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音乐往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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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我且拭目以待,看完了再作评论。
第一辑纸上漂过的音符(下)关于《图兰朵》的对话
关于《图兰朵》的对话
以下三人的对话,较戴天的模式多了一个人,在此特别声明:三人都代表我的部分意见,但也未必,欢迎争论。
甲:告诉你一件大事,北京最近上演歌剧《图兰朵》,而且是在紫禁城实地演出,又请了张艺谋导演,轰动一时,可惜票价太贵,否则我真愿意乘机前往观赏。
乙:听说你们香港的名流大亨早已经去了,一千多美金的票价,对他们无所谓。问题是:花那么多的钱,跑那么远,是真的为了听一场歌剧,还是附庸风雅,趁机亮相,作一次高雅的旅游?
丙:说起旅游来,我一个人在欧洲旅游时,到任何城市,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当天有没有音乐节目,如碰到好的歌剧,一掷百金在所不惜。
甲:你没有说“千金”,目前世界各地的歌剧票都不便宜,而且在香港很少有机会看到世界第一流的歌剧演出,此次是由祖宾·梅塔(ZubinMehta)指挥,他录制的《图兰朵》唱片,就是由帕瓦罗蒂和琼·苏瑟兰主唱,还配上西班牙女高音卡芭叶(MontserratCaballé)饰演女奴刘氏,真是红花绿叶,相得益彰,精彩绝伦,我百听不厌。所以,这次也心动了。
乙:你真是歌剧迷。但你是否考虑到这出歌剧内容所含的“东方主义”问题?是典型的西方人对东方的幻象,异国情调十足,就差没有把男主角变成白人,否则还不是《蝴蝶夫人》的翻版?普契尼(GiacomoPuccini)哪里懂得中国文化和中国音乐?整出歌剧只用了一首民间小调《茉莉花》,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普契尼写此歌剧之前,曾请教过当时意大利的一个“中国通”法西尼侯爵,并曾借了侯爵的玩具音乐盒聆听,内中几首“列代”中国的调子经过普氏改头换面之后,就变成了此剧经常出现的旋律(见前述Decca公司版的解说词,第10页)。乐迷都知道,此剧在米兰首演时,由托斯卡尼尼指挥,到第三幕刘氏死前清唱的时候,就放下指挥棒,向观众宣布,我们的作曲家到此寿终正寝。
甲:你这个人未免太过褊狭,其实音乐只是一种语言和形式,普契尼的歌剧本来出自意大利——VerismoVenismo即真实主义。它是起源于19世纪晚期的一种艺术潮流,旨在生动而逼真地表现生活。在歌剧创作上导致音乐话剧式的艺术处理,为追求个别情节不惜牺牲结构的统一和有机的发展。最著名的例子有马斯卡尼的《乡村骑士》(1890)、莱翁卡瓦洛的《丑角》(1892)等。
——的传统,它的“真实性”在于乐曲中情感的真挚,而不在于故事内容是否真正地来自东方或西方。你所讲的“东方主义”是一种意识形态上的东西,与音乐无关。
丙:你们两人又辩起来了。其实,此次《图兰朵》在北京的演出,可以争论的不是音乐,而是布景的真实问题:是否一定要以紫禁城里为布景才算真实?我在荷兰的一个室内球场看过一场《图兰朵》的演出,布景仿造秦王俑,虽然不伦不类,也达到某种效果。
甲:不过,剧情上倒是提到北京城墙和宫殿,甚至在第二幕开始时,两个大臣乒和乓,还大谈中国历史的演变……
乙:但是图兰朵公主哪像是汉人?恐怕连蒙古人都不像,倒是卡拉夫王子有点像异族的名字,他绝不是汉人。
