肚里咽!
护士看见他居然把压舌管塞进去了,笑着说,你还真行。然后揿了电动吸引器的开关,再把一根细软管,沿着压舌管伸进病人喉咙。软管随着吸引器的振动,嘶啦啦从咽喉深处,抽出一团团黏黄的浓痰,也强烈地刺激了咽喉的神经,只见王天一浑身猛抖,头上的青筋憋胀成一条条筷子粗的蚯蚓,喉咙里发出杀猪似的尖锐狂嚎。耿连发就说,给你吸痰,又不是杀你,嚎啥嚎!杀猪哩?护士不满地瞥他一眼,继续操作,一边说:老同志,您咳嗽咳嗽。但是,王天一哪里有咳嗽的能力。于是护士说:耿工,你给他捶捶背。耿连发也不答话,揪住王天一的一只肩膀,像掀一扇猪肉,然后抡起巴掌,啪啪啪使劲捶打一通。护士说你轻点,拍大象呢你!耿连发说,咱领导的皮,比大象也厚实!
吸完痰,收拾仪器的时候,护士带着一丝奇怪的眼神,问耿连发,耿工今天怎么了?跟病人过不去。受媳妇气了?耿连发挤出一绺冷笑,说:你问问他!
耿连发等护士走了,摁住输液调节阀把滴液速度调慢了,找块医用纱布在水龙头上投湿,敷到王天一嘴上。然后迫不及待离开房间,朝17病房走去。
17病房是6张病床的普通病房,连病人带陪侍家属,还有探视的加串门的,每天热闹得像老北京的四合大杂院。耿连发进去的时候,一拨穿蓝白条病号服的病人和陪侍家属围在一张病床上打升级,其他病人,或输液,或看书,或吃东西,或和家属唠嗑。见耿连发进来,顾得的和他打招呼,顾不得的自顾自啪啪地甩牌。他一边和大家回应,一边瞅最里边靠窗台那张病床,问云大姐哪去了?一个病人家属说,去水房了吧。睡在那个病床上正输液的病人听见问,翻过身来,说,是耿工,啥事找我闺女?耿连发说大娘您甭动,小心针头挪了。俺给大姐找了个钱路,想跟她商量,看她干不。白发苍苍的云大姐的母亲,满脸如核桃仁般的皱褶里,就漂浮起一些感激,说那敢情好,只怕她干不了。这时病房门开了,云大姐端着一盆洗过的衣服进来。没等耿连发开口,老母亲已经絮叨给女儿。云大姐就问是什么营生。耿连发说,你先把衣服晾出去,俺跟你说。云大姐就去了阳台上,往横着的一根塑料绳上搭衣服。绳子高,矮瘦的云大姐搭起来有些困难,就从房间拿了一个铁腿圆凳。耿连发说,俺来吧。
耿连发替云大姐晾好衣服,回到房间,说,神经外科今天收治了个女病人,车祸,要寻个护工。俺寻思着,大姐你要不嫌低贱,你去吧。一天二百,俺知道你需要钱。云大姐没有马上回答,看看病床上的母亲,似有些犹豫。母亲听了这个情况,也不像先前那么态度积极了。其他的病人和家属,不同程度露出狐疑的神色。耿连发看出来,大家有点怀疑他的用心。于是说,大姐,俺没别的意思,喜贵和隔壁马六他们,都抢着想干,俺没答应他们。护士长跟俺说过你家的情况,昨天她拿着住院部的欠费催款单,俺看见了,护士长说,再不续交,就要……他没说下去,他看见云大姐脸庞变成猪肝色,母亲也把脸朝窗掉过去。他改口说,六楼那个病人,其实碰得不厉害,俺看出来了,不是大官的太太,就是大官的情妇,院长都亲自出面了。那个撞了人的,是山西的一个煤老板,说是驮着一麻袋钞票,来北京买房的。听那口气,有钱着呢,花多花少不在乎。刚才当场就撂下一整捆票子,说住多少天,包多少天。另外还有保险公司呢,你别怕白干了。俺想,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服侍她一百天,大娘住院费就够了。
耿连发解释了半天,云大姐还是不表态。耿连发就说,大姐你慢慢考虑考虑,俺等你话。俺先下去,照护一会儿,不然人家会有意见。说罢走了。
耿连发一走,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大家都知道云大姐娘俩的处境,多数人撺掇云大姐答应下来,说这么好的差事,天上掉馅饼呢,云大姐侍候老母亲积下德了。也有的说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就是有,也不会掉咱这些人头上。耿护工是不是腾不开身子,转手活计从中抽头分成呢。现在什么行当都有倒爷,医生护士给他们介绍病人,还要收介绍费呢,他肯白送?
