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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新诗库-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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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脑袋却无处可寻
怀疑这声音起自我的内心
回头看看仍空无一物

这是八月的一个无雨的日子
我站着,酷似啤酒瓶的形状
一有动静,就竖起两只耳朵
仿佛意外的东西就要降临

一个阳台被安放在我的对面
之间的距离让我感受到它的样子
刚刚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样子

对它的一切,我无能为力
甚至我像是另一个阳台
一个光滑的少女在上边进进出出
我仅仅能猜想她可能发出了什么声音
其余的一切都藏而不露
无雨的空气沉闷、不安
对面的阳台上露出柔美的胳膊
听听,究竟是什么声音




抚摸墙壁

往往因为需要更好的心情
我对一枚大头针微笑
我对准微笑微笑
并把手掌贴在墙壁上面

但这不仅仅是一种心情
还有更多的东西尾随其后
比如健康,比如快乐的生活
犹如这面墙,坚实而光滑

任何时候,它都是一面墙壁
既乖巧,又顽固又靠得住
它什么都不知道,不像我
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善辞令
毫无诡计,愚笨,没有耐心
却梦想快乐
把手贴在墙上
简单的姿势
更多的东西隐藏其中,难以言喻
难以启齿,难以下决心
戏剧性的死去



独自歌唱

现在正值夏天
我穿一件白色汗衫
撑起一顶全新的蚊帐
用以区别蚊子的生活
我背靠六月的太阳
脚下是一盆清水
面对一大杯啤酒
独自歌唱
我用平直的嗓音
颂扬伸手可及的生活
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
啜饮泛着泡沫的啤酒
然后闭起眼睛歌唱
然后睁开眼睛歌唱
我如此愉快的独自歌唱
想必途经此地的人长久不愿离去
想必老天暗暗为我高兴
全世界的姑娘
都缩头缩脑
把我张望
我这样固执地独自歌唱
直到太阳落尽,夏天消失
直至每对哑巴夫妇竖起四只耳朵
我这样长久的独自歌唱
直至我白发苍苍
我的膝下儿孙成群



灵石岛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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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诗选

多多(1951… ),原名栗世征,出版的诗集有《在风城》(1975)、《白马集》(1984)、《路》(1986)、《微雕世界》(1998)、《阿姆斯特丹的河流》(2000)等。下面收录了《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的全部诗作。

第一辑:蜜周 少女波尔卡 诱惑 能够 致太阳 手艺 玛格丽和我的旅行 同居 给乐观者的女儿 图画展览会 妄想是真实的主人 被俘的野蛮的心永远向着太阳 那是我们不能攀登的大石
第二辑: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 北方闲置的田野 当春天的灵车 从死亡的方向看 爱好哭泣的窗户 语言的制作来自厨房 歌声 冬夜女人 马 春之舞 冬夜的天空 火光深处 北方的海 北方的声音 北方的夜 里程 是 十月的天空 哑孩子 关怀 墓碑 搬家 风车 当我爱人走进一片红雾避雨 中选 我姨夫 笨女儿 1988年2月11日 通往父亲的路 九月 钟声 大树 1986年6月30日
第三辑:阿姆斯特丹的河流 居民 在英格兰 走向冬天 过海 看海 他们 我始终欣喜有一道光在黑夜里 在这样一种天气里 什么时候我知道铃声是绿色的 一刻 常常 只允许 没有 我读着 在墓地 它们 依旧是 锁住的方向 锁不住的方向 为了 那些岛屿 归来 从不作梦 没有 忍受着 四合院
其他:吃肉 灌木 告别 北方的记忆 总是 在突尼斯



第一辑(1972…1982)
 
蜜周

第一天

叶落到要去的路上
在一个梦里的时间
周围像朋友一样熟悉
我们,却隔得像放牧一样遥远
你的眼睛在白天散光
像服过药一样
我,是不是太粗暴了?
“再野蛮些
好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女人!”
走出树林的时候
我们已经成为情人了

第二天

山在我们面前,野蛮而安祥
有着肥胖人才有的安祥
陌生闪了一个回合
你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回
又觉得有点庸俗
就打了我一个耳光
“要是停电就好了
动物园的野兽就会冲破牢笼
百万庄就会被洪水冲走!”

