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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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这里来,应大学艺术系的邀请,来作一个短时间的授课的。”
白素忙道:“是,是,报章上对大驾的光临,有过专题报导。”
白素是竭力在弥补老蔡造成的过失,虽然看来刘巨对于刚才的不愉快已不再放在心
上了。
刘巨继续道:“这两个学生,是我认为极有天份的,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到
那个蜡像院去看看,并且说了他们自己参观的经过,由于看到的蜡像太触目惊心,所以
他们只看到了第三间陈列室,就夺门而逃,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白素听到这里,“啊”地一声:“是,我们有一个朋友,也曾去参观过这间蜡像院
,看完之后,也竭力推荐我们去看。”
刘巨的神情有点紧张:“你们去了没有?”
白素摇了摇头:“没有。”
刘巨吁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喃喃说了一句:“如果你们去看过,只怕不会再称
我为艺术大师了。”
白奇伟一听,霍地站了起来:“刘大师,你不是在说,一间蜡像院中的陈列品,艺
术价值会在你的作品之上吧,嗯?”
刘巨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手托著前额:“那两个学生,只差没有说出
那蜡像院中的塑像,比我的作品更好的话来了,他们说得次数多了,就不免引起了我的
好奇心,所以我去了。”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片刻,然后,就详细叙述他在那间蜡像院中的经历。
他说的那间蜡像院,自然就是米端的那间。十分凑巧的是,刘巨在向白素和白奇伟
叙述他的经历的同时,我正好就在那间蜡像院之中,重复著他的经历。
刘巨三天之前,在蜡像院中的经历,和我的经历是相同的,所以不必重复了。所不
同的是,他做为一个出色的人像雕塑家,在全世界享有盛名,那自然会更加感到震栗和
有更深的感受。
所以,不同的情形发生在当他看完了四间陈列室之后。和我上次的情形一样,到最
后只有他一个人,由米端陪著,参观了第四间陈列室。
看完之后,他激动得几乎发狂,紧握住米端的手臂,大声叫著:“艺术家在哪里?
这简直太伟大了,我要向全世界宣布这件事。”
他不但叫著,而且还用力摇晃著米端的身子,不住叫:“请作者出来,请作者出来
。”
米端的回答却十分冷淡:“作者不愿见人。”
(这和我的经历不同,我是推测到了米端就是作者,他就承认了。)
刘巨当时就生了气,指著米端骂了起来:“你这种市侩,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把
那么伟大的艺术据为己有,没有权利把艺术家隐藏起来,不让他和世人接触,你这个卑
劣的市侩--”
刘巨不但认不出米端就是这些塑像的作者,而且还把他当成了卑劣的艺术品贩卖商
,以为他不把艺术家介绍出来,是想垄断他的作品,奇货可居来谋利。
米端对他的指责并不反驳,只是冷冷地听著,直到刘巨自己报了名字:“你知道我
是谁?我叫刘巨。”
他以为对方至少会对这个名字表示一下惊愕的。
谁知道米端听了之后,只是冷冷地道:“对不起,未曾听过阁下的大名。”
这一下,几乎把刘巨气昏了过去,他们的这番谈话,是在那个院子中发生的,米端
讲完了那句话,就走了进去,把门关上。
刘巨拍打房门,可是手也拍痛了,米端再也未曾把门打开来。
刘巨急急忙忙冲出院子,又绕到了前门,前门也已关上,他再度敲门,踢门,直到
两个警察过来,要把他当作疯子赶走。
可是刘巨哪里肯就此干休,他一生从事人像塑造,那些人像,给他心灵上的打击之
大,实在无与伦比,他和那两个警察争论,警察把他带到了警局,直到第二天,弄明白
了他身分,才把他放了出来。他连接受道歉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又赶到蜡像院去。
当他赶到的蜡像院的时候,恰好米端在向几个参观者讲话,米端一看到他,就不客
气地要他离去,刘巨硬向内闯,结果,又是两个警察硬把他弄走的。
以刘巨的身分,一再“闹事”,令得大学当局和警方,都十分尴尬,警方把他交给
了大学,学校方面无法可施,只好派几个他的学生,牢牢看住他。可是刘巨毕竟是学生
崇拜的对象,看了一天,第二天就看不住了,又给他溜了出去。
这一次他学乖了,在去蜡像院之前,先把他的外形,大大作了一番改变,米端居然
没有认出他来,又带著他和另外几个人参观了一遍,这一次,刘巨还弄了一点狡狯,做
了一点手脚。
他不相信那么生动的人像是由蜡做成的,所以他去之前,带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准
备刮削一些人像的材料下来,去研究一下,究竟是利用了什么材料,才能塑制出如此生
动,可以说是人类自有塑像以来,最伟大的作品。
要达到这个目的,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在整个参观过程之中,虽然米端一直目光
炯炯地注意参观者的反应,总有机可乘的。
不过,刘巨在做这个“手脚”之际,经过却相当惊人,以下是他的叙述:
“虽然我是第二次看到那些人像了,但是心头的震撼,还是同样的剧烈。本来,我
