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音乐往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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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故腿砹耍桓糜械闹匾羧雌疵忧浚颜鲂∷档摹扒帷卑崤墒刮夷岩匀淌艿摹爸亍保」酆蠡肷聿皇娉;丶颐吞拍汕锌耍↗anácek,昆德拉最喜欢的捷克作曲家)的两首弦乐四重奏,心情才逐渐平稳下来。
我授文学的课,往往作音乐的隐喻,学生听不懂,我更感到对牛弹琴,了无乐趣。浅显的例子学生比较容易接受,譬如,我每次重教鲁迅的小说,就说:“每一个指挥家,都想诠释贝多芬(LudwigVanBeethoven)的九首交响曲,经典作品可以容许不同的读法,卡拉扬(HerbertVonKarajan)前后录制过三次贝多芬的交响乐,我也前后读过三次鲁迅的小说……”说着就自鸣得意起来。有时候文学作品互相指涉和反讽,就用巴尔托克(BelaBartok)《交响协奏曲》中的一个乐段引用并讽刺肖斯塔科维奇(DmitryShostakovich)《第七交响曲》的例子,于是又可以把话题扯到文学与政治、乡土与现代、作品与诠释等大问题上去。
语言和现实不同,而20世纪中国文学的语言和社会现实的距离太近了:历史和社会文化的使命感或承担意识(所谓“感时忧国”的精神)固然重要,然而一个作家若没有自己的文学语言,仍然无法把意识变成艺术,或在个人艺术和集体意识之间找寻独特的出路。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就是最好的例子。
从肖氏的交响乐我又想到与他同时期的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劳斯(RichardStrauss)的交响乐和歌剧。如果肖斯塔科维奇在俄罗斯历史的洪流巨浪中试图作自我的见证,施特劳斯在德国历史领域中却毫无贡献,然而他在晚年对于艺术和人生的领悟——特别是他被历史抛弃之后(他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纳粹党)——却自有一套看法,在乐曲中显现为一种日薄崦嵫的美感。我最喜欢他的《最后四首歌》(可惜没有一个版本令我满意,早期施瓦茨科普夫[ElizabethSchwarzkopf]唱得最好,可惜她的唱片转录成CD后效果不佳,韵味全失!)。有一次在授课时竟然想到他的歌剧《玫瑰骑士》,灵感出自白先勇的《游园惊梦》。我问学生可曾听过昆曲,美国人当然瞠目以对,而中国学生(包括我在内)也不甚了了,那么如何解释白先勇笔下的“美人迟暮”的心态?那是一种什么境界?除了引用《红楼梦》和《牡丹亭》之外,我突然想到《玫瑰骑士》的元帅夫人和全剧最后一场的四重唱——啊,耳边乐声响起,卡拉扬的指挥棒在台下挥舞,台上呈现的是施瓦茨科普夫雍容华贵之像,她对镜自照,知道无法和年轻貌美的苏菲竞争。而年仅18岁的美男子奥克塔维杨和苏菲一见钟情,恰相匹配,于是独白、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接踵而来……唉,我认命吧:青春不再,人生如梦,人世全非。认命吧,我诚无冤孽!
