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库-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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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人类的理解,
画得许多痕迹。
墙下等的无线电开了,
是灵魂之吐沫。
妆台
因为梦里梦见我是个镜子,
沉在海里他将也是个镜子。
一位女郎拾去,
她将放上她的妆台。
因为此地是妆台,
不可有悲哀。
花盆
池塘生春草,
池上一棵树,
树言,
“我以前是一颗种子。”
草言,
“我们都是一个生命。”
植树的人走了来,
看树道,
“我的树真长得高,——
我不知那里将是我的墓?”
他仿佛想将一钵花端进去。
1931年5月18日
北平街上
诗人心中的巡警指挥汽车南行
出殡人家的马车拉车不走
街上的寂静古人的诗句萧萧马鸣
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
是很可能的万一着了火呢
不记得号码巡警手下的汽车诗人茫然的纳闷
空中的飞机说是日本人的
万一扔下炸弹呢
人类的理智街上都很安心
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路人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
马车在走年龄尚青蓬头泪面岂说是死人的亲人
炸弹搬到学生实验室里去罢
诗人的心中宇宙的愚蠢
1936年5月3日
海
我立在池岸,
望那一朵好花,
亭亭玉立
出水妙善,──
“我将永不爱海了。”
荷花微笑道:
“善男子,
花将长在你的海里。”
点灯
病中我起来点灯,
仿佛起来挂镜子,
象挂画似的。
我想我画一枝一叶之荷花?
我看见墙上我的影子。
街头
行到街头乃有汽车驰过,
乃有邮筒寂寞。
邮筒PO
乃记不起汽车的号码X,
乃有阿拉伯数字寂寞,
汽车寂寞,
大街寂寞,
人类寂寞。
喜悦是美
梦里的光明
我知道这是假的,
因为不是善的。
我努力睁眼,
看见太阳的光线,
我喜悦这是真的,
因为知道是假的,
喜悦是美。
寄之琳
我说给江南诗人写一封信去,
乃窥见院子里一株树叶的疏影,
他们写了日午一封信。
我想写一首诗,
犹如日,犹如月,
犹如午阴,
犹如无边落木萧萧下,——
我的诗情没有两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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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乃超诗选
冯乃超(1901…1983),创造社后期重要成员,出版的诗集有《红纱灯》(1928)。
消沉的古伽蓝 红纱灯 残烛 外白渡桥
消沉的古伽蓝
一
树林的幽语,嗡嗡;
暮霭的氛氲,朦胧;
远寺的古塔,峙空;
沉潜的残照,暗红;
飘零的游心,哀痛;
片片的乡愁,晚钟。
二
消沉的情绪,苍苍;
天空的美丽,凄怆;
祷堂的幽寂,渺茫;
黄昏的气息,颓唐;
万籁的律动,衰亡;
消沉的古寺,深藏。
三
万古的飞翔,沉沦;
夜静的信仰,身殉;
无言的缄默,巡逡;
苍茫的怀古,无尽;
传奇的情热,灰烬;
墓坟的纪念,青春。
红纱灯
森严的黑暗的深奥的深奥的殿堂中央
红纱的古灯微明地玲珑地点在午夜
之心。
苦恼的沉默呻吟在夜影的睡眠之中
我听得魑魅魍魉的跫声舞蹈在半空
乌云丛簇地丛簇地盖着蛋白色的月亮
白练满河流若伏在夜边的裸体的尸体僵
红纱的古灯缓缓地渐渐地放大了
光晕
森严的黑暗的殿堂撒满了庄重的
黄金
愁寂地静悄地黑衣的尼姑踱过了长廊
一步一声怎的悠久又怎的消灭无踪
我看见在森严的黑暗的殿堂的神龛
明灭的惝恍地一盏红纱的灯光颤动
残烛
追求柔魅的死底陶醉
飞蛾扑向残烛的焰心
我看着奄奄垂灭的烛火
迫寻过去的褪色欢忻
焰光的背后有朦胧的情爱
焰光的核心有青色的悲哀
我愿效灯蛾的无智
委身作情热火化的尘埃
烛心的情热尽管燃
丝丝的泪绳任它缠
当我的身心疲瘁后
空台残柱缭绕着迷离的梦烟
我看着奄奄垂灭的烛火
梦幻的圆晕罩着金光的疲怠
焰光的背后有朦胧的情爱
焰光的核心有青色的悲哀
外白渡桥
钢铁的骨骼构成现代的体躯,
钢铁的精神提供我们的武器。
看吧,帝国主义的哨兵矗立若铜像,
守护着国际市场的人类屠杀的废墟。
我们有我们的悲哀、愤怒,和对于
人类的理想,
他们的皇帝,总统,独裁者不外是
矗立的铜像,
看吧,滔滔流去的永恒不息的黑色
的流水,
历史为潮流终竟要冲破他们压迫的防障。
这是历史的潮流,从中国心脏涌进
的悲哀的潮流,
现在得了钢铁般的现代精神的启诱,
桥下的有力的呼声哟,沉潜的原动力哟,
太平洋的中心正在酝酿着世界的同
胞最后的战斗!
钢铁的骨骼路构成现代的体躯,
钢铁的精神提供我们的武器。
沉潜的原动力哟,奔流,不息地奔流,
排去社会的不合理的多年壅积起来
的体垢!
