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跃进-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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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哥跟别人的区别。光头崔哥见气着了曹哥,从桌上蹿起,冲到门口,照刘跃进踹了一脚:
“妈拉个×,会不会说话?”
这一脚踹到刘跃进心窝上,刘跃进猝不及防,后仰身,直挺挺倒在地上;鸭棚门口,摞着一筐筐鸭毛;刘跃进倒时,把鸭毛筐也带翻了,鸭毛在鸭棚里,飞了个满天。平日这么踹刘跃进,刘跃进不敢对光头崔哥这样的人计较,踹了也就踹了;现在包、包里的钱和欠条,统统无望了,刘跃进就失去了理智;本来他胆子没这么大,现在也顾不得了;从鸭毛堆里爬起来,没理光头崔哥,抄起案上一把杀鸭刀,往前又窜了一步,晃着对众人:
“我倾家荡产了,知道不知道?”“我倾家荡产了,知道不?!”(2)
牌桌上的人,都愣在那里。愣在那里不是怕刘跃进手里的刀,他们整天杀鸭子,或跟人火并,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而是惊奇刘跃进的反应和态度。曹哥皱了皱眉,推开麻将,出鸭棚走了。光头崔哥见刘跃进搅了牌局和曹哥的心情,又要上去踹刘跃进;但没等光头崔哥上手,牌桌上另一大胖子,捷足先登,先一脚将刘跃进手里的刀踢掉,又一脚踢在刘跃进小腹上;看他胖,身子竟灵活,踢的是连环脚;连吃两脚,刘跃进的身子先被踢到空中,又落在杀鸭子的案前;身子前冲,头一下磕在案角上,登时就出了血。脑袋一出血,倒让刘跃进清醒了,踡在地上,不敢再说什么;想想又委屈,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刘跃进从曹哥鸭棚回到工地食堂,用绷带把脑袋缠上了。好在磕的口子不大,缠上绷带,血倒是止住了。躺在床上,一夜没睡。包丢了就够倒霉的,没想到又挨了一顿打。挨打该去报仇,可丢了的包,又比挨打事大;时间拖得越长,这包越不好找;又暂时顾不得报仇,还得先找包。可这包接着怎么找,他又犯了愁。刘跃进作出一个新的决定:既然别人都指不上,只好指自己了;别人不帮自己找贼,只好自个儿上街找贼。
第二天一早,刘跃进向包工头任保良请了三天假。但他没说自己丢包的事。一是怕任保良笑话,二是这事从头至尾说起来,两句三句也说不清楚。只说自己在街上被人打了,要去医院看伤。任保良一开始不信,但看刘跃进的头,绷带上浸着血;张张嘴,倒没说什么。刘跃进戴上一棒球帽,骑一自行车上了街。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自己丢包的邮局门口。邮局转角邮筒前,那个五十多岁的河南老头,仍在拉着弦子唱曲儿。不过不再唱河南坠子,又改回流行歌曲;不再唱“王二姐思夫”,又改回“爱的奉献”。刘跃进倒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个,从丢包那天起,他就盼着偷包那贼,又回到邮局门口;于是每天给河南老头两块钱,让他替他盯着。也是昨天刚挨了打,看老头又闭着眼睛,在拼命唱“爱的奉献”,跟没事人似的,刘跃进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又喝老头:
“停,停。”
老头睁开眼睛,见是刘跃进,停下唱说:
“你说的那人,一直没来过。”
刘跃进急了:
“你老这么闭着眼睛唱,他来了,你也不知道。我每天给你钱呢。”
老头见他这么说,也急了:
“不就两块钱吗?就把我看死了?我退你还不成吗?”
又嘟囔:
“到底谁有毛病啊,你想他傻呀?偷罢东西,还能再回来?”
