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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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奇伟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
这时,各种不同的惨叫声,仍然像是利锯一样,在剉锯著他每一根神经,有的惨叫
声尖厉,有的闷郁,有的伴著呻吟,有的和著喘息,每一下惨叫声。都送发著无穷无尽
的痛苦悲哀,也送发著愤怒和绝望。间或,在惨叫声中,还夹杂著呼叫声,似乎用各种
各样的语言在叫喊著。也不是十分听得清楚。
但是,白奇伟终于听清楚了其中的一句,那是用中国黄河以北的语言叫出来的:
“冤枉啊!”
虽然只有三个字,而且是极普通的三个字,可是,也是惊天动地的三个字!
冤枉啊!一个人为了他根本未曾做过的事,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付出代价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家破人亡,极有可能是在酷刑之中死亡。
冤枉啊!用其他的语言在叫出来的,是不是也在诉说他们心中的冤屈呢?是不是人
类自有文明生活以来,所有的冤屈,全都化成了声音,在这里发了出来?
白奇伟大口喘著气,听到了这种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会令人发疯,他对于这一点,再
无怀疑,他竭力使自己镇定,毕竟他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在镇定心神这方面的能
力,超人一等。
夜间本来相当冷,可是这时,他却已经满头是汗,冷汗还在他的背脊上任意肆虐,
使他感到背上像是爬满了冰冷的、有著无数只脚的怪虫。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么可怕的惨叫声中,他的镇定,在极艰难的情形之下,一点一
滴增加,终于使他可以转动了一下颈子--这是他听到第一下惨叫声之后的第一个动作
。
他转动了一下颈子,使他自己面对呼叫声的来源。他发现,所有的惨叫声,全是自
河岸的那个大缺口下面传出来的。也就是说,是从他入睡之前那个大瀑布流泻处传出来
的。
他甚至还不是正面对著惨叫声,已经感到这样的震动了!他真不敢想象,如果正面
对著惨叫声的来源,他这时会怎么样。
那个缺口的一边,推想起来,应该是十公尺高下的一处断崖。
何以在那断崖上,会有那么可怕的声音发出来?有多少人在那边?看来至少有好几
十个人。还是那里根本是地狱的一个缺口,把在地狱中厉鬼的呼叫声泄了出来?
惨叫声是来自地狱的?还是来自人间?这样的痛苦悲惨,应该是来自人的内心。惟
有来自人内心的惨痛的呼叫声,才能使听到的另一个人,也感到人类共通感情上的共呜
。
白奇伟当时,不但思绪极乱,而且,行动上,也有著不受控制的现象,他不住地挥
著手,喉际不由自主发出“咯咯”的声响,甚至于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别叫了,别
叫了,求求你们,别叫了,究竟人类内心的痛苦有多深,全都给你们叫出来了,别叫了
,别叫了。”
在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喃喃地说著,但是不多久,他虽然在竭力抑制著,但是
在情绪上,还是无可避免地受到了感染,他也变得大叫了起来,他叫的是:“别叫了,
别叫了。”
而且,他也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叫声之中,虽然痛苦绝望悲惨愤怒的成分,不如那
些惨叫声之甚,但是也足以令他自己感到震惊,而冒出更多的冷汗来。
这时,白奇伟的神智,还保持著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情形,就像是面对著强
有力的催眠一样,现在还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力与之对抗,时间越久,对自己就越是不利
,最后,自己的情绪,一定会完全被控制,而完全失去了自己,那么,照李亚的说法,
就是变成了疯子。
白奇伟想控制自己不要叫,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不断弹跳著
,一点用处也没有,惨叫声还是一下又一下,利钻一样地,自他身上每一个毛孔之中钻
进来。
他真的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他的一生之中,不知曾经历过多少惊险,但这是真
正使他感到了彻骨的恐惧的一次,他甚至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什么也没有,
只有看不见摸不著,但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著的声音,那么可怕的,由人类的发声器官
所发出来的声音。
又过了没多久,白奇伟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使自己不再叫“别叫了”,但是他还是
在叫著,他叫著白素的名字,叫著我的名字,是因为这种怪异莫名的情形,使他想起了
我的许多怪异的经历,下意识认为那可以对抗一下之故。
他实在无法知道究竟时间过了多久,就在他感到自己整个人快要崩溃,快要虚脱,
再也支持不下去之际,突然之间,在一下比起已经叫过的惨叫声,更要可怕许多的呼叫
声之后,一切全静了下来。而那最后的一下呼叫声,却令得白奇伟被震撼得再也站不住
。
他一下子跌倒在地,身体也因为那一下可怕的呼叫声,而发生了剧烈的抽搐,变得
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一直等到那最后一下惨叫声完全消失,白奇伟才像死里逃生一样,把他紧缩成一团
的身子,慢慢舒展了开来,每一下动作,他的骨节都发出“格格”的声响来。
当他终于伸直了身子,慢慢站起来之后,真有恍若隔世之感,直到这时他才想到,
刚才如果在听到第一下惨叫声之后,就远远逃开去,那或者可以不必多受后来的苦楚。
可是,由于第一下惨叫声一传入耳中,就造成了巨大的震惊,他当时绝未曾想到这
一点,而且,在那么寂静的黑夜中,他就算逃出去十公里,只怕也一样可以听得到那种
叫声,黑夜,山路崎岖,他又能逃出去多远?
