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日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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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学四年,整天听我有学问的好友阿笔,不断告诉我西方最厉害的几间大学,到底都厉害在什么地方:柏克莱待了多少个得过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院又完成了什么手术,德国的法学博士和美国的有何不同,牛津的研究生吃晚饭时要穿什么,康乃尔的研究生为什么自杀比例最高。。。。。聊的都是这一类的事情。
对于在台湾各种烂学校混了十几年的我们来说,没事就把这些知识神殿的名字,在牙齿之间盘弄一番,实在是个方便又悲伤的娱乐。
就像两个台湾的初中男生,翻看着〞花花公子〞杂志拉页上的金发兔女郎。夹杂着向往和民族的自卑。
2。爸对学位的指示,已经清楚收到。〞一流学校,硕士就好〃。
轮到我对爸开出条件了。
有风格的料理师傅,是不会任凭客人想点什么,就做什么的。
客人可以要求吃生鱼片,可是有风格的师夫,会决定此刻最适合做生鱼片的,是哪一种鱼。
也就是说,你点归你点,未必吃得到。
〞爸,我只念我想念的东西喔。〞
〞可以,不要念太多就好。〞
爽快这是爸跟我随着岁月培养出来的默契。
各取所需,互蒙其利。
不过,老实说,〞我取我需〞的状况,似乎比〞爸取爸需〞的状况,要多那么一两百次吧。
3。我想念的东西,对一般的台湾爸妈来说,似乎有点怪。
我想学〞舞台剧〃。
还好我爸不是〞一般的台湾爸妈〃。
从小到大,爸从来没问过我:〞这有什么用?〞
〞这有什么用?〞几乎是我们这个岛上,最受欢迎的一个问题。
每个人都好像上好发条的娃娃,你只要拍他的后脑一下,他就理直气壮的问:〞这有什么用?〞
〞我想学舞台剧。〞〞这有什么用?〞
〞我正想读。〃
〞这有什么用?〞
〞我会弹巴哈了。〞
〞这有什么用?〞
〞我会辨认楝树了。〞
〞这有什么用?〞
这是我最不习惯回答的问题,因为我没被我爸问过这个问题。
从小,我就眼睁睁看着爸妈做很多〞一点用也没有〞的事情。
爸买回家里一件又一件动不动就摔破的瓷器水晶;妈叫裁缝来家里量制一件又一件繁复的旗袍;一桌又一桌吃完就没有的大菜;一圈又一圈堆倒在又砌好的麻将,从来没有半个人会问:〞这有什么用?〞
〞漂不漂亮?〞
〞喜不喜欢?〞
〞好不好吃?〞
这些才是整天会被问到的问题。
长大以后,越来越常被别人:〞这有什么用?〞
才忽然领悟很多人,是随着这个问题一起长大的。
我不大确定…这是不是值得庆幸的事。
一直到,反复确定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其实都没有什么用〞时,才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人生,并不是拿来用的。
爱情,光荣,正义,尊严,文明,这些一再在灰黯时刻拯救我,安慰我的力量,对
很多人来讲〞没有用〞,我却坚持相信这才都是人生的珍宝,才禁得起反复追求。
好莱坞隔壁的研究所。
1。
每次翻书,看到写书的人自我介绍的部分,心里就忍不住纳闷…
〃这些家伙,除了从一个大学毕了业,再从一个研究所毕了业,再进了另一个大学
去教书之外,他们这辈子就什么好玩的事都没发生过了吗?〞
对很多爱写书的蛋头学者来说,事实的真相,恐怕正是如此…
他们的人生,除了分别用A大学,B大学,C大学来当坐标之外,的确没有更理想的
标点符号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这些人会这么心甘情愿,而且理直气壮,而且与有荣焉的,勇
敢把以大学为坐标的人生地图,公布在大家的面前,一定是因为…
这么几所大学的名字,总能够代表些什么吧,总能够证明些什么吧!
是啊!大学的名字,到底能够代表些什么?到底能够证明些什么?
2。这样的问题,一旦被提出来,就好像是当着气象播报员的面,问他那张看起来很
了不起,实际上模模糊糊的卫星云图,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一样。
我有位好朋友,是美国一所叫〞哈佛〞的大学的博士。
我这好友,在爱情上过得不顺利,大家就总会努力帮他找些可能的对象。
可是每次到了要安排见面时候,他就会很干脆的回绝:〞嗳呀,人家不会对我有兴
趣的啦!〞
这时就必定有人会加油打气:〞没兴趣?!是哈佛的博士耶!怎么可能没兴趣?!
〞我这好友就必定会回答〞
〞哼!博士又怎么样?!哈佛又怎么样?!〞
是啊。气象播报员,自己开口了…
〃哈佛又怎么样?〞
3。
我自己从一进大学开始,就觉得…〃这么地方不对劲〞!