丙:你实在有点大汉沙文主义。不过,我也同意图兰朵公主的造型和性格上有问题,冷若冰霜,冷成那个样子,甚至有点性冷淡都说不定,如果换了另一个现代作曲家,说不定会把她写成一个疯子,最后发狂,在爱恨交织之下把卡拉夫王子杀了,因为他猜中了她的三个谜语,杀完之后才动了真情,要亲他的嘴……
甲:你张冠李戴,竟然把《图兰朵》移植到《莎乐美》上去了。
丙:其实普契尼和施特劳斯都是20世纪较保守的作曲家,此歌剧首演是在1926年,较《莎乐美》迟了20年。而且没有作完,写到第三幕刘氏死之前普契尼就逝世了,还是别人补完的,但我听来还是天衣无缝,好得很。
乙:你们两人又扯到哪里去了?你们以为那些附庸风雅的游客还会欣赏音乐?他们为的是旅游,世界各地都走遍了,甚至都在埃及金字塔下看过《阿依达》(以古埃及为背景的歌剧),就是没有在北京紫禁城看过《图兰朵》,而且还是由大名鼎鼎的电影导演张艺谋执导的,当然不能坐失良机。他们看的是以“名”制胜的假“古迹”,是大堆头、大场景、大量金钱堆出来的盛况(spectacle),总之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商品。
甲:这又何尝不可?反正谁有钱谁就可以享受,至少不必派古装美女出迎。
乙:不过今非昔比,那一场美女出迎,实在媚俗之至,偏偏碰上那么一个“寡人有瘾”的先生,好像就要迎合他的某种癖好。
丙:《图兰朵》的演出,至少应该有点格调吧,只是梅塔的指挥,技巧虽然一流,但是对乐曲的诠释上最近似有退步,没有任何唱片公司愿意和他签长期合同。这倒使我想起,我们的老友胡金铨当年得志的时候,曾经去过欧洲一趟,是卡拉扬通过德国驻港领事馆请他去的,商量的也是《图兰朵》的事情。卡拉扬想制作一部歌剧影片,由他亲自指挥,胡金铨导演,但这个计划后来搁置了,真可惜。唉,胡金铨倒是真懂得中国文化,而且精通美术设计。如今这两位大师都已作古了。
第一辑纸上漂过的音符(下)《帝女花》与《阿依达》(1)
《帝女花》与《阿依达》
一
《帝女花》使我想起《阿依达》(Aida)!
有没有搞错?那么如果说:《阿依达》也令我想起《帝女花》呢?
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我当然搞错了,用学术语言说,这是“误读”或“误听”,但从我主观的立场来说,这毕竟是一个令我惊异的发现。其实这是我妻先发现的,有一次我们在剑桥的家里看《阿依达》歌剧的DVD,看了不到一半,她已经猜出剧情的一半,待看完全剧,她不觉感叹说:“真有点像我最喜欢的粤剧《帝女花》!”我听后大为好奇,嚷着要看《帝女花》,于是在返港后就找到《帝女花》的一个陈旧不堪的CD版本——当然是任剑辉和白雪仙主演的影片版——我边看边被这两位名角的演技吸引住了,特别是白雪仙,她那如怨如诉的唱功和表情,真是把个明朝公主演得入木三分。但玉莹说任剑辉唱得更精彩,我一时不能苟同,怎么女扮男装演驸马?看来看去她还是个女子,很不习惯。后来我看任、白的粤剧多了,竟也和我妻一样,当她是男子,此是后话。
《帝女花》与《阿依达》
纸上漂过的音符
据我妻说:任剑辉和白雪仙是绝配!我起初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后来看了吴宇森导演的此剧版本,觉得布景、美工和摄影都胜过许多,但看来看去就是觉得男女主角不对劲,这才逐渐领悟到任、白绝配的意义,正像好莱坞老电影中的尼尔森·埃迪(NelsonEddy)和珍妮·麦当娜(JanetMacDonald),还是我父母辈的影迷看的,至今知者甚少,或弗列·亚士提(FredAstair)和珍吉·罗杰斯(GingerRogers),这两对都是绝配,但都是一男一女。甚至西洋歌剧界男女歌星搭配大半生的也不多,卡拉丝走红的时候和她搭配的男高音都快被遗忘了,现在是“三大男高音”的时代,非但没有三大女高音,而且和此三男搭配的女高音无数;也没有绝配的。只剩下目前的夫妻档——乔治乌(AngelaGeoghiu)和阿蓝尼亚(RobertoAlagna),但还是无法和任、白相比。
