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2-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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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或者不如说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其实,发生的事可不少。沉思成为人的一种特殊形式的活动。这儿的人没有一个能逃避这种强迫沉思的不可避免的产物:种种变化、种种发现、更深刻的自知之明……
我从前模模糊糊地认为自己有一种特殊的、个人的宿命。那已经化为灰烬了。在这儿,与活的世界相隔绝,我们有时也许和现实更接近一些。从那种接近产生了朦胧的认识,以及随之而来的循环往复的绝望、希望和听天由命的心情。但是认识得太迟了——对于我来说。多可怕的讽刺啊:命运的牺牲者只有付出承认失败的代价才能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他突然感觉到一切都是徒然,便停住不写了。他周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和无边的寂寞与压倒一切的恐怖搏斗着。这种感觉强烈得使他无法否认:这是恐惧的滋味、气息和实质。说他可以把弗朗西丝忘记干净是一句谎话。说他已经活过了一生是一句谎话。说他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也是一句谎话。他没有什么成就,身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来,他甚至还没有活过哩。他拧灭了灯,完全陷入了绝望。
在他上面,在《一个肺结核患者的历程》的痛苦的九场戏里,黑暗仿佛使死亡天使的仁慈的面目露出了可怕的狞笑。
九
那是夏末一个很热的夜晚。在单幢住所丛中,窗户迎着热风开着。在“草原”里,四个病人躺在床上看书。他们刚从图书馆回来,每人抱了一堆小说、杂志和医学刊物。
白求恩先看一本流行小说,觉得没有意思,便拣起一本约翰·亚历山大大夫著的《肺结核外科疗法》。他拿着书随便翻翻,从后向前翻着看,接着大声说:“你们听听这个。”他念道:
我们在肺结核外科方面进行倡导工作竟然如此落后,实在颇为惊人。本书读者中的美国医生大多数会意想不到,胸外科已经大有进展,并且给绝望的病人带来了明确的希望。
“你看完以后让我们看看,”费希尔困乏地说。
白求恩把床头灯弄合适了,重新躺下去看起书来。开头是一句很冷静的话,但是富有革命性的弦外之音:“二十世纪外科学最重要的进展,无过于目前在肺结核手术处理方面所取得的进展。”
肺结核的外科手术。是谁做的?他只想得起美国医学文献中一些不成熟的报告。手术处理……直接而剧烈的外科干预?正和那治百病的迷信——拖延时日的、不可靠的卧床休息——相反?他自己不是就抱怨说单靠休息不够吗?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激动。
仅仅数年以前,对于本病使用任何外科疗法均被认为鲁莽多事。胸膜外脊椎旁的胸廓成形术①以及类似办法,现在能使许多偏重一侧的肺结核患者免于一死且可望永久恢复健康。
①抽去一部分肋骨来压缩感染了的肺。——原注
他把这段话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位大夫竟然是在不动声色地宣布:被认为不治的、主要集中在一个肺里的肺结核的患者,可以用外科方法完全治愈!而这正是他自己的病况——感染毁坏着左肺。白求恩飞快地看下去,他的激动随着亚历山大的话继续增长。亚历山大用慎重的措辞宣称:已经有充分的证据可以采用外科方法;在美国之所以未能加以利用,是由于惊人的无知;成千的男女因此耽误了生命;即使在事实未完全抹杀之处也存在着普遍的误解。书上的字仿佛朝着他跳起来:
自柯克时代以来,在为人类最普遍的灾难寻求疗法方面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因此,今日整个医界对肺部压缩如此无知,不能不令人惊讶。肺部压缩无疑是本世纪在肺结核疗法方面最有价值的贡献,事实上也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德特韦勒提倡疗养法以来最有价值的贡献……外科疗法对于有选择的肺结核病例的价值已是毋需争论的问题……凡属医生均有义务熟悉施行外科手术的各种适应症和禁忌症,使成千上万否则必死的患者可能得救。
本书讨论有关肺结核外科治疗的全部课题,在英文中尚属初见,其目的在使医界同仁熟悉各种原则与实用细节,以期每年救治若不施行外科手术则必死的成千上万的生命。
这时候其他的人都睡着了。只有他的灯在黑暗中亮着,在墙上投下移动的阴影。白求恩深思地看着手里的书。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听说过呢?他翻翻书,找到了出版日期:1926,就是前一年。
成千上万的人可以得救!——给绝望的人的希望!有人找到了一条新的途径,有些医生努力探索未知的东西,结果找到了一线光明,只要有人肯继续去钻研;可能就是这样的吗?
