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泡泡-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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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倒是从没有注意过。”他随口说,紧紧地捏着我的手,“青青,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话干吗?什么鸳鸯不鸳鸯的,说说我们吧!”
“我们?我们怎么了?”我故作惊讶地望着他。
“我们,我们不是——”他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哦,你说昨天晚上呀!”我做出恍然大悟状,十分豁达地笑,“这算什么事呀!都什么年代了,至于吗?你跟踹了人家的贞节牌坊似的!”
这回轮到他惊呆了,他张口结舌地望着我,好像我是天外来客。
我索性无耻到底,我不相信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我要让他难受,要让他尝尝什么是“心疼”。
“方卓,有时我觉得你一点儿也不像个男人,畏畏缩缩、胆小怕事,跟只耗子似的。”我狞笑着打击他,“我们住在一起半年了,竟然什么事也没有过,说出去,只会丢你的人。”
“我这是因为尊重你!”他摆出一副正经相,辩解道。
“那只是你自个儿的想法吧!有时我都以为你是不是有问题!”我慢慢地梳理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说。
方卓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像从来不认识我的样子。
“不过,还好,昨天晚上倒是证明我错了。”我继续笑,我深信那种笑在他看来一定特别难看,但我坚信这样的笑会让他的心一阵阵地刺疼,“我不和你计较,我们都是血肉之躯,都有兽性,所以,发生像兽一样的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没必要上升到‘负责’的高度,你见过母兽要公兽负责吗?呵呵。”
“青青,你不觉得可惜吗?”方卓冷笑着打断我。
“可惜什么?我又不是处女——”
“什么?”方卓惊叫,不相信地瞪大眼睛,“那你——”
“你说那血是吗?”我做出不屑的神情,心中却好似有把刀在肆意削剐,我一字一句咬牙笑道,“是——月——经!别自作多情啦!”
“真人不露相!你高,高人!我服了!”方卓受辱似的跳下床,整理着衣襟。看得出,他的心一定在颤抖,好几次,他都没有扣上皮带扣。
我心头一片血肉模糊,可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一直以为你单纯,没想到我自个儿才是白痴一个!”他哆哆嗦嗦地往书包里扔书,看来,这厮想溜了。
“呵呵,彼此,彼此!”我冷笑,也从床上跳出来,“怎么,你想去学校吗?”
《第一章泡泡》25。(2)
“是的,本来我还有心理负担,这下反倒好了!”他用湿毛巾随便抹把脸,然后剥粒口香糖抛在口中,“你去吗?”
我淡然一笑,低头穿鞋,“这算什么破事啊,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他背着书包站在我面前,我不敢抬头,到目前为止,我像气球一样充塞的高傲、冷漠、不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不敢说话,害怕一说话便暴露我的谎言。我只是慢慢地系呀系呀,好像那鞋带永远也系不完。
“你能这样想,其实是最好,我们大家彼此轻松。”头顶,方卓遗憾又有些庆幸地说,“要不然,我们不得不分开了。毕竟,我们有约在先。”
“你是说那份‘异性合租’协议吗?呵呵,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我低头哆哆嗦嗦地笑,眼泪大颗大颗砸到地板上。
“还有一件事,我想不用提醒你你也应该知道。”
“什么事?”
“避孕药。三角地、海淀药店都有,你最好去海淀,那里人少。”
“呵呵,这你就别担心了。”我笑,一把将他推出门去,“快滚吧!”我嚷嚷着,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我像被抽了筋的鱼,软塌塌地瘫倒在地……
《第一章泡泡》26。
我没有买避孕药,甚至不敢想这三个字。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但我无能为力。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了。
张红与蓝湄曾经多次问:为什么不离开那个懦夫?
我说,因为我也是个懦夫。
是的,我也是个懦夫。方卓懦弱于自己的远大前程,而我则懦弱于一个亦真亦假的爱情。这是一个多么荒唐的玩笑!
头一次,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强烈的矛盾综合体。
我恨他,我像是一头老牛一样,沉默地反刍着他的懦弱与虚伪、冷漠与残酷,用尽世界上最恶毒的字眼来形容他、诅咒他。我亦多次收拾行囊,发誓要离开这个比坚冰还冷酷的男人,但可悲的是,没有一次成功。
每当我看到他的影子、听到他的脚步甚至闻到他的气息,我的心便如烈日下高耸的冰淇淋雪山,顷刻间瓦解。
万能的主啊,让我如何离得了他,我又如此地爱着这个撒旦!
我小心翼翼压在箱底的爱情,纵然过了时,纵然贱了价,它依然是至高无上的。我用尽全身心的气力来维护它、修补它,就像宋国那个可怜的牧羊人,哪怕羊全部跑光,也会孜孜不倦地补着牢,期待着淘气的羊群再次“迷途知返”。这到底是“傻”还是“痴”?