第三天

太阳像儿子一样圆满
我们坐在一起,由你孕育着
我用发绿的手指拨开芦苇
一道闪着金光的流水
像月经来潮
我忍不住讲起下流的小故事
被竖起耳朵的行人开心地摄去
到了灯火昏黄的满足的时刻
编好谎话
拔干净裤腿上的野草刺
再亲一下
就飞跑去见衰老的爹娘……

第四天

你没有来,而我
得跟他们点头
跟他们说话
还得跟他们笑
不,我拒绝
这些抹在面包上的愚蠢
这些嗅东西的鼻子看货物的眼睛
这些活得久久的爷爷
我再也不能托着盘子过礼拜天了
我需要遗忘
遗忘!车夫的脚气,无赖的口水
遗忘!大言不惭的胡子,没有罪过的人民
你没有来,而我听到你的声音:
“我们画的人从来不穿衣服
我们画的树都长着眼睛
我们看到了自由,像一头水牛
我们看到了理想,像一个早晨
我们全体都会被写成传说
我们的腿像枪一样长
我们红红的双手,可以稳稳地捉住太阳
从我身上学会了一切
你,去征服世界吧!”

第五天

看到那根灰色的烟囱了吧
就像我们肤浅的爱情一样
从那个没有带来快乐的窗口
我看到残废在河岸上捕捉蝴蝶
当我自私地温习孤独
你的牙齿也不再闪光
我们都当了真
我们就真的分了手

第六天

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
从开始。
你真的不爱了?
真的。所以可以结婚了。
你还在爱。
不爱。结婚。
你只爱自己。
(想着别的事情,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一直都在欺骗你。
(街上的人全都看到了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家伙
正在欺侮一个姑娘)

第七天

重画了一个信仰,我们走进了星期天
走过工厂的大门
走过农民的土地
走过警察的岗亭
面对着打着旗子经过的队伍
我们是写在一起的示威标语
我们在争论:世界上谁最混帐
第一名:诗人
第二名:女人
结果令人满意
不错,我们是混帐的儿女
面对着没有太阳升起的东方
我们做起了早操——
                
1972




少女波尔卡

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捉弄
这些自由的少女
这些将要长成皇后的少女
会为了爱情,到天涯海角
会跟随坏人,永不变心
                  
1973



 
诱惑

春风吹开姑娘的裙子
春风充满危险的诱惑
如果被春天欺骗
那,该怎么办?
那也情愿。
他会把香烟按到
我腿上
是哭着亲他呢
还是狠狠地咬他耳朵呢?
哭着亲他吧……
                  
1973
选自组诗〈万象》




     
能够

能够有大口喝醉烧酒的日子
能够壮烈、酩酊
能够在中午
在钟表滴答的窗幔后面
想一些琐碎的心事
能够认真地久久地难为情
能够一个人散步
坐到漆绿的椅子上
合一会儿眼睛
能够舒舒服服地叹息
回忆并不愉快的往事
忘记烟灰
弹落在什么地方
能够在生病的日子里
发脾气,作出不体面的事
能够沿着走惯的路
一路走回回家去
能够有一个人亲你
擦洗你,还有精致的谎话
在等你,能够这样活着
可有多好,随时随地
手能够折下鲜花
嘴唇能够够到嘴唇
没有风暴也没有革命
灌溉大地的是人民捐献的酒
能够这样活着
可有多好,要多好就有多好!
                  