天快亮了,他床头的灯还亮着。最后书从手里掉开了,但是他过了好久才睡着。他脑子里已经有一个念头开始出现——滑溜溜的、抓不住的、他还不敢承认的一线希望。是希望吗?不是,还不是,他心里想——只是渐渐增强的决心而已。
他睡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约翰·亚历山大大夫的书在他身旁,其中许多地方用铅笔重重地画了,他的生命,不管好歹,从此发生了深远的、不可挽回的、不能动摇的变化。
以后几天内,他很少跟人讲话。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职工阅览室里,搜寻所有关于肺结核外科的出版物。他惊讶地发现关于这个课题的资料多么稀少。他在医学刊物里找到两三篇文章,但是根据亚历山大大夫已经整理的资料,他认为这些文章无足轻重。除了亚历山大大夫自己的几篇文章以外,他只能依靠这位专家的那本书。但是他所找到的资料已经足够使他脑子里充满了新的想法。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一部分第一部 死与生(11)
一连几星期他看完了一切所能找到的资料。在亚历山大的书里,他读到许多使他敬佩的人物的事迹,他们抛弃了褊狭的传统,寻求革命的方法使肺结核患者恢复健康。瑞士的塞伦维;德国的布鲁尔、威尔姆斯、沙尔布鲁克、斯图尔兹;法国的古岱、杜费埃、拜哈;瑞典的雅克拜斯;英国的戴维斯;美国的盖克勒和墨菲;加拿大的阿奇博尔德。这些人否认医学是静止的。他们钻研未知的东西。以便变不知为已知。如果人们死于肺结核,他们坚持医学的任务是如何使他们免于死亡。如果当时的技术失败了,他们坚持必须找到新的技术。此刻,在白求恩的强烈的激动中使他特别兴奋的是这个发现:在提倡“绝望的人有希望”这一新信条的人们中有一个加拿大外科医生,爱德华·威廉·阿奇博尔德大夫。
所有这些人都曾用自己的手证明:曾经有无数的病人卧床休息以后没有好转,但是在按照各人情况的需要,将感染了的肺长期或暂时压缩以后,病人就康复了。在这个问题上钻得更深入的时候,白求恩就从急躁变为愤慨了。
“草原”里现在经常进行着关于人工气胸和叫做胸廓成形术的剧烈手术的讨论。
“这实在是难以置信,”白求恩总是说,“成千上万的人不但适合而且急需外科治疗却不能得到,并因此而正在死去。这个国家里只有十七个外科医生采用着沙尔布鲁克、布鲁尔和其他人创造出来的那些方法。过去七年中施行手术的总数——我的意思是说在全美洲——只有三百次。沧海一粟!就在这一刻,单在这个国家里就有三万名男女,在加拿大有多少我还不知道——三万人正在等死,这些人用目前的方法治疗是毫无希望的,而用外科疗法,以一定的方法压缩病肺,却可能救活。”
他闷闷不乐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那不仅是单纯的无知。也不单单是保守。十足的野蛮……至于咱们呢?你们认为咱们当中有谁有什么希望吗,在床上一直躺到末日?”他站住了,面对着他们。“亚历山大收集了所有的证据。人工气胸,连我们也听到有好几年了,但是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我们却像魔鬼害怕圣水一样地怕它。其实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事?把一根空心的针插进胸腔里去。往胸腔里打空气,使肺收缩到你要它收缩的程度为止。那样肺就可以真正休息了。它不能活动。相比之下,躺在床上却让肺像救火车一样地活动……那个做过以后,继续打你的气,每星期、每个月、每两个月一次……需要多少次就打多少次,需要打多久就打多久。”
他拿着书在面前晃了晃:“我已经厌烦这种死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你能说你已经老老实实给了卧床疗法一次公平的试验吗?”
“没有,我也不打算这样做。我要用压缩疗法。亚历山大已经使我信服了。这里一切都只是开玩笑。我就去要求人工气胸。”那天下午他冲进了办公大楼,当时工作人员会议正在那儿进行,他就提出了用人工气胸的要求。
特鲁多的工作人员熟悉他的暴躁的性情,于是一个医生婉转地暗示说,这种疗法包含着一些危险。
白求恩张开嘴笑了笑,解开他的衬衣,大声说:“诸位,我欢迎危险!”
据他后来表示,虽然他批评了特鲁多的“保守的”治疗方法,但他很幸运是在那儿治疗的。自从在十九世纪末年成立以来,这个疗养院一直站在北美大陆防治肺结核斗争的最前列。
当时大多数著名的肺结核医生,或是在特鲁多受过训练,或是一定要到那儿做一些工作。其中包括像约翰·亚历山大大夫和爱德华·阿奇博尔德大夫那样的肺结核专家,这两人白求恩后来在离开疗养院以前都会到过。然而,那个时期的医院当局大体上反映了当时流行的对于肺结核外科疗法的态度,虽然特鲁多的负责人比当时国内其他地方的同业要开明得多。
因此,只有对严重的病情才采用外科手术,而人工气胸疗法,虽然医院工作人员也知道,仍然被认为是处于试验阶段的一种疗法。不久以后,整个结核病医学界就争论起亚历山大大夫的种种说法和理论来了。亚历山大的见解最后为大家接受是必然的事,但是白求恩注定要起的作用是促进特鲁多人员接受这些见解。他自己愿意当一只豚鼠,做试验品。
如果特鲁多有些医生不愿试用他们没有完全把握的医疗方法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欢迎有一个病人坚持要用,尤其那病人自己是一个有经验的医生,了解其中所包含的一切危险。气胸疗法的效果真是快得惊人。他的咳嗽渐渐减轻,痰在一个月之内就没有了。①他感觉周身有一种新的活力,心情和意识发生了变化,精力与希望不断地增长。
①根据特鲁多疗养院的病历。——原注
他现在严格地遵守着规章制度,拟出了一个重回正常生活的肺结核病人的复原方案。他认为肺结核病人和退伍军人的处境相似。他们被迫脱离了各人的常规,他们的生活中断了,一旦病愈回家,没有适当的准备去继续过去的生活或是开始新的生活。按他的计划,就在疗养院里设立一个大学。教授就由患着肺结核的人担任。学生是正在恢复健康的病人。目的是要病人在职业和心理两方面适应一个没有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