刘跃进一愣,觉得老头说得也有道理。但他顾不得与老头理论,再理论也没用,转身骑车走了,另去别的地方寻贼。
刘跃进在街上寻了一天。原想着寻贼就是个寻,待到上了街,到哪里去寻,却是个问题。刘跃进知道贼都有地盘,就算他不回邮局门口,每天出没,大概离邮局也不会远。邮局附近的集贸市场,服装市场,公交站,地铁出口,凡是人多的地方,刘跃进都去了个遍。人多的地方,就是贼容易出没的地方。但一天下来,见到无数的人,却没找到偷他包的那贼。也找到几个人,背影像,一阵惊喜;待转到前边,又不是,一阵失望;或前面也像,但左脸上又没有青痣。
待街上的路灯开了,才想起一天下来,只顾找人,忘了吃饭;一天没吃饭,肚子也不觉得饿。本想回去,明天再接着找;但想着晚上也是贼出没的时候,在路边买了一个煎饼,吃过,又骑车在街上找。转到八王坟一十字街口,地铁里涌出许多人。刘跃进扎上自行车,蹲在路边,细细看这些人,贼没在其中。站起身,又骑车往前走。骑在车上,只顾看左右的行人,没注意前边有一辆轿车,缓缓停在了路边。开车的人打开前门,刘跃进只顾看左右,没留意前边,“哐当”一声,撞到刚打开的轿车前门上。
猝不及防,刘跃进一下被摔到马路牙子上。自行车的前轮,马上扭成了麻花,但还努力在空中转。这车是辆“凌志”,开车的是个中年胖子,被吓了一跳。待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下车没管刘跃进,先查看自己的车。车的前门被撞凹进去一窝,后门也被自行车的车蹬子,刮下一长道漆。中年胖子马上火了,冲向刘跃进:
“我倾家荡产了,知道不?!”
“找死呀?”
刘跃进摔到马路牙子上,胳膊腿虽没摔断,后腰被马路牙子挌着了,而且挌在腰眼上,疼得差点昏过去。他想爬起来,但没爬起来。待挣扎着坐起来,腿又觉得钻心的疼;拉开裤管,腿上也被撞出一大块青瘀。中年胖子没管这个,只顾吼:
“知我这车值多少钱吗?”
刘跃进疼之外,觉得自己这些天咋这么倒霉,包丢了还没找着,又撞了人的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尽是想不到的事,接二连三都找来了。他的第一反应是:
“我没钱。”
中年胖子听刘跃进口音,看他的穿戴,知他是一民工,挥着拳头嚷:
“就是把你家的房子卖了,也得赔我。”
刘跃进揉着腿:
“我的房子在河南,没人买。”
那人还要说什么,一交警骑着摩托,闪着警灯,从这里路过。看这里出了事故,便把摩托停在了路边。路边还停着几辆开往唐山和承德的长途汽车,这些车皆是无照的私车,趁着夜色,在招揽顾客,有人拿着喇叭在喊;看到交警,几辆车慌忙开走了。交警没理这些长途车,关上摩托和警灯,打量事故现场。他肩上的步话器,不时传出别处的断续的呼叫声。中年胖子跟着交警,愤怒地叫着:
“叫他赔,不然他下次还不长记性。”
交警摘下头盔,露出一国字脸,二十多岁,一看是个新警察。他先用头盔将中年胖子往远处推了推,事故现场也不打量了,不紧不慢地说:
“谁不长记性了?我怎么觉得怪你呀。”
中年胖子一愣,马上跟交警急了:
“你看清楚,我的车没动,是他撞的我。”
年轻交警看中年胖子:
“这是人行道,是你停车的地方吗?”
中年胖子这才想起,自己停车停错了地方。刚才还气势汹汹,一下偃旗息鼓。他先是支吾:
“我就买包烟。”
忽然又说:
“我认识你们队长。”
不提队长还好,一提队长,年轻交警干脆不理他了,上去看刘跃进。刘跃进这时又倒在马路牙子上,口吐白沫,似乎昏了过去。加上头上本来就缠着绷带,交警以为他伤势严重,扭头对中年胖子说:
“快拉人去医院吧。”
中年胖子慌了,以为真把人撞坏了;或这人在“碰瓷”,要讹自己;顾不上追究别人,转身想开车溜。警察倒喝住他:
“哪儿去?”
