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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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作为俄国人或者更普遍意义上说作为东欧人的梦中情人,她具有以下基本特征:穿着装饰毛皮花边的衣服,喜爱奴隶制,爱鞭打人,贬低人。一天,旺达拉着萨乌宁去逛当地集市:
“在那儿她看中了一根皮鞭,一根带着短把的长皮鞭,经常在狗身上使用的那种。
“这些会让您满意的,”卖主说。
“不,它们太短了,”旺达回答,斜视了我一眼,“我需要一根大的——”
“毫无疑问,是用来对付牛头犬的那种鞭子吗?”卖主问道。
“是的,”她嚷道,“就是在俄国专门用来抽打反叛奴隶的那种鞭子。”6
因而,萨克…莫索克利用俄国野蛮主义的道具和形象使他的幻想既增加了浪漫的残忍又增加了性奴役。同时代的批评家很容易就看出他作品中的这一点。1870年《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出版的那一天起,就受到维也纳最大的德国民主党派报纸——《新自由报》的谴责。他们责难萨克…莫索克是 “共产主义”和俄国虚无主义在艺术界的危险代表人物。
任何一个热爱民主热爱祖国的人都必须全力以赴地反对虚无主义入侵德国的任何尝试行为……假如他'萨克…莫索克'仍然继续扮演虚无主义者的话,我将建议他不仅要用俄语思考而且要用俄语写作,因为在德国没有他和他的作品宣扬俄国野蛮文化的地方,在其作品中旺达·凡·杜拉耶鞭打她的爱人这就是俄国野蛮文化的代表。7
的确, 为了给19世纪欧洲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中产阶级介绍一种偏离阶级传统浪漫形式的恋爱方式,萨克…莫索克利用俄国人的详细资料甚至利用那个时代的人对俄国的敬畏和幻想作了道具。但是萨克…莫索克坚持认为德国性受虐狂的人数和俄国的不相上下。世纪之交克拉夫特…爱宾的一个被调查者认为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引证他的话说“事实上每个有经验的妓女都有几样合适的工具(通常是皮鞭)用来鞭打客人之用,”他记载“所有的妓女都同意这个观点既许多嫖客喜欢玩‘奴隶’的游戏——例如,喜欢被叫做奴隶,喜欢被训斥,喜欢被用脚踢,喜欢被鞭打等等。”结论令人担忧:“性受虐狂的数目远比想象的还要多。”8很明显 ,批评《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宣扬共产主义和虚无主义的评论家也暗示盘旋在欧洲上空的幽灵可能就是性受虐狂。
前言“雄伟的喀尔巴阡山脉”(1)
1836年萨克…莫索克出生在伦贝格的加利西亚城,也就是现在乌克兰的利沃夫,这个城市位于19世纪哈普斯堡王朝和俄罗斯帝国的边界线附近。利沃夫是波兰式的称呼,1772年被奥地利从波兰第一次分割出去吞并之前,利沃夫一直属于波兰…立陶宛共和国。后来这座城市变成了加利西亚城哈普斯堡省的行政中心。萨克…莫索克是德国吉普赛后裔哈普斯堡省一个警官的儿子。为了维护梅特涅在维也纳的统治,吉普赛人遵守伦贝格的法律法规。那个年代,这个城市大约有50000居民,即使把奥地利皇族官员算在内,迁到市内的少数民族也在增加,但波兰人仍然占大多数。无论是对鲁塞尼亚人或者乌克兰人还是犹太人来说,这个城市正在成为一个民族文化中心。19世纪30年代,一伙从伦贝格东正教神学院或希腊天主教神学院来的牧师开始促进乌克兰语言文化进入这个城市。哈普斯堡的官员,例如萨克…莫索克的父亲之流,打算限制乌克兰民族主义的进入,他们把这看成是镇压波勒斯民族运动阴谋的平衡术,因为波勒斯鼓吹波兰(加利西亚包括在内)恢复独立。