对于蜡像上装上机械的装置,以追求逼真的效果这一点,是十分反感,一直在反对的,
我认为那是一种十分低级庸俗的做法,简直对艺术是一种侮辱。
“可是,看了这些塑像,我无法不承认这里的一切安排真是巧妙之极,把艺术带给
人心灵的震撼,提高到了无可再高的层次。
“我手中提著那柄小刀,等候著机会,在岳飞父子的那一间陈列室中,我有了下手
的机会,有两个参观者在我和那个市侩之间--”
(刘巨一直不知道米端就是这些人像的作者。]
(讲到这里时,他的声音有点发颤,那自然是由于接下来发生的事,使他惊骇莫名
,这时仍然心有余悸之故。)
“我一看到机会到了,立时先伸手,在岳飞像的手臂上按了一下。我毕生从事各种
材料的人像雕塑,用的是什么材料,一般来说,只要碰一碰、摸一摸,就可以知道了。
那时我一摸上去,就吓了老大一跳,我……的手指,竟告诉我,那……不是用什么材料
制成的,是……真正人的肌肤……甚至还有著体温。”
(录音带在刘巨讲到这里时,爆发出了白奇伟毫不掩饰的轰笑声,和白素小声要她
哥哥注意礼貌的劝告。)
不过,白奇伟还是发表了他的的意见:“大师,你不见得以为那些人像,全是真人
吧。”
刘巨的声音有时嗫嚅,充满了犹豫:“请……听我再说下去。”
白奇伟又道:“那是一种软塑料,我见过用那种特殊软塑料制成的假人,的确,单
是靠触摸,感觉和真人是几乎没有差别的,日本人很精于此道。”
刘巨没有分辩什么,只是道:“请……听我说下去。”
白素忙道:“请说,请说。”
刘巨道:“吓了一大跳之后,我自然还得照计划行事,所以我立时用小刀的刀尖,
在人像的手背上划了一下,谁知道……谁知道……才一划下去……才一划下去……”
(刘巨每一句话,都不由自主重复者,白奇伟的笑声又传了出来。)
白奇伟道:“怎么啦!千万别告诉我们,你一划下去,就有血流出来。”
刘巨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正是这样,我一刀划下去,只划了一个小口子,血就迸
了出来,就像划在真人的手背上一样。”
(录音带中,接下来是相当长久的沉默,和刘巨的喘声。)
(那自然是刘巨的话很令人吃惊的缘故。)
(打破沉默的是白素。)
白素的语调十分审慎:“我想……这批人像,极可能是科学和艺术的结晶,既然不
断有血自人像中冒出来的机械装置,那么,充当血液的红色液体,有可能在人像之中流
过,所以当你划破了人像,红色的液体也就流了出来。”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才是白奇伟的声音:“怎么,大师不同意这个合情合理
的解释?”
刘巨说的还是那句话:“请听我……继续说下去。”
白奇伟的声音有点夸张:“天,别告诉我,你割下一小块东西,拿回去一研究,那
是真正的人肉。”
刘巨道:“不是,不是。”
白奇伟又加插了一句:“谢天谢地。”
刘巨叹了一声:“不过也差不多。”
(听录音带听到这里,连我也吓了一跳。什么叫作“也差不多”?刘巨的话是接著
白奇伟的话讲下来的,那么,任何人都不妨想想,“也差不多”是什么意思,真正无法
不令人吃惊。)
(当然,那时,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也同样感到了吃惊,所以又是一个时期的沉默
。)
白奇伟乾涩地笑了一下:“请解释。”
刘巨道:“当时,我一看到被刀划破处,竟然有血流出来,心中实在是十分吃惊,
恰好这时有一个参观者,掩面疾逃,当时我心中慌乱之极,不敢再停留,也跟著那个参
观者一起逃了出去,等到到了街上,我才想起,我要做的事没有做到,可是已无法再回
去了。
“我手中还捏著那柄小刀,手心全是冷汗,我看到小刀上,还沾了一点血迹,突然
之间,我心中有了一个怪异之极的想法,我感到,那……有可能是真的人血,因为在那
些陈列室中,的的确确有浓烈的血腥味,血腥味有可能是视觉上的震撼所引起的嗅觉上
的条件反射,也有可能是化学合成物造成的气味,也有可能,是……真的血发出来的气
味。”
“所以,我回到大学之后,立时要医学院的一个助教,替我化验一下。”
“我必须作说明的是,由于我一有了这个怪异的念头之后,心中极其紧张;这个念
头,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最怪诞的念头了,那小刀……又十分锋锐,把我的手也割破
了一些。”
白奇伟的笑声,陡然爆发。
可以想像得到,他本来也因为刘巨的叙述而十分紧张,正在屏气静息地听著,陡然
之间听得刘巨那样说,自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所以他的笑声,听起来简直收不住。
他一面笑,一面道:“小刀割咬了你的子,一化验,自然是人血了!”
刘巨道:“是,化验的结果是小刀上沾著人血,这是化验报告,请你们自己看。”
(在一阵纸张的交递声之后,便是白奇伟和白素两人同时发出的惊呼声。)
(当我听录音带听到这里时,心中十分焦急,因为我不知道化验报告上究竟说些什
么。幸而白奇伟的话,立时给了我答案。)
白奇伟在一下惊呼之后,立时道:“小刀上有两个人的血,一个是B型,一个是O
型。”
刘巨道:“我是B型的,B型的血是我的,那O型的血……那O型的血……”
他的声音,又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然后,又是一个相当长时间的沉默,白奇伟才用
十分怪异的声音道:“那O型血,难道是‘岳飞’的?”
刘巨吞了一口口水:“是那个人像的,那不是塑像,是真正的人。”
刘巨的声音,在最后一句,听来十分凄厉。
我在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