他勉力定了定神,刚才几乎被摧毁殆尽的勇气和胆量,又渐渐恢复了过来。而当他
几乎恢复正常之际,他的好奇心也随之增加。这时,对他来说,为什么这道河流的水流
量,一下子那么平静,一下子又如此汹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种如此可怕,如此震撼人心,如此陷于疯狂一般的痛苦,如此发自内
心绝望的惨叫声,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他决定过去察看一下究竟,那个曾是大瀑布的河岸上的缺口就在对面,他只要涉水
过河,就可以到达那个有声音发出来的断崖了。
而河水看起来十分浅,可以看到河底的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而且,天色也已渐渐明
亮了,光亮会使人的勇气,更加增加。
白奇伟考虑了没有多久,当第一线曙光,使得平静的河水,反映出闪光之际,他已
经选择了一处河床看来十分平坦的地方下了水。
白奇伟一直在叙述著,从他一开始讲述起,我和白素都没有发出任何问题去打扰他
。但是当他讲到他开始涉水过河,去查看那种惨叫声的来源之际,我扬了扬手,道:“
等一等再说。”
白奇伟停了下来,我做著一些没有意义的手势,那是由于我思绪十分紊乱之故。
白奇伟在叙述著的事,本来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那是他的经历,不是我的经
历。
可是,当他讲到,他听到了那种惨叫声之后的感受和反应,我却有十分熟悉的感觉
。非但十分熟悉,而且简直感同身受,彷彿我也曾听到过这样的经历。
然而,我又实实在在未曾有过和白奇伟同样的经历,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未曾经历过
的情景,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呢?
这实在太怪了,我必须静下来想一想,所以才打断了白奇伟的叙述。
但是静寂足足维持了三、五分钟,我仍是一片紊乱,不得要领。白素低声问:“你
在想什么?”
我摇头苦笑:“不知道,我只觉得,奇伟提及那种充满绝望悲痛的惨叫声时,我…
…好像也曾听到过,可是又不能肯定。”
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互望著,显然他们不明白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别说他
们,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已在说些什么,一切,包括我的思绪,似乎都在一种十分恍惚
模糊的境地下进行的一样,有著不可思议的怪异。
我又想了一会,仍然抓不住中心,只好叹了一声:“请再说下去。”
白奇伟对我的话却有了兴趣:“你好像也曾听到过这样的惨叫声?我想这是不可能
的,如果你曾听到过,那一定是你毕生难忘的印象,而不可能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我道:“是啊,这正是奇怪之处,或许是你的形容太生动了,引起了我某种联想,
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种情形--”
当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我还是迟迟疑疑,绝对没有什么肯定的见解的。
可是当我说到了“联想”之时,陡然之间,像是有一股极强的光线划破了黑暗一样
,在我心底一直是朦朦胧胧的那种感觉,也在那一霎间,变得清晰无比:我知道为什么
我在听了白奇伟的叙述之后,会有似曾相闻,甚至感同身受的感觉了。
那蜡像院。
当我一想通了这一点,我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行动,把白素和
白奇伟两人,吓了一大跳。
我显得十分激动:“那蜡像院,那四间陈列室中陈列的人像……”
白奇伟仍然疑惑:“那和我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我定了定神:“当时,我在参观那些人像之际,受到极大的震撼,我觉得那些人像
在面临这样巨大的悲痛之时,是应该会发出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呼叫声来的。”
白素最早明白了我的意思:“当然,陈列室中是寂静无声的。”
我用力点头:“虽然当时陈列室中没有声音,但是看到了陈列出来的景象,内心深
处,像是隐隐感到受苦难的人所发出的惨叫声。所以,奇伟一说,我就有熟悉的感觉。
奇伟听到的惨叫,正是--”
我一口气讲到这里,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本来,我想说,白奇伟听到的惨叫声,正是那蜡像院中陈列的人像所发出来的。
但是这种话之荒诞和不可能,简直已到了极点。
第一,蜡像是不会发出声音来的。
第二,就算蜡像会发出惨叫声来,何以声音会在远在几万公里之外的巴西被听到?
白素和白奇伟明显知道我止住了没有说出口来的话是什么,所以他们不约而同摇著
头,表示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吸了一口气:“当然,那不可能,但是两者之间,却不能否认有一定的联系。”
白素纠正了一下我的说法:“你只能说,蜡像院是通过人的视觉,使人的心灵受到
极大的震撼,受到无穷无尽,极度悲苦的感染。而大哥的经历,是通过了人的听觉,达
到同样的震撼。”
我“嗯”地一声:“正是这样。这种行动,总是由什么人在主持的,他们之间,我
想极有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联系。”
当我在这样讲的时候,由于心情的紧张和兴奋,声音急促而嘶哑。我感到那怪异的
蜡像院,既然推测到可能和几万里之外的怪声有关连,那么,整件事牵涉的范围之广,
规模之大,纵横距离之长远,可能远远超乎我们所能设想的之上。
也就是说,那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桩大得不可思议的大事,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是什么的大事,但只要肯定了这一点,也足以令人悠然神往的了。
白素最了解我的心思,看到了我那种兴奋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