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作者:潇湘碧影(晋江vip2013.8.18正文完结,布衣生活)-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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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2010年放了一部电影,然后就各种谣言了。两千年那会儿也是吧?我看到地摊上尽是灾难书。”
燕绥笑了:“两千年后世道就变的更丰富了,当年看《寻秦记》还乐呢,哪有穿越这回事?哪知道06年就真体验了一把。”
周幸木了一下:“后面的小说,逢书便穿。《寻秦记》都是老老黄历了。”
燕绥哈哈大笑:“一般到古代来做什么呢?”
“什么都有,做生意的、跟康熙爷的皇子谈恋爱的、做花魁大杀四方的。我们宿舍有个九零后的女孩最爱看,兴致浓了还自觉当读书机。天雷!”
“天雷?网络词儿?”
周幸点点头。
燕绥拍手笑道:“哎呀呀,代沟了!对了,我六六年生的,你呢?”
“八四年。”
“这句姑姑叫的不冤,两世都差辈啦。”
周幸笑道:“初见你时,还以为是端庄贤淑类型的,不想你这么活泼。”
“那个词是形容大家主母的,咱们不兴这个。”
周幸犹豫了一下才道:“今日这样热闹,你不去好么?月恒姐姐最近被人背地里耻笑的厉害。”
“也是她想不透”燕绥笑眯眯的道:“若是我……”
“怎样?”
“我管她好不好?爱说便说去!”
“哈?”
燕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幸幸啊,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你的心有多干净,周遭就有多单纯。如果你满身心眼,世上便只剩下阴谋诡计了。”
“被人坑了怎么办?”
“坑?”燕绥咯咯笑道:“我们这等人,谁爱坑不坑。至于教坊里,能做些什么?不就是冷嘲热讽。争客人那是各凭本事。客人要来听琴,断不会你弹的不好还能让你三五句甜言蜜语哄了去。那等歪门邪道,也弹不好。何况那些官人,谁又不是人精?”
周幸想了想,也是!这里不是后院,男主人只有一个。这里是教坊,真是那句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院子都是,你只管去捡便是!只是:“那个……有时候不觉得委屈么?文官还好,毕竟好面子,讲究个你情我愿。武官……”
燕绥淡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被人摸?被人上?入了这个门,要么去死,要么就得忍。我还不想死,亏都吃了,只能自己努力,到了花魁这个份上,敢硬来的便少了。”
一番话说的周幸惴惴。
燕绥看着周幸,说不出什么保障性的话来。官家说不许睡女伎,谁真听?看上了赎你出去算有情义的了,白睡了你又如何?不过是贱(蟹)人,谁还真能为你出头?人命如草芥,才是这个年代的真实写照。宋仁宗的仁,对的从来不是教坊司。
话题沉重的让周幸喘不过气来,硬生生的岔话:“姑姑,你说这是什么年代?”
“北宋,仁宗当政。”
“可是……一点都不像历史书上的古代呀!我还以为是架空穿。”
“架空穿是什么?”燕绥也乐得说一些轻松的话题。
“咦?你不知道架空穿?”
燕绥摇头。
“就是穿越到类似中国历史,但不存在的朝代。”
“还有这种穿越法!”燕绥囧了个囧:“我小说果然看少了。”
“平常你做什么消遣?”
“很忙。忙什么却忘了。不过每天要练字,签字。”燕绥笑道:“我爸爸开了家公司,我在公司帮忙。”
“那你有没有孩子?”
“没有。”
“为什么啊?”
燕绥叹口气:“开始弟弟忽然车祸去世,家里一团乱,忙的顾不上。三十多的时候,发现得了癌症,花了很多钱,还是没抗住。我这一世算捡着的,前后加起来七十年,够本了。”
“你父母很难过吧。”周幸肯定的说。
燕绥再次叹气:“肯定的,不说这个,你是哪里人呢?”
“湖南。”
燕绥欲言又止。
周幸问道:“姑姑想问什么?”
“原本……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听到过关于我父母的消息。却才想起他们不过是小企业,还到不了上报纸的程度,是我痴心妄想了。”
“你这样乐观,父母一定也一样。”
燕绥扯嘴笑了笑:“但愿如此吧。”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儿,忽又道:“有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很舒服。”
“嗯!”周幸点头:“遇到你之前,我总觉得这里的人,跟我不一样。他们有家,有归宿,只有我不知道根在何方。”
“是啊,我的家在上海,这里没有一条路可以回到那个地方。虽然灵魂依旧活着,然而却像死了一般。无根的浮萍,不知飘向何方。如此说来,拿忘川水煮汤的孟婆,才是真正的仁慈。”
话说到这个份上,足够了。鸡毛蒜皮的事两个人都不想再说。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跟你有一样的经历,真是宝贵的不能再宝贵的财富。因为,有一个人可以听得懂你的话,听的懂你对火车站脏乱差的抱怨;听的懂你对肯德基蛋挞的怀念;听得懂你对汽车尾气的讨厌;听得懂……你对自由的信念!
“幸幸!”
“嗯?”
“再给我打一件兔子花纹的毛衣吧!”
“肚子上有兔子的那种?”
“嗯,我们小时候穿的那种!”
“好!”
肚子上各种可爱小动物的毛衣,是七八十年代小女孩子流行的穿着,那个时候发展没有后来那么那么快,有些东西是两个人都有的回忆。制作这样的东西,不过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寻找一些属于自己时代的印记。这也是除了“老乡”以外的人,没法给予的情怀。燕绥又道:“说起来,八四年我正好上大学,你呢?上的是哪所?”
