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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烟花笔记-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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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常常打扮光鲜的出入于各种场合,和岳在一起。一旦他不在我身边,我的脑海里就会浮起很多很多的画面何,还有秋。我不知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有时会有很可怕的念头跳出来,“有人死了?”但我不常这样想,这样会好过一些。    
    16.    
    一个骄阳炎炎的下午,弟弟打了电话过来,说,“姐姐,妈妈病了,想见你。”    
    妈妈?有一分钟我是完全沉默的,她要见我?她想看看我是否耗尽了残破的青春?我仿佛看见一个披着军绿色雨衣的小女孩走在粪水横溢的泥泞中,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弟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一个个小坑来,随着女人脚的起落,黄黄的泥水不时地泛起水泡,还有“叽叽”的气泡声。    
    女孩子在瓢泼的大雨中突然消失了,只是漫无边际的雨水和飘浮了满天的雾气浓浓的遮得一天阴灰。女人弯曲着身子更紧地搂住了男孩子,冲着女孩子消失的地方呼叫,她的声音被巨大的雨声消化得无影无踪。    
    我对着电话微笑了,“好的,我马上就到。”    
    妈妈的呼吸很急促,眼神炯炯发亮,神采奕奕得怪异,她枯瘦的身体被包裹在红黄小花相间的被子里,蒸出了一头的汗,“丽丽。”声音干燥沙哑。    
    “嗯。”我不自在地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你气色挺好的。”我的眼前仍然是那幅大雨飘摇的画面,女人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儿子,焦急地注视着水中女儿一浮一沉的幼小身躯,她额前的发被水拧结成一簇簇的,她一动不动地将自己的女儿交给死神。    
    “你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我瞄了一眼床头的镜子,镜子里的我面孔洁白干净,修理过的眉毛细细弯弯长长的,从哪里可以看出我不好呢?总比当年那个身材瘦小躺在屋里潮湿的床单上的小姑娘强,比那个在妈妈的注视下迅速滑向死亡的小姑娘强。    
    17.    
    从家里出来,我直接上了岳的车,“去哪儿?”    
    “随便吧。”扬扬眉毛吐了口气,“你觉得呢?”    
    岳歪歪脑袋,“那就跟我走吧。”    
    我拐着他的胳膊走进了一个大厅,很空落的房子,白灿灿的灯光,光洁的大理石表面,里面的喧闹声很大,男男女女的声音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可能是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一扇棕色的门开了,探出一张男人早上起床还没有清洗的脸,随着他的脑袋一起钻出来的,是男人的汗臭味。我忍不住用手掩住了鼻子。    
    岳的到来使一屋子的衣冠不整正躺着靠着聊天喝酒的人都大呼小叫地表示惊异,“哟,你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有没有秋的消息,或者,何的消息?”岳的话冷不防地使我哆嗦了一下,松开了他的手。    
    “何这小子,听说是到广东一个什么朋友那里借钱去了,他哪能呆这里,还不给逼死?别的我们不知道。”    
    18.    
    “他不会离开我的。”我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岳。这时候的我们已经身在他的房子里了,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情人草中的金黄色百合花,一言未发。    
    “秋怎么办?”我又问。


第六部分 玫瑰;情人草第41节 玫瑰,情人草(6)

    “她会混得很好的,是个聪明女人。”岳淡淡地说,“别为她担心,担心一下何吧。”    
    “何如果真的走了,一定会告诉我的。”我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他反转过身体将我搂在怀里,“不管他是你的合法丈夫或是什么,我都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提起他。”他的声音停滞在我的耳边,最后一个他字和他的牙齿一起磨擦我的耳朵,我感觉到他的舌尖在我的耳垂上轻轻地游移,他的牙齿有些尖锐,擦过耳梢时像有把小刀在轻轻地割裂,发出如同刀锋一样尖锐的声音。    
    我在梦中重新跌落在水里,很浅很浅的黑水,散发着一股恶臭的脏水,我不停地用扫帚拼命扫,扫,扫,可是那水还是往回流,不断地将我的脚淹没,我的脚布满了湿漉漉的黑色斑点。我身上穿着何送我的那件粉藕色的长裙,光滑的丝绸上沾着一滴滴垂垂欲坠的黑色水珠。    
    这个画面不停地在梦中重复,我清醒地知道这是一场梦,我在梦中哭泣,可是无论我怎么想甩甩脑袋清醒地睁开眼睛,却怎么都是陷在睡眠中的。我醒不来。    
    19.    