我一直没有离开,因为根本就离不开。小屋流动的是我俩气息的中和,这是我生命中的氧气,也是我生命中的毒气。我似乎被硬塞上了一双红舞鞋,在爱与恨的烈焰中起舞、挣扎、不能自拔……
医生们说:男女之所以产生两性差别是因为男女荷尔蒙的差异。因为拥有男性荷尔蒙,方卓始终伸缩自如地驾驭爱情,理智与情感被这个可怕的男人掂量得四平八稳。
自从“肌肤之亲”后,我们几乎每天夜里都在一起。我们自欺欺人的关系就像是脱了一根线头的旧毛衣,顺着这根线头——功亏一篑。
方卓越来越离不开我的肉体。他惊喜地发现,原来我被粗糙衣服包裹的肉体竟然也这样十全十美。他抚摸着、亲吻着、舔吮着,用尽人间最美好的词语来赞美它,膜拜它。当它驯服得像一只绵羊,期待得像被太阳暴晒的鱼,动情得流出汩汩欲望的清泉,他便会心地一笑,然后,趾高气扬地享用它、占有它。
如果“风月”也是一件可以在日光下朝拜的事,那他便是神像一尊。
他是如此雄伟、如此娴熟、如此变幻多端、如此技艺精湛,让我每夜都尽享灵魂失飞、时空凝滞的巨大欢愉,让我像在沙漠中干涸至崩溃边缘的骆驼,失足跌入欲望的湖泊,沉醉不知往返……
但一切的美好仅限于床上。
他总是在我瘫软得像团棉花、沉迷得酩酊大醉之时,果断地抽身而去。好多次了,我动情地抱住他赤裸的腰,哀求:“留下,留下,陪我一整夜!”
“不行!”纵情过后的他神智清醒得吓人,“明天还有好多功课要做呢!我们单独睡容易清醒。”
“你把我当你什么了?”我冷笑。
“宝贝,你是我最好吃的夜宵,让我精神百倍。不吃了你我会睡不着的!”他最爱捏着我的面颊,笑着离去。
“哼哼,我是你的夜宵,那你是我的什么?”
“什么?”他那边的声音已经十分疲倦。
“鸩!”
“你完全可以不喝的。”他迷迷瞪瞪地说。
“方卓,你是小人。”我咬牙恨恨地骂。
“唉!别多想,睡吧,睡吧,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事呢!”他总是这样不耐烦地结束了对话。
完事后的他入睡很快,几乎顷刻间我便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但是我,却辗转反侧,被极度的愤怒、极度的恐惧、极度的空虚、极度的失落纠缠得几乎要崩溃。
哦,“夜宵”与“鸩”!是我太苛刻还是他太无情?
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我们的肉体越靠进,我们的灵魂却越疏远。
不知是方卓他真的“中计”,还是“将计就计”,对于我漏洞百出的谎言——我自言不是处女,他毫不追问。不仅不问,好像还特别害怕与我交谈,经常摆出行色匆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以前,在北大上自习时,我们中午或晚上偶尔会在一起吃饭,但现在,他却躲着,与我玩起“猫和老鼠”的游戏。夜晚,他也绝少拿出一大堆的问题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因为他的翅膀长硬,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几近无话可说。但我们越来越多地做爱,尽管他从不说“爱”这个字——对于这样的男人,这似乎是个比金子还昂贵的字眼。
有时,当我清醒时,亦会拦住他问:“方卓,你爱我吗?”
“青青,别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回答。”
“什么时候你能回答?”
“合适的时候。”
“什么叫‘合适’?”
“别这样,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哦,“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期限,是有期,还是无期?
《第一章泡泡》27。
我再也无法集中精力看书了。虽然每天依然去文史楼上自习、去食堂吃饭,但我渐渐有点儿魂不守舍了。
此时正是落叶季节,文史楼前的大榆树已经抖落了一身的青衣。两只燕子每天都忙忙碌碌地衔来树枝搭在高高的枝杈上筑窝,好像打算在此安居乐业。
燕子真傻得可以。明知北方风大,明知一阵大风便可能把自己辛苦数月筑起的窝吹得七零八落,可它们还这样乐此不疲。它们沉浸在自己“坚不可摧”的梦幻中,鞠躬尽瘁地营造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幸福。
我比燕子还傻,每天都坐在自习室里定定地看着它们。我数它们一天会飞来多少次,每飞来一次,我便把本子上的“正”字加上一画,这样,加着加着,一天便过去了。
我没有心思考研,每天的乐趣便是画“正”字与胡思乱想。当燕子飞走时,我便观察屋里的考研生们。
现在已经真的进入“冲刺”期了。他们更加沉默,更加孤独,更加神情紧张,更加高深莫测。我发现他们的眼睛越来越像猫,离开书本时,眼珠子像日光下的猫眼,漠然地眯成一条线;回到书本中时,眼珠子又立刻变成了黑夜中的猫眼,有种可怖的凝聚与警觉。
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他们和窗外的燕子非常类似,为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梦想而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那么,我呢?
他们毕竟还有一个梦想可以为之奔波,我的梦想却过早地被风吹散了。
书包里塞的照样是各种各样的参考书,桌子上摊的照旧是厚厚的考研试题,手里攥的依然是那个据说吃掉了多少多少部辞典的文曲星,可我的心,却早已经飘飞得连自个儿都找不着了。张红休息时爱翻我的书,她惊讶地发现我大部分模拟题都是一片空白。我笑着对她说:“这些题目对我来说太简单,我都不屑做了。”
“那你对于今年的考试胜券在握了?”
“当然!”我口是心非。
看到她满心佩服的眼光,我有一种腾云驾雾般的得意。
我骗人骗己。然而实际上内心却自卑、空虚、害怕得像一个胆小侏儒,哆哆嗦嗦地缩在布满灰尘的戏台一角,又羡又妒地盯着舞台上的充实与华丽。
入冬时,我在北大百年讲堂看了一场由杭州小百花剧团演出的儿童音乐剧《寒号鸟》。
一只快乐鸟幸福、快乐、阳光地生活在森林里,但突然有一天,它与一只绿色的大虫交上朋友,它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在大虫的诱惑下,它好吃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