我从忘我之境回到课堂中,年轻的美国学生们呆呆地瞪着我,看样子我又把话题扯得太远了,这是我讲课的老毛病,最近似乎更加剧了。
如何收场?只好煞有介事地说:“你们太年轻了,不懂得中年心境,更不懂得音乐!好,回去每个人买一套《玫瑰骑士》的唱片,先听选曲。版本有三种较好,20世纪50年代的卡拉扬版本比新的好,萧提(SirGeorgSolti)的也不错,还有伯恩斯坦(LeonardBernstein)的,录音方面伦敦版较佳,不过……”
第一辑纸上漂过的音符(上)音乐与政治热情
肖斯塔科维奇的“反讽”与“反抗”
音乐与政治热情
音乐与政治有无关系?从一个“外在”的立场而言,当然有,然而,音乐本身是否有政治性,却是比较复杂的问题。我只是音乐的爱好者,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所以我的看法只能算作一个乐迷的主观臆想,不足为行家借鉴,但也许会引起其他乐迷的共鸣和争论。
音乐的效力可以激发人的政治热情,法国的国歌《马赛进行曲》和中国的国歌《义勇军进行曲》是两个最明显的例子。然而,如果把这两首歌的歌词除掉,仅凭音乐的旋律和节奏,是否仍能引人投笔从戎、参加革命?西洋古典音乐史上,不乏所谓“国民乐派”的例子,从俄国到北欧和东欧,不少音乐家都受其影响,认为作曲的目的是和爱国家爱民族分不开的(近现代中国更是如此,容后叙),而且更能引发听众的政治热情,譬如西贝柳斯(JeanSibelius)的《芬兰颂》,芬兰人听了会热泪盈眶;斯美塔那(BedoichSmetana)的交响诗《我的祖国》(MáVlast),顾名思义,这首更是如此。
然而,时过境迁之后,或从其他文化的立场来看(或听)的话,是否政治效果仍然不变?就我个人而言,音乐确会引起激情,但却不见得和政治有关。我听过《我的祖国》无数次,虽然我也热爱捷克文化,但却对《我的祖国》部分音乐无动于衷。我做过一个试验,光听此曲最有名的唱片——1992年捷克籍的名指挥库布里克(RafaelKubelik)回到阔别三十年的祖国与捷克爱乐交响乐团在布拉格五月音乐节演奏的实况录音,觉得演奏热情有余,但抒情味不足,还比不上他早年指挥波士顿交响乐团灌制的版本。最近买了一张这场音乐会的实况录像的VCD回来看,却立刻受到气氛的感染而激动起来。
肖斯塔科维奇的“反讽”与“反抗”
第一辑纸上漂过的音符(上)回忆录(《见证》
纸上漂过的音符
同样的音乐,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境况中,当然有不同的感受,恐怕标题政治性极强的音乐也不例外。我久想写一篇论肖斯塔科维奇的文章,但迟迟未动笔,多少年来却发现自己对他的音乐的看法改变了不少,甚至自相矛盾。以前,我一直认为肖氏是20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他的作品无论从内在或外在的观点,都是政治上反极权的作品。他在《第十交响曲》中甚至用音乐“画出”一幅斯大林的形象,并用自己的姓名字母化为音符与之对抗,诚属音乐史上最伟大的见证。
在通俗中反讽的肖斯塔科维奇
我的以上观点,当然受到那本回忆录(《见证》,Testimony)的影响;据闻这本书的中译本在内地出版后,知识分子几乎人手一册。然而,这本书最近已经被证明并非肖氏自己所述。一部分意见是真的,另外的想法大多是该书作者假肖氏之口而发的主观议论。后来我又从其他资料上发现肖氏生前并不那么勇敢,在斯大林面前更是畏首畏尾,否则怎么会一受批判,马上乖乖地写了一首《第五交响曲》,还特别题了词:“一个苏联艺术家献给他祖国人民的作品”云云。肖氏的题词是否出自真心,或是口是心非、根本在骗人?我们后人当然不得而知。但最具反讽意味的是,这首交响曲却成了肖氏所有交响曲中最脍炙人口(耳)的作品,其流行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第七交响曲》和《第八交响曲》,而这两首作品却真的是为德军围攻下坚守城池的列宁格勒人民而写。