一个年轻病人说,云大姐,接了吧,想那么复杂干啥,大不了,支点辛苦,你怕啥?
一直没吱声的云大姐,捋了捋鬓角花白的短发,说:“不是怕啥,我是想,不该抢了人家饭碗,他们打老远来,就指望这活呢,也不容易。再说,我妈这里,也离不开。”就听见有人唏嘘,说这个世道,像云大姐这样的好人不多,却偏偏好人都命苦。另一个说,现在是有权有钱人的世界,平头百姓,都在人家夹缝缝里讨活法呢。有这机会,不要错过。
病房门忽悠开了,耿连发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卷纸。一位年轻女人一见赶紧说:云大姐,你去吧,大娘这里,我替你照护着些。云大姐看着耿连发,耿连发等着她说话,就有其他病人家属说,去吧去吧,大娘我们替你照应。云大姐眼睛就湿了。耿连发说:“大姐,俺把工钱都给你拿来了,先支一个月的,6000块,你在这两份协议上签个字,然后俺领你下去,见见病人。”说着把手里的协议递过去,同时伸手从夹克兜里去掏钱。
云大姐没有马上签字,犹豫一下说:“耿工兄弟,要不这样,我替你护理高干病房那个病人,你去护理这个病人,这样,我也方便,不用麻烦大家,你也不容易,多赚点钱。你看行不?”
耿连发马上说:“不中不中,那个病人,活不了几天,弄不下几个钱,没啥意思,你需要的钱多哩,还是这个好。俺,你甭操心,有的是活儿干。”说着,把一沓粉红的票子搁到云大姐手上。云大姐的泪就流出来,手指抖着抽出一小半,说:“这些是给你和护士长的介绍费。”耿连发一把摁住云大姐的手,连说不用、不用,护士长那里,大姐不用管,有俺呢。
云大姐在护理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大家好奇地问耿连发那个高干病房的病人是个什么官,害的什么病。耿连发说:啥官?狗官!过去是一个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现在狗屁不是了,老婆也离了,儿女都在国外。快要死了,也没个鬼来瞧瞧,等着挺尸呢!
听着耿连发说出这么损人的话,房间里的人有的投来开心的笑,有的收敛了笑,眉头皱出一溜困惑:这家伙到底是个好人还是赖人?
七
橘红的夕阳,徐徐点燃高楼里的灯火,冬日铅灰的天幕上,就烘托出一钩新月,挂着黛玉式的忧伤。
自从接手了王天一的护理,每当夜幕降临,耿连发就有一种快意的兴奋。今天晚上,他尤其地感到兴奋快慰。6点左右,医生护士们快下班的时候,云大姐提着几个塑料食品袋进来,告诉他,试用了三天,那个病人对她的护理很满意。然后满脸绯红地说:“耿工兄弟,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给你买了点吃喝,你甭嫌寒碜。”说着把东西放床头柜上,转身又从衣兜里掏出个报纸裹着的包说,“这点钱,你还是收下,我不能坏了你们规矩。”耿连发一把把钱塞回云大姐口袋里,说:“别介意大姐,啥规矩不规矩,俺说不要就不要,那是你的辛苦钱,俺咋能要!这些吃的,你既然买来了,俺就接了,俺对你说,俺今天还真想喝两盅哩。”云大姐还要给,耿连发就往出推她,说赶快侍候大娘和那个病人去吧,忙不过来,言语一声。
耿连发不会用“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来形容自己帮助别人后的欣慰,但他老感觉着骨子里有种舒坦惬意。
耿连发给王天一喂完流食,在一个精装笔记本上登记了进食量,再掀开被子看看他有没有拉下,然后到洗面池前擦上香皂细细地把手洗干净。他解开云大姐拿来的大包小袋:两瓶瓷瓶老白汾,两条红塔山,一只锡箔包装烤鸭,一只德州扒鸡,一箱蒙牛酸奶,还有一大把香蕉。都是普通人家勉强拿得出的礼物,说不上多贵重,但是耿连发却觉得盛情滚烫。嘴里不由就哼起了:“亲家母呀你坐下,咱们拉拉家常话……”
。04:28
耿连发崴下一根麻点香蕉,剥了皮,三口就下了肚。撕扒鸡包装袋的时候,心里想,一人不喝酒,要不要叫喜贵来?转念一想,叫他来了,他又要瞎扯,夜壶打了把儿,光剩了一张臭嘴,去逑!自个儿喝呀。于是拿过老白汾,掏出打火机,点燃封口皮,眼睛仁仁里,就哧溜溜闪烁起两朵红红的火花。
扒鸡的肉香和烧酒的清冽甘醇,让他陶醉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