周幸眼睛一酸,眼泪刷刷的掉:“考上复旦,家里没让读。”
“呃……”
周幸呼出一口浊气:“我们农村的女孩,有几个不是替兄弟卖命的呢?所以我懂你,不想结婚,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沦为弟弟们的提款机。”说着又勾起那遥远却渗入骨髓的悲哀:“我们那里的女孩儿,养兄弟是一养一辈子。舅爷爷孙子都打工了,还理直气壮问我奶奶要零花钱。为了这一宗,家里不知打了多少官司。奶奶老了,还有什么钱?不过……从我爸我叔伯手里坑蒙拐骗罢了。我真怕……到时候我也变成那样的人,那样祸害自己的孩子,那样……吸自己女儿的血。”说到此处,不由捂嘴哭泣:“没钱结婚,也不想结婚。家里、直到二弟生了长子,才想、才想起、给我找个二婚头……就为四万八的聘礼。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啊!呜……”两世经历惊人的重叠,在珍贵的老乡面前,再也忍不住,如果这一世跟上一世一样,被家人拖累到死,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总是陷入这样的怪圈?上天就不能给她一个稍微正常点的家庭么?她到底做错过什么啊!这番话她从未对人说过,前世宿舍的小姐妹虽然会聚在一起抱怨家里,然而她们嘴上说的再恨,行动却再次陷入那样悲剧的轮回。
她是真的不想,为什么女孩儿就不能好好过一世?不求你做父母的一碗水端平,可至少别那样理直气壮。妈妈明明你也哭诉外婆的偏心眼不是么?所以,她没有勇气对身边的人说这些话,她怕陷入伦理的围攻。她会被所有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各色人马从人前到人后肆意辱骂。她们过的太苦,她们要发泄的渠道,而她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只好把恨不得想断绝亲子关系的念头埋在内心深处。深到,她以为她都忘记了。
九年如浮萍般的漂浮,整个人仿佛被全世界孤立。乍逢老乡,内心的秘密如汛期的洪水溢满了堤坝,就这样急急的蔓延出来。周幸哭的很难过很难过。
燕绥沉默的伸手将周幸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如同安抚婴儿一般的轻轻拍打。温暖的怀抱,无言的抚慰,堤坝霎时崩塌。周幸嚎啕大哭,似乎想把两世的苦难都一同宣泄出来,而后,永永远远的带走。
每个人的悲哀都不可复制,燕绥抱着哭晕过去的周幸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发呆。远处隐隐传来的嬉笑和烟火声,反而衬的此处愈发孤寂。今夜中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一世的亲人几乎死绝,不知前世父母还安好?随即苦笑,总共一儿一女死的干净,哪里还能……可是,爸妈,请你们相信,我真的、过的很好!所以,请你们也好好活下去,把我和弟弟的份,都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农村女儿苦啊!不说了,说起又想起我的伤心事儿,飙泪。
☆、巧遇
周幸一觉醒来,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抬头望天发现日头已经偏向西方一点点了,少说也是下午两点时分。她慌忙穿好衣服,胡乱的整了整床。又就着宿舍剩下的冷水快速的洗漱,便一阵风的冲去月恒房间看情况。不想月恒却不在,问了一圈,才知道她说要一个人静一会儿,不知到哪里躲着去了。周幸才轻轻松了口气。
花魁都住的不太远,周幸拐了两个弯又碰到了燕绥,想起昨夜的情况,窘的脸红到脖子根。
燕绥哭笑不得:“你见到我害哪门子羞啊?”
周幸扯了扯衣角道:“昨夜失礼了。”
燕绥捂嘴笑道:“总不能让你白叫我一声姑姑。你在干嘛呢?”
“寻姐姐呢,不知哪里去了。”
“你姐姐最爱一个人躲清净,她要躲着你又上哪里寻去?”燕绥又问:“今日你娘娘没来?”
“才过完节,家里乱糟糟的,怕是没有空来。”
“你若是闲了,便跟我一起出去逛逛可好?”
“唉?你要去哪逛?”
燕绥摇头道:“日日吃这里的饭菜腻歪,我去樊楼找点新鲜吃食,一起去?月恒那里我替你说。”
周幸闲着也是闲着,忙点头答应:“这里的菜淡的嘴都没味道,听说樊楼有炒菜,我早想去吃了。会不会很贵?”
“有我在哪用你操心钱?”燕绥大气的一攀肩膀:“走!我请客!”
此时离吃饭高峰期还远,两人在樊楼找了个临窗的包厢坐下。不过点了两菜一汤并两碟新鲜果子。在教坊司别的不说,吃食管够。因此他们俩虽然是来打牙祭,也不必要撑的太饱。吃到个五六成饱,两人才开始闲聊。
燕绥比较蛋疼,她问道:“农村里的日子是不是很苦?”
周幸一说起这个话题就尴尬:“呆会又变成我抱怨了。”
燕绥笑道:“抱怨就抱怨呗,反正我闲。”
“你可真耐心好。”
燕绥用手撑着下巴:“还成,小时候又是书法又是琴的,很磨性子。”
“我看是天生,我就耐心不好。”
“也还行吧,我看你扎的花也好,打的毛衣也不错。”
周幸苦着脸道:“生活所迫。以后我开个打毛衣的业务算了。”
“就你一个人打,打到猴年马月去。也就是自家孩子好保暖罢了,赚钱不是这么个赚法。”
“且考虑不到那么长远呢。”周幸忍不住请教燕绥:“我嫲嫲偏心眼,我给娘和弟弟的东西,她都要抢了去,你说我该怎么办?”
燕绥微微一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啊?我又不要他们什么东西。”
“自己想!自己想明白了才会处事,我能教你一辈子?”燕绥用指甲弹了弹茶杯:“我便是你亲娘,也只教的你半世。而自己摸索多了,便能受益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