就萨克…莫索克而言,尽管12岁以后就离开了加利西亚,但他一生都对这里的人民保持着好奇和同情的态度,尤其对犹太人和鲁塞尼亚人更是如此。哈西德教派运动对他的触动特别大,当然这个运动在加利西亚犹太人的心目中无疑是一个重大事件。萨克…莫索克在其描写犹太人的小说中如此同情偏好闪族人,以至于人们都普遍怀疑他是犹太人,就像怀疑他是虚无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一样。他描写了哈西德教派领导人,萨多格纳地区精神领袖的一群女人出庭时的情景,他不由自主地把迷恋的目光聚焦在她们的裘皮大衣上:
精神领袖的妻子,儿媳,女儿和侄女都到齐了。我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君士坦丁堡苏丹的一群妻妾中。这些女人没有一个不漂亮,或者说没有一个不可爱。她们个个都用黑天鹅绒般的大眼睛看着我们,令我感到既震惊又愉快。她们全都穿着丝质晨袍,带腰带的长袖衣裳,这些衣裳或者是丝做的或者是天鹅绒做的,装饰着昂贵的毛皮做成的花边。你能看到各种颜色和式样的毛皮:黄色和粉红的丝绸,绿色,红色和蓝色的天鹅绒,松鼠毛,白貂皮,紫貂皮和黑貂皮。
大家很容易就能想到萨克…莫索克是如何把这一幕加进他的浪漫幻想的,大家想象一下哈希德教派性受虐狂的说一口希伯莱语的妻妾就明白了,但是在小说中他抑制住自己的文学天性和冲动。《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中加利西亚的犹太人处于次要地位,他们从来不穿毛皮;一个犹太商人卖给萨乌宁一幅画:提香的《镜子中的天使》。另一个犹太人卖给他一本二手书,这本书显然包含了卡萨诺瓦的回忆录。离开加利西亚的时候,萨乌宁坐的是三等火车车厢,扮演着旺达仆人的角色。一路上他必须和波兰农民和犹太小贩一起忍受洋葱的味道。在萨克…莫索克的作品中他的幻想无拘无束,实际上其作品准确描述了加利西亚的风土人情。
尽管他强调自己不是犹太人,但萨克…莫索克自豪地声称自己是鲁塞尼亚贵族后裔,因为他母亲具有莫索克血统。这或许真或许假,因为他的莫索克外祖父出生在泰梅什堡的哈普斯堡省,这个地方是现代罗马尼亚的一部分,他可能是捷克人或斯洛伐克人的后裔。萨克…莫索克的民族特质和他的性倾向一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想象。因此他想象他的莫索克祖先是鲁塞尼亚人,同样他也想象他的萨克家族来自西班牙的哈普斯堡。“人们通常认为萨克是犹太人的名字,事实上它起源于东方,”他写道,坚持自己是西班牙穆尔斯家族的异国后裔。“把我想象成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认为我是犹太人,有的认为我是匈牙利人,有的认为我是吉普赛人,甚至还有的认为我是女人。”10对于一个多民族的王国中效忠于哈普斯堡王朝的家族来说,拥有令人困惑和让人觉得复杂的特质这绝对是不平常的。萨克…莫索克一直很热爱哈普斯堡王朝,他曾经在作品中探寻了这个王朝的历史,其范围囊括了查理五世的统治时代直到玛丽亚· 绨崔泽的统治时代。虽然他和性伴侣签订合同时一直谨小慎微,但1880年萨克…莫索克和出版商还是就合同问题发生了纠纷,被判入狱8天。他请妻子旺达去维也纳当面向国王弗朗茨·约瑟夫替他求情,国王取消了对他的宣判。1881年萨克…莫索克因为沉溺于捆绑,鞭打和辱骂的性游戏被判流放德国,而不是投进哈普斯堡王国的监狱。
前言“雄伟的喀尔巴阡山脉”(2)