中年胖子不敢再动。这时刘跃进见自己占理,从地上又“咕噜”爬起来,原来他口吐白沫是假的。他对交警说:
“我不去医院,叫他赔我自行车。”
年轻交警看中年胖子。中年胖子看看刘跃进,看看交警,又看看腕上的表,从口袋掏出二百块钱,扔到地上:
“这叫什么事呀。”
又瞪了交警一眼,开上自己受伤的车,走了。刘跃进这时对交警解释:
“不是不去医院,还有别的事,顾不上。”
这时年轻交警跟刘跃进也急了:
“别以为你就没事,骑车不看路,想啥呢?”
因年轻交警帮了他,刘跃进便把这交警当成了自己人;也是好几天无人说话,又刚被撞过,有些委屈,便把交警当成了亲人,从自个儿丢包开始,包里都有些啥,如何报案,如何找人,如何自个儿上街找贼;没跟任保良说的话,跟一个陌生人说了。但说着说着乱了,年轻交警也没听出个头绪。只是听他说丢了六万块钱,有些不信,趴刘跃进脸上看了看:
“河南人吧?就会说假话。”
事不过三(1)
这天刘跃进寻了一天贼,仍没寻着;本想夜里接着寻,但上午淋了一场雨,身上有些发烧,便提前收工,回到工地食堂。工地食堂山墙上,临时用碎砖垒出一小屋,是刘跃进的住处。既住,夜里又看食堂。趁着工地晃过来的光亮,刘跃进正撅着屁股开门,突然有人从后边拍他肩膀,把他吓了一跳。扭头,竟是在曹哥鸭棚里杀鸭子的小胖子。一见曹哥鸭棚的人,刘跃进就气不打一处来,恶声问:
“找打呀?”
小胖子知刘跃进误会了,一边解释:
“那天在鸭棚打你,我可没动手。”
一边单刀直入:
“想跟你做个小买卖。”
刘跃进仍没好气:
“我没空跟你扯淡。”
小胖子洪亮:
“给我一千块钱,告你抢你包的人在哪儿。”
刘跃进愣在那里。一开始有些激动,接着有些不信;这贼曹哥都没找着,一个连鸭子都不敢杀的小胖子,哪里能找着他的踪影?以为小胖子来骗他的钱,嚷道:
“上回你们收的定金,还没还我呢!”
又上去踢他:
“再惹我,真不饶你!”
小胖子挨了一脚,并没后退,倒伸出手,向刘跃进坚持。刘跃进看他神色非常认真,又有些疑惑。也是找贼心切,欲先信他一回;如是假的,再跟他计较不迟;于是从身上掏出一百块钱;还是昨天在八王坟撞车,那车主给的;那人给了二百,刘跃进掏出一百:
“就这么多,拿命换来的。”
小胖子接过这钱,又伸手坚持;这回刘跃进有些信他了,但扬起胳膊:
“不信你搜,身上发烧,连瓶水都没舍得喝。”
小胖子收手,这时弹着那钱:
“不为这点钱,为偷你包那人,打过我。”
又说:
“我本该告诉曹哥,可崔哥他们也打过我,也没对他们孙子说。”
又说:
“我今儿晚上偷着上街,去了通惠河小吃街;没偷着东西,却看到你找那人,正吃麻辣烫呢。”
刘跃进撂下小胖子,骑上自行车,飞驰到通惠河边。自行车那天被撞坏了,换了一个二手圈,花了三十。夜里八九点钟,小吃街正是人多的时候。刘跃进锁上自行车,开始在人群里踅摸。小胖子说那贼在吃麻辣烫,刘跃进就专门寻麻辣烫的摊子。但麻辣烫摊位不止一家,刘跃进寻了一家,又寻一家。终于,挨着通惠河大铁桥,一家麻辣烫摊前,看到了青面兽杨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找了几天没找到,原来却在这里;这里前天晚上刘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