太阳虽然闪烁着荣华的光芒,
上海的埠头染着民族的悲哀的苍黄。
听吧,生活被破坏的黄浦江头苦力
的叫号,
他们是背负人类的十字架的伟大的人豪。
极度的疲劳不能永远麻痹他们的感觉,
今日的忍从,忍耐构成明日的钢铁
的体格;
极度的悲哀不能永远破坏他们的人心,
今日的憎恶,愤怒构成明日的钢铁
的精神。
铁筋铁骨的架在黄浦江头的外白渡桥,
颓废地横在濛漠苍黄的夕阳的反照,
太阳是给他们落的;黄昏是给他们
来的。
汽笛的悲鸣迷茫的暮影中给他们哄笑。
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希望是日出的阳光,
这不是,这不是倏忽掩映的金色波浪,
这不是,这不是薄暗糊模的神秘的光芒,
它是确凿的必然的给我们来的阳光。
1928年6月2日
选自《中国新诗库第一辑——冯乃超卷》
灵石岛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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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至诗选
冯至(1905…1993),原名冯承植,1923年夏参加林如稷等在上海主办的文学团体浅草社。1925年浅草社停止活动,和杨晦、陈翔鹤、陈炜谟另组沉钟社,出版《沉钟》周刊、半月刊和《沉钟丛刊》。出版的诗集有《昨日之歌》(1927)、《北游及其他》(1929)、《十四行集》(1942)、《冯至诗选》(1980)等。其他作品有散文集《东欧杂记》(1951)、传记《杜甫传》(1952)、译作集《海涅诗选》(1956)、诗集《西郊集》(1958)、诗集《十年诗抄》(1959)、论文集《诗与遗产》(1963)、译海涅长诗《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1978)等。
十四行诗集 蚕马 吹箫人 帷幔 蛇 南方的夜 赠之琳
十四行二十七首
1
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
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
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
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我们的生命在这一瞬间,
仿佛在第一次的拥抱里
过去的悲欢忽然在眼前
凝结成屹然不动的形体。
我们赞颂那些小昆虫,
它们经过了一次交媾
或是抵御了一次危险,
便结束它们美妙的一生。
我们整个的生命在承受
狂风乍起,彗星的出现。
2
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
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
我们安排我们在这时代
像秋日的树木,一棵棵
把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
都交给秋风,好舒开树身
伸入严冬;我们安排我们
在自然里,像蜕化的蝉蛾
把残壳都会在泥里土里;
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
未来的死亡,像一段歌曲
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
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
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3
你秋风里萧萧的玉树——
是一片音乐在我耳旁
筑起一座严肃的庙堂,
让我小心翼翼地走入;
又是插入晴空的高塔
在我的面前高高耸起,
有如一个圣者的身体,
升华了全城市的喧哗。
你无时不脱你的躯壳,
凋零里只看着你生长;
在阡陌纵横的田野上
我把你看成我的引导:
祝你永生,我愿一步步
化身为你根下的泥土。
4
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
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
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
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
但你躲进着一切名称,
过一个渺小的生活,
不辜负高贵和洁白,
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一切的形容、一切喧嚣
到你身边,有的就凋落,
有的化成了你的静默:
这是你伟大的骄傲
却在你的否定里完成.
我向你祈祷,为了人生。
5
我永远不会忘记
西方的那座水城,
它是个人世的象征,
千百个寂寞的集体。
一个寂寞是一座岛,
一座座都结成朋友。
当你向我拉一拉手,
便象一座水上的桥;
当你向我笑一笑,
便象是对面岛上
忽然开了一扇楼窗。
等到了夜深静悄,
只看见窗儿关闭,
桥上也敛了人迹。
6
我时常看见在原野里
一个村童,或一个农妇
向着无语的晴空啼哭,
是为了一个惩罚,可是
为了一个玩具的毁弃?
是为了丈夫的死亡,
可是为了儿子的病创?
啼哭得那样没有停息,
像整个的生命都嵌在
一个框子里,在框子外
没有人生,也没有世界
我觉得他们好象从古来
就一任眼泪不住地流
为了一个绝望的宇宙。
7
和暖的阳光内
我们来到郊外,
象不同的河水
融成一片大海。
有同样的警醒
在我们的心头,
是同样的运命
在我们的肩头。
共同有一个神
他为我们担心:
等到危险过去,
那些分歧的街衢
又把我们吸回,
海水分成河水.
8
是一个旧日的梦想,
眼前的人世太纷杂,
想依附着鹏鸟飞翔
去和宁静的星辰谈话。
千年的梦像个老人
期待着最好的儿孙——
如今有人飞向星辰,
却忘不了人世的纷纭。
他们常常为了学习
怎样运行,怎样陨落,
好把星秩序排在人间,
便光一般投身空际。
如今那旧梦却化作
远水荒山的陨石一片。
9
你长年在生死的的中间生长,
一旦你回到这堕落的城中,
听着这市上的愚蠢的歌唱,
你会象是一个古代的英雄
在千百年后他忽然回来,
从些变质的堕落的子孙
寻不出一些盛年的姿态,
他会出乎意外,感到眩昏。
你在战场上,像不朽的英雄
在另一个世界永向苍穹,
归终成为一只断线的纸鸢:
但是这个命运你不要埋怨,
你超越了他们,他们已不能
维系住你的向上,你的旷远。
10
你的姓名,常常排列在
许多的名姓里边,并没有
什么两样,但是你却永久
暗自保持住自己的光彩;
我们只在黎明和黄昏
认识了你是长庚,是启明,
到夜半你和一般的星星
也没有区分:多少青年人
赖你宁静的启示才得到从
正当的死生。如今你死了,
我们深深感到,你已不能
参加人类的将来的工作——
如果这个世界能够复活,
歪扭的事能够重新调整。
11
在许多年前的一个黄昏
你为几个青年感到“一觉”;
你不知经验过多少幻灭,
但是那“一觉”却永不消沉。
我永久怀着感谢的深情
望着你,为了我们的时代:
它被些愚蠢的人们毁坏,
可是它的维护人却一生
被摒弃在这个世界以外——
你有几回望出一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