当然并不是说有鬼。
有鬼没什么不对劲,很多大学都有鬼。
不对劲的,是我遇到的大部分学生,还有大部分老师,表面上都煞有介事,骨子里
都恍恍惚惚,不知道大学到底是个干什么的地方。
我的同学,多半现的态度是:大学,是人生第一次没有人盯在后面管的地方。
我的老师,多半表现的态度是:大学,是老师唯一不用盯在后面管的地方。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事实上,大学的消极功能,本来就有一大重点是培养互相尊重的原则:人与人之间
互相尊重,学科与学科之间互相尊重。
不过,我会感到不对劲,是因为这种〞大家不管大家〞的局面,竟然就是〞大结局
〞了。接下来,没有了。
大家不管大家,就是这样了,你被当掉也没人管,你不好好教书也没人管。
连人格展示的机会都没有的,更不用说人格的养成了。
你有机会展示的,是打撞球的技术,投资股票的灵敏,避孕的花招,摆地摊的口才
。这些东西。
偏偏我认为,大学的一项重要的目标,应该是养成人格,而不只是〞养人〞而已。
于是在这样的大学气氛里,我当然是关起大门过我的日子。
所幸我念的大学,校园超级美丽,起码比美国好几家名校都美,让我能够以开阔的
环境,做为自闭的居所。
台湾当时的其它大学,也都不会比我念的学校高明多少。
排名最前面的那几所,情况也许好一些,可以根据我这几年来,跟这些大学来往的
经验,充其量也只能觉得,闪耀光芒的,通常只是精彩有魅力的个人,很少是一校在制
度胜展现的风华,在治学上展现的气派。
台湾几十年来,政治大环境上,尚且关关卡卡,踉踉跄跄,在这种条件下,要求各
大学卓然自成真理与知识之天堂,当然是奢求。
回想政治戒严时期,似乎大学里几乎还有机会让知识人略展不同标准的〞风骨〞,
不像解严以后,大学变成资本化社会的育幼院,教室里,老师的行动电话与学生的呼叫
器齐响;教室外,老师与学生成为同一家直销公司的上下线。
这一方面有开发中国家的生猛,叫人为之失笑;另一方面,又令人无比惋惜,眼睁
睁看见人生最珍贵的事物,与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就为了先赚到手那些钱,以致两相错
过。
4。就是因为在台湾的大学,见到了很多出乎意料的局面,所以我挑选研究所阶段的
美国大学时,就特别注意这些学校从招生阶段开始,是否就已展现了不同的理念和风范
。从大学阶段的英文系念完以后,我就知道文学不可以再往下念,再念势必会伤害我对
文学海阔天空的信赖。
因为已经确认:写东西必须靠自己,对这条路就暂且放下心来。
当时左思右想,觉得电影这池二十世界的大浑水,是非要去沾惹一番才行的。
写字毕竟已经会写,电影却完全不会拍,不趁此时练就武艺,更待何时?!
下手一查美国各研究所概况,立刻发现老牌名校几乎全部不设研究所阶段的电话课
程,原因无他,一研蔽之…
他们觉得拍电影算不得是殿堂上的学问。
就拿常春藤诸大盟校来说,当中就只有哥伦比亚大学一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设了一
门〞导演学与编剧学〞的专业硕士学位,算是过滤掉拍电影过程中那些太缺乏人文色彩
的技术部分,当然,也同时节省了惊人的硬件器材费用。
我还记得那时坐镇该研究所的,正是以和威镇影坛的大导演米洛斯福曼。
其实不要说是雄罢美国东北角的这些老名校,就算是其它上品上级的大校如普林斯
敦,柏克莱,西北,威斯康辛麦迪逊分校等等,也都最多只肯设立电影理论的相关研究
所,没兴趣把拍电影的学问,开成专门的研究所。
除了器材经费是一大顾虑之外,摆在第一位的,当然还是各校自我要求的学术标准
。我是深爱电影之人,也确知电影已累积不少值得保存的文明精粹,对于这些名校的老
大心态,沙文态度,当然不能完全同意。
可是,这种拥有学术传统以自重的精神,依然是我所尊崇的大学之风,只要政治理
念明晰,照样为我所支持。
不过这些名校近年颇受财务重压,为了多赚学费,也常常广开善门,大大放宽招生
标准。
只希望他们晚节能保,找到能兼顾募款理念的治校高手吧。
5。于是我申请研究所的方向当然也就转向一批较年轻的大学,这些大学中,也颇有
几所名气大,而且电影研究所也够顶尖的学校。
一般公认美国在电影摄制研究所方面排名最前的几名,无非就是下列这几家比来比
去…
位于好莱坞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南加州大学,纽约大学,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
。我在向这几所学校索取申请书与学校简介的时候,就开始发现各校不同的理念,而且
各有根据,相映成趣。
拿我后来进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来说,我就发现他们虽然每年申请进入电影摄制
研究所的人超过六百,而名额只得三十人,但他们在筛选时,却不重视拍电影方面的经
验,而是以你的创作潜力,做最优先的考虑。
这种标准,使得我入学后,发现同班的研究生,分别具备了各式各样的有趣背景,
有念经济系的,有念法律的,也有念历史,念人类学的。
加州大学这样做的企图很明显…
拍电影这件事,应该登得上学术殿堂,但你从创设期开始,就必须构思:如何扩大
电影人的视野,如何使电影的人文基础更深厚,如何使一家电影摄制的研究所,不至沦
落为〞职业训练班〞?
加州大学的第一步,就是免除了技术导向的包袱,仔细吸取各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