我曾将《第五交响曲》和《第七交响曲》做过比较,后者较前者冗长,第一乐章更长,那一段进行曲反复了几次,听来颇觉庸俗,不知当年托斯卡尼尼(ArturoToscarnini)指挥此曲在美首演时作何感想?至少巴尔托克就受不了,甚至还在他的《交响协奏曲》中足足戏谑了一番。只有像伯恩斯坦这样的指挥家才能够化庸俗为神奇(他那张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的唱片是实况录音,我有幸坐在听众席中)。第八就较第七成熟多了,因为它的标题并不那么明显,却更烘托出一种凛冽的气氛。我认为肖氏交响乐中有标题的作品——第二、三、七、十一,都是与革命或抗战有关——似乎比不上没有标题的作品;第二和第三更令我不忍卒听。唯一的例外是《第五交响曲》,这首作品虽无标题,献词却十分明显,听来(至少我听来)仍然甚有风格,第一乐章较《第七交响曲》更严谨也更有力,而中间乐章以慢速度逐渐引至最后乐章的高潮(我听过的所有唱片中还是普列文[AndréPrevin]指挥伦敦交响乐团的那张RCA出品的最能令人满意),甚为过瘾,好像一股闷气终于在最后爆发了出来。然而最后的一个乐章也最引人争议:到底表现的是苏联人民的精神胜利,还是闷气出尽后的一种空洞感——锣鼓齐鸣,振奋之余,又能作何感想?甚至奏得越响,听起来越空洞,我认为这才是肖氏伟大之处——他的作曲技巧所带来的嘲讽和反讽的效果。
我认为肖斯塔科维奇不但是一个“反讽”作曲家,而且也是一个“通俗”作曲家,他更能在通俗中达到反讽的目的。他生前曾为不少电影作过配乐,其中不乏佳作,这一方面,他的成就仍较他的同辈和劲敌——普罗科菲耶夫(SergeiProkofiev)——稍嫌逊色。普氏为爱森斯坦的影片《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所作的配乐,至今已成音乐史上的经典;然而肖氏的芭蕾舞曲却较普氏的更通俗也更有讽刺性。普氏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辛德里拉》等芭蕾音乐都是古典的,而肖氏的芭蕾舞曲《黄金时代》却无奇不有,表面上在讽刺资本主义的腐败,但却大胆地把美国百老汇和好莱坞歌舞剧的曲子也改编了进去,那一首《二人饮茶》(TeaforTwo),用的是爵士节奏,听来风趣之至,和其他部分形成强烈的对比,使我想到布莱希特的戏剧,因为布氏也喜欢用通俗的小曲穿插剧中,以达成间离效果。
第一辑纸上漂过的音符(上)沉重载道的中国新音乐
沉重载道的中国新音乐
走笔至此,不禁从音乐的政治性想到音乐的写实性和社会性的问题。中国现代的作曲家,大批受到文学的影响,最关心的也是这些问题,而更重要的大前提则是音乐的“民族性”,好像认为音乐可以和文学一样振聋发聩,为一个民族和国家发出正义之声。这是值得仔细探讨的问题,恐非这篇杂感所能驾驭,这里只能做点随感式的“启发”工作。
20世纪初中国新音乐的兴起,受日本影响甚大,简谱即可能出自日本。后来受西洋音乐的熏陶,逐渐以五线谱作曲,但在技巧上似乎仍然脱离不了19世纪的渊源;19世纪的西方音乐可谓集数世纪之大成,也奠定了根深蒂固的传统。然而这个传统在20世纪初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维也纳的勋伯格(ArnoldSchoenberg)首创十二音律,其他同时代的作曲家的反应各有不同,但都不免受其影响而自走创新之路。斯特拉文斯基在这一方面颇具代表性,从他早期类似国民乐派的作品如《火鸟》,到前卫性的《春之祭》,以及后来的感官主义(sensualism)和新古典主义的尝试,现在听来,都变成了20世纪现代音乐的里程碑和经典之作。然而这两位大师——勋伯格和斯特拉文斯基——对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乐坛似乎毫无影响,甚至我认为最值得中国音乐家效法的巴尔托克——他一直在音乐的民族性和现代性中挣扎求索——也未受到应有的重视。西方现代音乐只能从法国德彪西这一支流传进来,但却被视为有朦胧美的“印象派”,与文学上的象征诗相似,而德彪西的音乐语言本身的革命性(布列兹'PierreBoulez'一直作此看法,认为德彪西发展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