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旅馆-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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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见房子耸肩动臂,心想:“怎么?房子又显出本来面目了!不过,要是她在警官面前表现这种态度,会露马脚的!”
“哎,房子!”他轻声呼唤。
“什么?”
“咱俩一起跑去,警察会不会生疑呀?”
“不会呀!我是表姐的表妹,有血缘关系嘛!”
“是吗?可我总不放心。佳由子死了,我觉得痛快,可千万别流露在脸上!”
“就算流露在脸上,又有什么关系呢?哪一条法律规定了亲人死后必须悲痛?”
西村想:“这倒也是!他认为,要求房子谨慎从事,未免不合情理。房子以为佳由子真是自杀而死的。一方是杀人凶手,另一方却与罪案毫无干系。先前他和房子不能畅快地交谈,原因恐怕就在这里。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房子有些担心地想到。“佳由子死了,我感到痛快,可千万别流露在脸上!”这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呢?房子觉得需要谨慎从事的应该是她自己。她的担心是有理由的。“这是因为我就是凶手!”可是西村居然也为此操心,这就非常费解了。房子嘴里衔着香烟,怀着诧异的心情,看着无精打采地眺望窗外景色的西村。
西村心里惴惴不安,只因为房子的气色过于开朗。他担心两人今后的关系会招致警察的怀疑。他觉得,还是适度地透露真相为妙。他应该暗示曾往巧克力糖丸里投毒一事,这样房子才会配合他假装哀痛。想到这里,西村说道:“哎,房子,其实呀……”“嗯?”
“啊,没什么!”西村欲言又止,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不说为好,他噤口不言了。他想起了先前在餐厅里与房子会合时的情形。如果说出了真相,房子固然会在警官面前为他作一番精彩的表演。可是事情完结以后,她一定会和西村分道扬镳,这岂不断送了西村的一番苦心!
房子也在默默地沉思。她自以为明白了西村想说什么。她推测那句话的后半截应该是这样:“其实呀,我知道佳由子是你杀害的!”不过,他无疑是不愿伤害房子的感情,于是截住了话头。房子确信就是这么回事。正因为西村察觉了她的罪行,所以刚才还担心她会把秘密暴露给外人。若非如此,西村的担忧就毫无理由可寻了……房子咬住嘴唇,心想:“怎么办才好呢?”
八
走进潮见庄旅馆,西村便向老板说明来意。这位老板身穿皮上衣,约莫50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也不答话,领着这对男女走进一个挂着“丝柏房”木牌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年近30岁的瘦条型女人。在他们旁边的地铺上,躺着一个脸上盖着白布的人体。那三个人见西村和房子走进房间,其中一个系深蓝色领带的男子说:“啊,是西村贡先生吧?我是热海署的泷口警部。远道赶来,辛苦了!可是刚到就得麻烦你,请辨认遗体吧。”他说着,一把掀开白布。
这无疑是佳由子,而且分明已经死了。不过,据书本上说,氰酸钾中毒的典型症状是皮肤呈青紫色,这在佳由子身上却看不出来。
“可她肯定是死了。”西村想到。这一瞬间,他觉得心里某一部分极度紧张,其余部分却反而松弛下来。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内人。”他简短地说道。
“果然如此!那么得马上解剖遗体了。我们认为是氰酸钾中毒,不过还得履行手续……”泷口警部说到这里,用目光对另外那个男人示意。
那个男人和潮见庄的老板不慌不忙地给佳由子脸都盖上白布,弯身去抬遗体。
“表姐!”
这时候,房子发出一声尖叫,很似凄厉的哀号。她扑到地铺上,一把抱住佳由子。
西村着慌了。他惟恐房子一时感情冲动,无意中暴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表姐呀,原谅我吧!我和表哥……”如果她张口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会引起警察怀疑。于是,他赶紧走上去,摇着房子那丰腴的肩胛劝慰道:“房子呀,你得冷静些!”
房子用手绢捂住眼睛,嘤嘤哭泣,站了起来。西村认为有必要为房子的感情冲动做出解释,便说道:“这是内人的表妹,以前住在我们家,去年春天才搬走。和内人就像亲姐妹一样。”
“哦哦。”泷口警部嘴里应着,实际上却好像漠不关心,也许是习惯了这种场面的缘故吧。西村想到:“热海一带的警官都给温泉泡得昏头昏脑了吧?”
警部说话了:“虽然不是时候,可我还想提几个问题……”“哦,这就来了!”西村想着,故意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式。
“啊,请问吧。”
警部拿出笔记本。这时候,仍然用手绢捂着两眼的房子说:“嗯——我想整整容再来。”
“啊,请便,请便。出门左拐就是洗脸间。”警部详为指点。房子起身出去了。
房子到了走廊上,在手帕掩盖下伸伸舌头,心想:“这警官对女人倒挺殷勤。”接着她按照指点快步走去。
刚才走进“丝柏房”时,她首先查看佳由子枕边有没有牙膏和漱洗用具之类的东西。如果毒药过早发作,佳由子就来不及收拾这些东西,所以洗漱用具就会留在她身边,而警察不久也会注意到其中的奥妙。在这种场合,就必须钻个空子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可是,她发现佳由子身边没有牙膏之类。于是她松了一口气。“肯定是讲究整洁的表姐忍着气闷的痛苦把它们收在手提包里面了。”那只手提皮包就搁在房间一隅,摆得稳稳当当。不过危险仍然存在。凭房子的经验,住旅馆的人常常把随身携带的物品忘在洗脸间里。特别是有人在等着你漱洗完毕的情况下,更容易忘记把手镜、肥皂和牙刷这些小件物品装回洗漱用具盒里。佳由子也可能疏忽大意的,万一她把牙膏忘在洗脸间了,结果不堪设想。“能不能想个办法去查看一下又不至于引起怀疑呢?”