在《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一书中,萨克…莫索克在加利西亚北部的维纳斯和地中海地区南部的维纳斯之间划了一道鸿沟。在小说的开头几页,大理石雕像的维纳斯出现在梦里,在北部的气候条件下滑稽地打了几个喷嚏:“她大理石般冷硬的躯体包裹在一件裘皮大衣里,显得非常庄重。她颤抖着,蜷缩着,就像一只猫。”后来,萨乌宁解释寒冷不仅是气候上的冷,而且指精神上感觉冷,带有隐喻的成分在里面。因为异教徒维纳斯认为“在北方基督教寒冷的世界里”13,她需要一件裘皮大衣来暖和身子。当旺达和萨乌宁一同离开加利西亚前往南方的时候,他们发现意大利有异教徒的传统和温暖的气候条件。因此,在旅途中旺达必须把她从北方带来的裘皮大衣搁起来,而萨乌宁必须当她的仆人做个行李搬运工。直到18世纪,波兰和俄国在地理上还一直被看成是北欧。后来根据文化发展程度,他们重新被归类为现在的东欧。最初区分西欧和东欧是由于后者更有异国情调一些,文明程度更低一些。更进一步的是,东欧被看作是一个存在奴隶制的地方,因为无论是俄国还是土耳其帝国都实行专制统治,而且无论是在波兰还是俄国,农奴生活条件都很恶虐。当然,有时候西欧人民也有不同的观点,他们认为东欧人实际上喜欢生活在奴隶制社会里。1839年德·库斯汀侯爵发表著名的俄国旅行游记时,他毫不犹豫地宣称俄国正“沉醉在奴隶制中。”14 19世纪的读者欣赏《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的时候,也会接受这些观点,他们可能对以加利西亚为生活背景的萨乌宁着迷于性奴隶很感兴趣。萨克…莫索克的首个传记作家,卡尔·费利克斯·凡·施利希特格罗在1901的著作中把加利西亚描述成“忧郁的,奇怪的,半野蛮的,半过度开垦的”的地方。最近,传记作家伯纳德·麦克于1989年写了有关萨克…莫索克的传记,他认为加利西亚的风景对萨克…莫索克来说是必须的,因为当置身于“一个遥远的,有异国情调的,落后的地方”时,作者的幻想对大众来说“是可以触摸到的”。15因此,当萨克…莫索克在德国写作的时候,他给读者提供了一幅充满斯拉夫异国情调的景象,这些可能被同时代的人误认为是有关东欧野蛮主义的东西。萨克…莫索克对故乡加利西亚的异国情调是持怀疑态度的,正如他以想象的手法把哈西德教派萨多格纳地区精神领袖的女人写成是土耳其妻妾一样。
当我们思考萨乌宁为什么如此热切地希望成为一个奴隶的时候,必须牢记,萨克…莫索克生活的时代世界上的确存在奴隶制。当《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1870年出版的时候,美国的黑奴才刚刚从1863年颁布的《解放宣言》和1865年颁布的《第十三修正法案》中获得自由,俄国的农奴也才于1861年从奴役状态中解放出来。哈普斯堡君主国,包括加利西亚在内,直到1848年农奴制才完全被废除。这部小说满是对奴隶制的怀旧思想。当想到“奴隶制在我们国家不存在了”的时候,旺达变得“忧郁起来”。萨乌宁回应:“那么让我们去奴隶制仍然存在的国家吧,比如去东方诸国,去土耳其。”旺达重新思考了一下,建议去意大利:“到一个人人都拥有奴隶的地方有什么意思?我希望只有我一个人才拥有奴隶。”一次,在佛罗伦萨停留时,她不仅拥有斯拉夫奴隶——萨乌宁,有意思的是,其他人也拥有了他:“三个年轻苗条的非洲女子走进来——她们像乌木一样黑,穿着红色的绸缎。每个女子都拿着一根鞭子。”在旺达的指挥下,她们把萨乌宁捆起来准备鞭打他,然后突然消失了,“就像地球吞噬了她们似的。”她们几乎超能力般的出现和消失提示萨克…莫索克发展了幻想自由的主旋律,奴役男人的方式起了变化。萨乌宁和旺达签的合同特别强调,“旺达不仅可以因为奴隶哪怕一丁点的疏忽和冒犯而惩罚他,也可以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致或仅仅作为消遣而虐待他,只要能使她高兴就好。如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