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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3262-北京爷们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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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我感觉自己和白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看见白纸黑字就恶心得想吐。山林和二头找过我几次,看见我的样子无不幸灾乐祸,二头甚至说:“你小子简直就跟一棵烂白菜似的,幸亏我学习不好。”    
    那次山林又来了,他说搞到了两张球票,世界杯外围赛的,中国对香港。他死活要我一起去散心。那时老师们宣布:大局已定,以后你们最好的复习是给自己放松心情。我想想反正这样了,索性去疯一把。    
    其实我本来就是个球迷,自从中国队3:0干掉科威特后,我就一直关注着国内足球的发展,上回曾雪鳞拿了亚洲杯亚军后我兴奋得半夜没睡着。这次冲击世界杯,应该十拿九稳。香港队不过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的一碟小菜。可惜前几场比赛父母和老师跟看贼似的盯着我,不然我早去了。    
    那天我们是骑车去工体的,路上就觉得人流如潮,群情激昂,似乎所有人都是去看球的。到了工体,那场面就更不一般了,人们挥舞着几百面红旗,体育场周围简直成了红色的海洋。有一个家伙提着面耍猴的铜锣,在人群里一边跑一边汀汀镗镗地敲,锣声清脆而急促。有人问:“什么讲究?”那人大笑着喊:“好好耍耍香港队呀!”还有些年轻人,他们骑着自行车围着体育场转,每辆车后座上都站着一位。自行车在人群中穿行,后座上那几位居然稳如泰山,没一个掉下来的。他们边骑边喊:“几比几?”人群中马上有人接口道:“5:0”    
    “热闹吗?”我们把自行车存好,山林笑着问我。    
    “前几场你都看了?”我感到耳根发麻,胸腔里有股热气一个劲往上漾。    
    山林点点头:“前几场气氛可差远了,对手全是傻逼!这才叫看球呢。”说着他一下把上衣脱了下来,光着膀子在前面走。    
    “等会儿,我买几瓶汽水。”我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不远处的汽水摊已经人满为患了。    
    我们几乎是被人流推着进去的,走进体育场耳朵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就像无数只马蜂在耳边飞舞。人声如潮水般狂哮着、嬉戏着、欢呼着。似乎什么都能成为庆祝的借口。每个看台都有几个人带头指挥,喊声嘈杂,根本听不出他们在叫什么。大部分人都脱了衣服,他们把衬衫捆在胳膊上,拼命地挥舞。上层看台更热闹,有人举着红旗竟把大半个身子探出来了,我真替他们捏了把汗。    
    我们身边坐着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他兴奋地问我:“能赢几个?”    
    “最少三个。”我说。    
    “对,在香港让他们蒙了一回平局。小伙子,张宏根、年维泗的时候我就看球了,先农坛跟印尼2:2那场我就在,那时还没你们呢。这回肯定能冲出去。”老者边说边拍着大腿,跟音乐老师打拍子似的。    
    这时国家队出场了,我所在的看台离通道很近,我清楚地看见国家队的球元们一个个表情麻木,动作僵硬,有几个走路都成一顺边儿了。倒是先出场的香港队嘻嘻哈哈的,格外轻松。    
    “你估计能赢几个?”山林趴在我耳边喊。    
    看着那些在场里热身的队员,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兆:“反正踢平就出线。”我大声嚷嚷着,但在挤满八万多人的体育场里,我的声音还没蚊子声大呢。    
    几分钟后,球赛开始了。


第二部分血染的风采(4)