于是她想出了扑到尸体上恸哭的主意。哭得泪流满面,要去洗洗,人家决不会疑心。她还知道,男人对于哭泣的女人总是宽大为怀的。所以,这是一箭双雕……洗脸间很好找。她迅速地环顾四周,见走廊上远近无人,便走了进去。然而洗脸间里根本没有牙膏或牙刷。
房子更加自信了。“这一来,十有八九可以放心了。”于是,她随便洗洗脸,便往“丝柏房”走回去。
西村摆好回答提问的架式,觉得眼前的场面和预想中的大相径庭,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他想象中,佳由子身边应该围着一大群女客。至少佳由子那几位密友,时常上西村家里走动的,无论如何应该在常可是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看似佳由子的老同学,但西村并不认识她。这个妇人在西村走进房间时,只是默默地行了个鞠躬礼,此后再也不望西村,老是沉静地注视着她自己的膝盖,身子几乎纹丝不动。看来她对佳由子的死深感悲痛。“想来佳由子生前不会与这个女人有什么深交,可是她……”西村对这个妇人在场特别挂心。
还有一件事使他忧心忡忡,那就是佳由子的遗体凭靠的枕头边并不见那一颗巧克力糖丸。在他的预想中,那里应该剩有一颗银纸包裹的巧克力,和一片从糖丸上剥落下来的金色包装纸。而且,他还想好了下面的一问一答:“夫人有躺在床上吃巧克力的习惯吗?”
“嗯——好像没有……”
不过,死者枕边为什么不见巧克力糖丸呢?稍一思考,也就立刻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哦,一定是交给鉴定部门化验去了!”可想而知,尽管这里的警察在温泉里泡昏了头脑,他们毕竟不会忘记采取这样的基本措施。
除这几点以外,提问和回答都是按照他的预想进行的。
房子回到“丝柏房”,在离西村稍远处就坐。这种做法,也许难免给人以不自然的印象,但她很想看到西村回答警部提问时的表情,所以甘冒风险。
当时,西村正在诚惶诚恐地低声回答问题:“这倒使我想起来了。她急切地想生孩子,可是……”“有孩子吗?”
“一个也没有。也许我们夫妻某一方是有缺陷的?如今我也死心了。”
“什么?”房子想到,“岂有此理!”她知道西村买过避孕药。
既然想生孩子,又何必买避孕药呢?
她再次窥探西村的表情。西村说话时,眼光落在他正对面的警部的膝头上,但他或许感到了房子的视线,斜眼向她投去一瞥。那眼神竟是十分阴险,是房子在他眼睛里从未见过的。房子不由自主地回避那道目光,然后想到:“看来他正在挖空心思编造表姐自杀的动机。也许他以为表姐之所以寻死,是因为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他担心警部疑心及此,便捏造另外一种动机。”
房子如此解释西村睁眼瞎说的原因。这一来,她被竭力掩盖两人私情的西村感动了,对那阴险的眼神并不在意。
“原来是这样!”警部说着,会上了笔记本,“说来未免失礼了:你们养不出小孩,原因恐怕在丈夫这一方。”
“嗯?”西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唉,夫人已经怀孕啦!你没发觉吗?”
房子大吃一惊,忙朝西村望去。就在这一瞬间,坐在他们身后倾听警部与西村之间问答的那个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当即起身离坐,朝门外跑去。
西村从警部这里得知,佳由子已有三个月身孕。这件事对他好似晴天霹雳。紧接着,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莫不是警方的圈套?”然而警部并没有留心察看西村的表情。“难道真有其事?真是岂有此理!”他脑子里纷乱如麻,不知说什么才好。
自从他们结婚以来,西村一直用避孕药防止生育,从不曾失败。难道偏偏是这一次……“啊,恕我没有早说。”对于西村的心慌意乱,警部似乎毫不顾虑。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刚才跑出去的女人,就是情夫的妻子。。。。。。”西村根本不懂这话的意思。“情夫……情夫……”“啊?”
“唉,和夫人一起服毒的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呀!”
“哦?除了内人,还有人死了?”
西村嘴里发问,心里却在思忖:“有两个人分吃了那颗巧克力?差错究竟出在哪儿呢?”
房子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幅场景。
早晨。洗脸间里。佳由子洗漱完毕,正要回房。一个陌生男人走来,面带难色,自言自语:“这家旅馆怎么不备牙膏呢?”
佳由子听见了这句话。
“先生,如果女用牙膏也行的话,请用我的吧。”
男人道谢之后,便用那支牙膏……
想到这里,房子心里发慌了:“要是这样,那支牙膏会在哪儿呢?”
“西村先生,这么说你并不知道?我们通知了浦田警署的,也许他们对你难以启齿吧。你夫人是与一个男人殉情自杀呀!”
“可内人说是同学会……”西村没有把话说完。他想:“那是佳由子骗我吧?”
“为了解释清楚,还是从头说起吧。”警部再次拿出记事本,边看边说。
据警部说,前天夜里,佳由子偕同一个男人住进了潮见庄。他们在留宿登记表上填写了如下内容:原岛研一(37岁),妻加代子(31岁),住东京都新宿区下落合二丁目。今天早晨,女招待叫他们起床,发现他们双双死在同一张床上。枕边有一张纸片,好像包过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