我看了《帝女花》三四遍之后,逐渐领悟到任、白绝配的因素,除了二人常年合作和后来同居之外,我觉得和中国传统中的“才子佳人”类型有关。新文化运动以后,才子传统似乎绝传了,也许郁达夫和徐志摩或可勉强充数,所以郁达夫和王映霞、徐志摩和陆小曼才有现代才子佳人的美谈。但是“五四”以后的救亡意识却需要另一种典型,“才子佳人”遂逐渐沦落到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中。其实中国明末以来的文人“女性”气质已很重,贾宝玉可谓集大成者,所以我看到的改良昆曲《红楼梦》中饰贾宝玉的也是女扮男装。
总而言之,传统才子那股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风貌,在中世纪只有在民间通俗文化中才可找到,而粤剧传统中也只有任剑辉这种出色的演员才能演得更像。这是一个很普遍的观念,看来简单,实际上在香港当年的演艺界并不容易“实践”。犹记得邵氏影场大导演张彻手下皆是勇猛而年轻的男将,没有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所以当胡金铨筹拍《侠女》时看中了石隽,说他就像传统书生转世,此言并不为过。但是石隽饰演的书生却不够才子气,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回到任剑辉。
我初看《帝女花》时,虽为白雪仙的纯洁美貌所吸引,觉得她玉洁冰清,犹如天仙下凡,但没有任剑辉和她对答对唱还是不够。该剧第四场在尼姑庵“相认”的戏,就是一例,但更精彩的还是第二场《香劫》和最后的《香夭》,在前一幕中二人拉拉扯扯,用一条皇帝赐死的丝缎表现生离死别、忍又不忍之情,真是入骨三分;而最后一幕的洞房花烛夜双双服毒自杀,当然更撼人心弦。
于是我也逐渐发现,自己其实是在“看”《帝女花》,而且非仔细看任、白的一举手、一投足和眉来眼去的传情表演不可。如果让我先听粤剧,即使是任、白唱的,恐怕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甚至会不耐烦,这当然证明我毕竟还是粤剧的外行,尚未入门。而我对西洋歌剧却是积数年经验“听来的”,即使到歌剧院去看,也是以听为先,好在自己坐在后排(前排票价太贵,买不起),看到《阿依达》第二幕中大将拉达梅斯凯旋归来的大场面就足够了,如果近看这些男女歌星的演技,则会大失所望。我最中意的“阿依达”是西班牙女高音卡芭叶唱的,她也长得最肥,足足有两百磅!其他唱过此角的名女高音——如普赖斯(LeontynPrice)、苔巴尔迪(RenataTebaldi)、米洛(AprilleMillo)、斯科托(RenataScotto)——一个个都是肥婆!好不容易在最近的一张DVD版本中看到一个真正年轻貌美的阿依达,而且还是地道的黑人(阿依达原是非洲伊索庇亚国的公主),但唱功还是太嫩,而且演大将拉达梅斯的那个男高音实在其貌不扬,唱做皆无大将之风,还是老将多明戈演得好。
粤剧和京剧不一样,也讲究唱功,但唱法和西洋歌剧的唱法大相径庭。然而我也知道不少粤剧迷也和京剧迷一样,照样可以闭着眼睛仔细凝听名旦名生唱功的妙处,甚至评头论足,在这一方面,我只好自认欣赏的功夫不足,至今还听不出韵味来。西洋歌剧则完全是音乐上的创作,而《阿依达》的作曲者威尔第当然是意大利歌剧中的“太上皇”。对我这个酷爱古典音乐的人,他的几出脍炙人口的歌剧——除了《阿依达》,尚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