    何没有回来,我渐渐地也不再去想他的消息。刚开始,我还瞒着岳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可是无论怎么费尽心机,却连他的一点儿信息也得不到。    
    而得到秋的消息却是打乱我对何的思念的真正事件。秋的尸体是在城郊被发现的,她全身遍布都是爬满苍蝇的伤口,经历了六月七月两个月毒辣的日光抚慰,已经腐烂成了又黑又肿的一朵烂玫瑰了,据说,她身上的气味如同摆久的鲜花没有换水,粘滞的腐烂味道把人能熏昏过去。    
    我没有敢看秋那时候的样子,当和岳一起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时候秋显得很端庄,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旗袍,领口滚了一圈鲜红的绞边,紧紧地依在她被擦得几乎接近苯白的脖子。她漂亮的欧洲人般的眼睛闭得很紧,我只能看见一圈黑黑的睫毛和阴影。    
    秋的一号男友没有出现,而她的宝贝赵却神出鬼没地站在门厅外面一直发呆。我叫他进来,他红着眼眶摇摇头,咬咬唇说了一句,“算了。”他孤独的背影被当天暴烈的阳光拉得很长,悠悠荡荡的衬衣像被鼓风机吹动一样膨胀开来,在地面上精神奕奕地抖动。    
    20.    
    我每天早上有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化妆,自从秋死后,我不再迷恋鲜红的唇色和嫩白的粉底,看到这些颜色,我会不由自主地打哆嗦,它们让我产生强烈的幻觉:血淋淋的尸体被浸泡,然后渐渐发白,发青,渗出水泥的质感来,就像最后见到的秋一样。    
    我还是和岳在一起,沉睡在他的怀抱里就如同躺在权力及力量的包围中一样安全。我渐渐对金钱的欲望淡了许多,更多地去崇拜独断的力量了它能保证我的生命。    
    岳有一天带了一宗案卷回来,是一宗被分尸的三陪女的案件。我看着白纸上冷淡的理智的字眼开始发寒,那天晚上就开始发烧,幻觉中全是秋那天穿着红色披肩式短裙舞蹈的模样,她的笑容中滴出了泪水和血水。    
    我怀孕的身体经受不了种种恐怖幻想的折磨了,于是在清晨,对着镜子化妆时,我选择无色的唇油和碧绿色的眼影,配上早些时候染了的一头冷溲溲的紫发,它们会共同在娇艳的晨曦中闪出些发青的颜色来。    
    岳说把孩子生下来吧,我要的。他知道这个消息是在一个细雨朦胧的上午。    
    我会做妈妈吗?我望着他,“你说,我能给他什么生活?浸泡在潮湿的阴暗小屋里的生活还是什么?你说,如果孩子掉进水里,我要不要救呢?”    
    岳摇晃着脑袋叹了口气,“别瞎想了,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我想起了被流掉的那个生命的芽,那是何的种子。    
    21.    
    我会很平静地回忆起一些往事来,比如何,当年我们在一起挥金如土的日子,无论是时光,还是金钱。我有时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曾经真切地贴着眼帘浮起落下过。再翻看照片时就想,噢,这是真的,真的。    
    初初恋爱时他送的那些花似乎总是在我手的触及范围之内的,我可以听到它们的喘息声伴随着情人草瑟瑟的声音在风中摇曳,分明而又混浊得如同烛火一样在明熄不定的战栗。    
    岳的情人草也不见了,他也不再将这一束并不昂贵的草放在心上了,倒是偶尔会想起来叫人送上大把大把的玫瑰,他劝我不要固守着过往,他说他的感情不是草,而是怒放一生的玫瑰。    
    但我闻到玫瑰的味道就开始反胃,冲人的恶心直逼喉管。秋那宛如腐掉的玫瑰一般的恶臭扑鼻而来。是的,我的记忆告诉我,在推出去火化之前我闻到过这股味道,隐隐的,我找不到它来源的方向,但是眩晕和恶心随即抓紧了我。    
    沉浸在睡梦中时,我似乎在向任意的方向漂流,但在清醒时,我却找不到方向。我这样想着,懒懒地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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