1973



 
致太阳

给我们家庭,给我们格言
你让所有的孩子骑上父亲肩膀
给我们光明,给我们羞愧
你让狗跟在诗人后面流浪
给我们时间,让我们劳动
你在黑夜中长睡,枕着我们的希望
给我们洗礼,让我们信仰
我们在你的祝福下,出生然后死亡
查看和平的梦境、笑脸
你是上帝的大臣
没收人间的贪婪、嫉妒
你是灵魂的君王
热爱名誉,你鼓励我们勇敢
抚摸每个人的头,你尊重平凡
你创造,从东方升
起你不自由,像一枚四海通用的钱!
                  
1973



 
手艺
——和玛琳娜·茨维塔耶娃

我写青春沦落的诗
(写不贞的诗)
写在窄长的房间中
被诗人奸污
被咖啡馆辞退街头的诗
我那冷漠的
再无怨恨的诗
(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我那没有人读的诗
正如一个故事的历史
我那失去骄傲
失去爱情的
(我那贵族的诗)
她,终会被农民娶走
她,就是我荒废的时日……
                  
1973



 
玛格丽和我的旅行

A

像对太阳答应过的那样
疯狂起来吧,玛格丽:
我将为你洗劫
一千个巴黎最阔气的首饰店
电汇给你十万个
加勒比海岸湿漉漉的吻
只要你烤一客英国点心
炸两片西班牙牛排
再到你爸爸书房里
为我偷一点点土耳其烟草
然后,我们,就躲开
吵吵嚷嚷的婚礼
一起,到黑海去
到夏威夷去,到伟大的尼斯去
和我,你这幽默的
不忠实的情人
一起,到海边去
到裸体的海边去
到属于诗人的咖啡色的海边去
在那里徘徊、接吻、留下
草帽、烟斗和随意的思考,
肯吗?你,我的玛格丽
和我一起,到一个热情的国度去
到一个可可树下的热带城市
一个停泊着金色商船的港湾
体会看到成群的猴子
站在遮阳伞下酗酒
坠着银耳环的水手
在夕光中眨动他们的长睫毛
你会被贪心的商人围住
得到他们的赞美
还会得到长满粉刺的桔子
呵,玛格丽,你没看那水中
正有无数黑女人
在像鳗鱼一样地游动呢!
跟我走吧
玛格丽,让我们
走向阿拉伯美妙的第一千零一夜
走向波斯湾色调斑斓的傍晚
粉红皮肤的异国老人
在用浓郁的葡萄酒饲饮孔雀
皮肤油亮的戏蛇人
在加尔各答蛇林吹奏木管
我们会寻找到印度的月亮宝石
会走进一座宫殿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在象背上,神话般移动向前……

B

呵,高贵的玛格丽
无知的玛格丽
和我一起,到中国的乡下去
到和平的贫寒的乡下去
去看看那些
诚实的古老的人民
那些麻木的不幸的农民
农民,亲爱的
你知道农民吗
那些在太阳和命运照耀下
苦难的儿子们
在他们黑色的迷信的小屋里
慷慨地活过许多年
去那里看看吧
忧郁的玛格丽
诗人玛格丽
我愿你永远记得
那幅痛苦的画面
那块无辜的土地
:麻脸的妻子在祭设感恩节
为孩子洗澡,烤热烘烘的圣糕
默默地举行过乡下的仪式
就开始了劳动人民
悲惨的圣洁的晚餐……
          
1974



 
同居

他们将在街头同人生的三个意向相遇:
老人烟斗的余火、儿童涂写在墙上的笔迹
和湿漉漉的雨中行走的女人的小腿
他们徘徊了一整夜
围绕小白房子寻找标记
太阳升起来了,归宿仍不能断决
错误就从这时发生
没有经过祈祷
他们就会睡到一张床上
并且毫不顾忌室外光线
在晚些时候的残酷照射
因而能够带着动人的笑容睡去
像故去一样
竟然连再温柔的事情
也懒得回忆
就起身穿行街道
一直走进那
毫无标记的楼房大门
他们因此而消失
同母亲!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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