    多年后很多人都说那场比赛的压力太大了,运动员们在如此压力下焉能发挥出正常水平?结果国家队自此落了病,见了老鼠都当老虎打,在老虎面前几乎就没力气折腾了。这都是后话,当时我们是真着急。    
    比赛开始后,国家队的爷们一个个如铁甲机器兵,他们拼命向前冲,甚至连弯儿都不会拐。而他们每次拿球都会引来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人们撕叫着,玩命跺着体育场的水泥地面,全场像打雷似的轰轰声,我看见不少维持秩序的警察也跟着咬牙切齿地较劲。    
    突然意外发生了,香港队先进了一个球,那个球纯属意外,而且是香港队的第一次射门,全场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老者在我身边小声嘟囔着:“怎么都不会传球了?古广明,往里切呀!老想一脚把人家踢死!”我紧紧攥着汽水瓶子发狠,有两次国家队射门未进,我差点把瓶子甩出去。    
    中场休息是在令人窒息的宁静中来临的,大家抽烟的抽烟,喝汽水的喝汽水,要不就聚在一起小声嘀咕着。没一个人离开看台,大家期待着奇迹,像死刑犯在等待最后的特赦令。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国家队一如既往犯臭,甚至连拿球的勇气都没了。虽然一直压着香港队打,可足球就跟安了弹簧似的,高来高去地在空中转。    
    看台上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有人已经开始骂街了。这时我们后面两三排的地方,突然站起来一个中年人,他表情亢奋,两只眼睛几乎挤到了一处,这家伙振臂高呼道:“打倒资产阶级走狗,打倒……”附近看台上只有他在大叫着,我们回头看着,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荒诞的滑稽。他独自叫了几声,可能那种万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太恐怖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张着嘴不敢说话了。    
    “傻逼!傻逼!”山林冲他高喊着,这两个字立刻感染了周围的人,大家笑过几声后便跟着骂起来。“傻逼”声在周围响起来,顿时把其他看台的嘈杂声压了下去。几秒钟过去了,整个体育场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傻逼声,其实我们周围的人知道这句话是骂中年人的,到后来全场观众却把这两个字送给了全体队员。北京的球迷们真应该感谢山林,他是把这句地道的京骂奉献个球场的第一人,此后那彻地连天的京骂经久不息,至今不衰。而他的缔造者山林已经不在了,正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可能是山林那声工体第一骂起了作用,李辉终于耍起了醉八仙,他左突右冲,好不容易在乱军中扳回了一个球。    
    山林比谁反应都快,他嗷嗷叫着将衬衫扔了下去。看台如炸响了一颗惊雷,人们欢呼着、雀跃着,无数碎报纸片四处飞扬。老者一下子抓住我的手:“好哇!好哇!保平就行,保平就行!”    
    旁边看台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李辉,北京人!好样的!”于是全场又叫开了李辉的名字。    
    “妈的,北京人就是见过世面,哪跟那帮土老改似的,人一多就晕菜。”山林冲着我的耳朵大声嚷嚷。    
    但地方主义的狂热没过两分钟,球迷们的野心就开始膨胀了。于是“2:1”、“3:1”的叫声不绝于耳,有的看台甚至高唱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场上的队员们再度进入亢奋状态,他们围着香港队猛攻,连后卫都上去了。    
    曾鳞辉!所有中国球迷都要记住这个名字,正是他第二次洞穿了国家队的大门。在破门的一刹那,我身边的老者也跟着“哎呦”了一声,他一歪头就坐在那儿不动了。我和山林被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抱住他。老者口吐白沫,目光迷离,他的手拼命地指着上衣口袋。山林反应快,他立刻掏出老者兜里的药,就着我们的汽水给他送了下去。几分钟后,老者睁开了眼:“扳平了没有?”    
    “没有。”我说。    
    “送您去医院吧?”山林揪住老者的胳膊就要往外扶。    
    “不行,不行不行,我得看看,你们不懂,最后一分钟都能进球。”老者双脚勾住水泥台就是不起来。    
    我无奈地向山林摊开手:“看完再说吧。”    
    此时离比赛结束已经没几分钟了,国家队站桩似的在中前场围了大半个圈儿,足球一直现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而香港队是得球就往看台上踢,那时每场比赛只有一个球,球上看台就得耽误很长时间。有一次足球径直向我们看台飞来,有个球迷突然从看台上飞身跃起,一脚将球踢了回去,周围几个拼全力才把他抱住。大家顾不得为他的壮举鼓掌,因为球赛还没有结束。    
    比赛在凝重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进行着,空气已经炙热而令人不安了。最后几分钟我已经喊不出来了,嗓子里咸咸的,太阳穴疼得厉害。    
    终场哨响起时,国家队球员一个个扑倒在地,我身边的老者顿足捶胸地大哭起来,香港队还没出场看台上已经号啕成一片了。


第二部分血染的风采(5)

    我们所在的看台离运动员出口非常近,终场哨一响香港队就跑了过来。此时老者的哭声如一把小锥子,刺痛我的心,怒火再也无法控制了。我抄起汽水瓶子向迎面跑过来的香港队砸了下去,瓶子旋转着飞出,正好砸在一个队员的肩膀上,玻璃茬子啪的溅了一地,他捂着伤处诧异地向看台上寻找着。我索性把剩下的瓶子全扔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竟有上百支汽水瓶子雨点般飞去,刚才还在痛哭流涕的人们这时已经疯狂了。他们攀着看台的栏杆,声嘶力竭地漫骂着,他们把手里一切能扔出去的东西都倾泄到了场地上,有人甚至想从看台上跳下去。    
    “打倒曾雪麟!打倒年维泗!”“把香港队的车烧喽。”    
    人们红了眼,他们顺着所有出口向外冲,一切能砸烂的东西都被砸烂了。我和山林也领着一伙人冲到了外面,在看台出口迎面碰上两个警察,他们戴着红袖标,正揪住一个球迷的领子吵吵呢。看见我们红着眼冲出来,其中一个警察大叫:“告诉你们,别找不自在!”    
    我怒目横眉地跑过去,警察本来想抓住我理论几句,可我冲到一半却伸出了拳头,他眼睁睁地看着拳头飞过去,正好打在脸上,警察没动地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似乎觉得不可理解。我二话没说,下面一腿就蹬在警察肚子上,他一个屁蹲就坐在地上了。山林在后面高叫道:“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人群立刻如脱缰马队,他们“嗷嗷”叫着扑过去,两位民警立时挨了无数拳脚。他们拼命招架,但胳膊如倒下的密林,一排排地向他们压来。我们离去时,两位警察已经倒在地上,遍体鳞伤了。    
    我们来到工体门外,天哪!硝烟弥漫,烈焰升腾,我似乎闯进了二战的战场。满地狼籍,不少警察被打翻在地,一顶大盖帽正在我脚下滚着。人影如魅,球迷们撕叫着,暴走着,他们甚至把垃圾桶摆到了马路中间。前方几十个球迷围住了一辆警车,他们把住警车一侧,大声喊着号子:“一、二、三,走。”轰的一声警车四轮朝天了,接着有人把车座子点着了,挺新的丰田车立刻冒起了黑烟。我四下望去,原来已经有不少警车着火了。    
    “山林,事闹大了,咱们赶紧回家吧。”我说了两声,却没听见回音。原来山林已经不见了,我猜想可能是出体育场时被冲散的。当时我便清楚,再呆下去必然倒霉。于是径直向存车处跑去,到了存车处我哭的心都有了。几千辆自行车全倒了,铺满地面的车身如荆棘密布的灌木丛。我徒劳地转了几圈,自行车叉在一起,模样都一样,看来只有走回家了。    
    我对工体一带并不熟悉,只好顺着马路向南跑,心道只要一过东大桥就没事了。可没跑出三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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