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想不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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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着泪水。
我自己的眼睛也潮显了。
他首先告诉我,他什么事也没,只是“睡着”几个钟头罢了。我把盛好的饭菜递到他手
里,就在他床边坐下来。
他吃得很香,就像平在农场一样。我看着他这时候还是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
了。
他看我笑,也笑了,说:“医生让我多住几天,可我什么事也没了。我想回家里息养几
天,这里那股药味我实生受不了……”这时候,一位护士进来,对有雄说:“地区报有几位
记者要来采访你……”有雄一下争了,放下碗筷对护士说:“千万不敢让他来!叫他们饶了
我吧!这么屁大一点事,传播出去我就不要想巡生了!你就说我生命垂危,不能会客……”
护士被他逗笑了,对他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这就是吴有雄。他把这种事当作一种灾难。
第二天,什么人也说不下,有雄非要回家不可。地区卫生局只好派了一辆小吉普车送这
位犟脾气的“英雄人物”回家。我和曹场长也随车回来了。
车到我们农场时,有雄叫我们回场去,不必送他回家来了。曹场长看他体状况基本恢复
正常,也就下车了。
我不下车,非要送他不可——我实际上是想去一趟他家里。他当然乐意我去。但下了车
的曹场长却用那么一种目光朝吉普车里瞥了一眼,这我睡天对他刚产生的一点好看法又一扫
而光了。他也不管这些,就和有雄一起乘车回了他家。
有雄家看来并不富裕房屋是那简易柳笆庵子,一共三间。两间套在一起,是住人的。另
外一间看起来是放杂物的。
有雄的父母亲和他的妹妹,情而惶恐地接待了我们。三个人忙出忙进为我和司机准备
饭。
有雄把地区卫生局的小车司机安顿在炕上,让他喝茶,嗑葵花籽。然后就引我在他家的
房周围转了一圈,而且给我讲了许多这一带的民情俗。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屋里屋外涌满了村里的许多人。
我一开始不明白这是怎一回事。后来才清楚了:他们是来看我的。我听一开始不明白这
是怎一回事。后来才清楚了:他们是来看我的。我听见屋外有几个妇女叽叽喳喳在议论。
“这就是有雄的媳妇!”
“听说还是大学生呢!”
“啧啧,长得俊格旦旦的……”
我端着饭碗,感到又羞又臊。我甚至看出来,有雄父母亲和他妹妹也认为我是有雄
的……唉!
有雄十分尴尬,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对我说:“你吃完饭就坐车回农场去,你也累
了,好好休息一下……”
我确实受不了这种境遇了。
吃完饭后,我就坐卫生局的车回农场。路上,那个司机对我说:“你爱人力气真大!硬
是把两个抱出坑道……”
显然他也误会了。我赶忙说:“我是他的同志,一个农场……”“啊?”司机为自己冒
失吓了一跳,几乎把车开到了沙梁上!他赶忙说:“实在对不起!我还以为……”
我被他的狼狈相逗得直想笑!
到农场的路口时,我下了车,向我们宿舍那里走去。
当我走进院子的时候,一下子惊呆子:我看见薛峰正靠在我房子的窗台上,手里拨弄着
一朵牵牛花,向我微笑。
天!这是真的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真的。这就是他吗——我亲爱的人!
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撒开腿赶忙向他跑过去……
十七(薛峰)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前不久,家里打来电报,说父亲病了,让我回来看看。
等我回到家后,父亲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实际上,父亲的病并不重,是两位老人家想念
我,想借此让我回来一下,让他们看看。细算一下,已经快两年没有回家了。几年大城市的
生活使我对家乡观念淡漠了许多。而这一年多又热衷于恋爱,连父母亲也想得少了。现在回
来,心里有一种惭愧。
家乡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么眼熟。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老模样。只是我自己变了——
这从乡亲们的目光中可以看到。因此,尽管我对家乡仍然抱有亲切的感情,但家乡看待我已
经如同看待一个外来的客人。
我自己也知道我上是发生了许我变化。
是的,我不再是那个顽皮、瘦弱的、穿戴破烂的小峰了。我现在穿戴入对,并且风度翩
翩,像一个在大地方干事的样子。有一点叫我特别脸戏,就是我的本地话说得极不纯正了,
时不时冒出几句乡亲们称之谓“咬京腔”的酷溜普通话。别说他们听着别扭,连我自己也觉
得很不自在。
我尽量纠正着,力争恢复说地道的本地话。因此说个什么就得慢一点,结果又像外国人
说中国话一样难听!
村里人的确都已把我当客人对待,几乎每家人都请我吃了饭,规格和请新女婿一样——
按我们这里的风俗,村里谁家女儿结婚,全村人都要请她的女婿吃饭。
以前,每当星期六我从学校回到村里,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农民都要挤到我们家来
串门,言谈说笑,毫不拘束。现在,这些人都不敢随便上门来了。就是来,也都规规矩矩坐
在我家的炕拦石上,双手恭敬地接过我递上的纸烟,礼节性地拜访一下就走了。我现在的位
置已经明显地使我和村里人隔开了距离。使我难以忍受的是,谁我父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待
我,现在也对我抱有一种尊敬的态度,在我面前说话行事都不随便——
好像只有这样,才算是适合当这个有出息儿子的父母亲。
回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父母亲才用一种试探性的口气问我,要不要去看看郑大叔和大
婶呢?
我一时窘迫得泛不上一句话来。
他们说的是小芳的父亲亲。
在我小的时候,为芳的父母亲曾像对待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过我。他们没有儿子,
因此特别亲我。
记得上小学时,我们村和他们村中间隔一道大马河,夏季这条河常常发洪水,我下午放
学后要是洪水落不下去,就回不了家。每当这样的时候,小芳就会把我领到她家,这时,她
父母亲就会把已经做好的普通饭收拾掉,专门给我和小芳做好吃的。晚上,他们会把平时那
床一直搁在箱子里准备招待客人的新被褥拿出来,让我盖,我晚上就在他们家过夜。那时我
和小芳都还小,就睡在一个炕上,也不害臊。
就是平常的日子里,如果他们家吃好饭,总要让小芳把我叫到他们家去。有时我有事不
能去,他们就把好吃的给我留着,非要把那属于“小峰的一份”让我吃掉,他们才高兴……
后来,我和小芳长大了,周围村子的大人们就开玩笑说,他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不肜说,
郑大叔和大婶并不反对别人这样说,而且乐意让人们去说,但他们自己从来也不提起这事。
他们新生我们自己的决定。但谁也看得出来,这两位老人为我和小芳相好而高兴。可是现
在……当父母亲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后,就把我心上的一个没有痊愈的伤疤爬破了。我怎能再
上郑大叔家的门呢?我和小芳的关系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但我没有向父母亲肯定或者否
定我去不去。
第二天,我怀着一种惆怅的心情,独自一个人去我小时候读过书的学校逛一圈。
正在暑假,学校还没有开学。院子里静悄悄的,教室和老师们的住宿都上着锁。学校新
修了不少窑洞,院子也大了,并且有了围墙。不管怎样变化,这地方仍然是悉和亲切的。
我在这院落里转悠着,透过窗户纸的破洞向每一个教室和宿舍看了看。我看见了我曾经
坐过的位置——小芳曾经坐在我旁边。我似乎还发现了我和她当年共同坐过的那张小木
桌……在我从学校返回家的中处,突然碰见了郑大叔。
他老无就喊我的小名。
我惶愧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叔却好像什么事也没,笑呵呵地打量我,并且用那双劳动磨练的手亲切地抚的肩
头。
我强忍着没让上眼泪涌上眼睛。
郑大闰着让我到他们家去吃饭。吃饭!我曾经吃过他们家多少饭……我无法推辞,只好
硬着头皮到了他家。
大婶同样热情地欢迎我。老两口即刻就紧张地开始为我准备饭。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
大婶一边和面,一边不时用围裙上去抹眼睛,而大叔却用严成的目光制止她……
我的心顿时作疼起来。我溜下炕拦石,去看墙壁上镜框里的像片。这里面有许多我。有
中学时全班同学的合影;有我和小芳以及其他同学的照片。在镜框的左上角,是我和小芳在
上大学时——正确地说是谈恋爱时的一张合影:我笑着,她也笑着,依偎在一起。
我真想哭……左下角,是小芳在沙漠里的一张照片,她站在一丛沙柳前,穿一件棉大
衣,背景是一片荒凉。
荒凉。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此刻心境的荒凉了……
我看见照片上的她好像比过去瘦了一点,脸上是一种严肃沉思的表情。我的目光久久地
盯着她。她也在久久地盯着我……
吃过饭以后,我就匆忙而难受地午了大叔和大婶。他们仍然像过去一样对待我,而我现
在却不能直视他们的眼睛了。我知道我有负于他们年老而慈爱的小。
回到我们村子的时候,我惊讶地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我们家院子的们前,车周围围了
村里的许多人。
我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是县上专门派来的小车,接我去城里给业余待歌好者讲课——我
原先就认识的县文化馆长亲自接我来了。我件事当然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因为在本地代表
种荣耀和地位的小吉普车,从来也没有光临过我们村。
村里的人此刻都在羡慕地议论我父母生养了个有作为的儿子。我父母亲更是惶而庄严,
跑前扑后张罗着给馆长和司机做饭。两个人都有点手忙脚乱。
县文化馆长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我们早听说你回来了,县上好多业余作者纷纷要求
你去县里讲课。好不容易呀,咱们县出了你这么个人才……”
我自己也很兴奋。我不无感慨地想到,几年前,我在县城还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当时
没有几个干部认识我。现在县上竟然派了通常只是县长县委书记的吉普车专程来接我,让我
去讲课……
这件事一下子压住了我最近的那种灰心丧气的情绪。
我从件事里又一次意识到,尽管我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不顺心,但留在省城,进入《北
方》编辑部工作这条路无疑走对了。试想。如果我大不毕业回到这里,当个普通的中学教
师,我能有这么荣耀吗?我的家乡能这样抬举我吗?
我觉得我一下子又重新有了活力。我在心里说:家乡,我是爱你的,但我不是不能留在
你身边……
县上讲课时,我受到了可以说是隆重的接待。听课的人很多,大部分是比我还要小点的
青年,也有我的同学和一些干部。他们纷纷尊敬而佩服地向我问这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