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凤来仪 by绯语-第3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才一回头,隔着一个个穿梭的男女,看到一个旧人,静静地站在寺门前,定定地看着我。
正是谢晟。
我对他笑笑。回身要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才走了几步,居然被他一个箭步而上,紧紧地撮住我的肩膀。
谢晟低低地又不可置信地喊了我那个久违了、尘封了的名字:“凤少寒……”那声音,仿佛几度轮回才飘来我的身边,悠远又缥缈。然后不由分说,便将我拖到人迹甚少的地方,堵了我的去路。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两年前已经……!”
我见脱身无门,只得将所有都全盘托出。谢晟压抑地叹了口气,看着浮云片片,投目远方,喃喃道:“果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说着,便放了手。
我凝注着他笼罩着淡淡哀愁的脸,垂眼道:“天意如此……这次后,我便不会在来京城了……”
谢晟忽然看定我,眼里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我对他一笑,旋身绕过他,在他的视线凝注中离开了寺。
这一去,我便真不会再来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落天正在等着,焦急得很。我看看天色,才发现,我在寺中已经坐了大半天了。
落天看我神色恍惚,连问了几声,都问不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我们次日启程回村。
直至出了京城,再也没见过谢晟。
时间飞逝,再次见到雁时,已经是初秋了。
每次到秋天,总觉得一年一年似乎就如此蹉跎而过了。终于体悟到为何总有人喜用秋天作为时间飞逝的代名词,原来果真是这样的,只有在秋天,才能真切地感觉到时间如风,绿了天地,也红了天地,便是一个轮回。
想起宣慕,他说:秋天,我要与你煮酒看雁赏菊。
言犹在耳,人却不复存在。
我年初之时,在市集上看到几株不错的菊,于是买了回来,植在院子中。现在恰好是开了几朵,傲气而坚贞,煞是好看。
于是买了些酒,黄昏的时候,落天来了,恰逢我要赏菊,便也兴致勃勃地掺一脚过来。
正是黄昏,沉重的金色撒满大地,向不远的后山望去,千山的红树万山的云,把酒静静赏日落,忽然的雅兴来了,找出前几天用竹子削出的洞箫,呜咽地吹起来。本不想吹得如此哀愁,轻曲却在看到雁飞之时吹成了离愁,音律哀鸣,辗转悱恻,如泣如诉。
落天忽然怔住了,定定地听着我吹出的离曲婉转在黄昏的乡野中。
吹曲之时,定要闭上眼睛,说是要连着自己都一并的沉溺在婉转里,其实不然,不过是要合眼阻止泪慢慢溢出。
但终归是徒劳,洞箫之音,到底彻头彻尾地勾引出我这将近三年来对宣慕的所有所有思念。
一曲离歌两行泪,问君何地再相逢,却也道问也枉然,思也枉然,徒留心中悔楚如刀。人生在世多少称意事?当年生非容易死非甘,就这么将生离误为了死别,最后果真是成了死别。
现在又是秋天,又是良辰美景,可纵有千万般情意,又当向何人说?
吹完一曲,睁开眼睛已经是满满的泪,一滴一滴地滑过脸颊。好多村人与小孩子与黄昏的日落暮色下,趴在了我院子的扉栏外,专心地听着。我模糊的视线扫过落天黯然的脸,一直望向院子的柴扉外……
谢晟站在柴扉外,也怔怔地听着。看我将视线凝注在他身边,长长叹一口气,推开柴扉,缓步走向我。
来到我跟前,拿起一只酒杯,斟满酒,仰头喝尽。
然后,他看定我,用手去抹我的泪,轻声问道:“这般愁思,是为他么?”
我惨淡地笑了笑,投目远方,怔怔然道:“那年海崖边,他说与我在江南,秋天煮酒看雁赏菊。到底月易圆,人难圆……生离又死别……”
谢晟沉吟半晌,握住我的手问:“愿意与我到江南走一趟么?”
我盈盈抬起头,看进他深邃的眼眸。谢晟的眼里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隐藏了什么。莫名的,虽然明知道不该如此天真,抱了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到底是心里却蓦地动了动,他说的江南,似乎有什么在等着我。
于是我点点头,道:“好。”
落天立刻伸手来握住我的肩膀,晃了晃,凄然又惶恐地大声道:“风离、风离、你要走了么?还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谢晟皱眉,漠然扫了落天一眼,什么话也不说。
我笑起来安慰他道:“也只是一趟而已,很快回来了。”
谢晟却忽然拨开落天的手,道:“不,他不会回来了。”
我愕然起来。
谢晟拉我起来,“现在便去吧!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在村人一片挽留声里,我和谢晟立刻踏上了往江南的车子。落天在人群中怔怔看着我,那悲哀的视线一路随我远去。临行前,他握住我的手道:“风离,你何时回来,这间屋子也为你留着……”
什么是明白的,什么是不明白的,都只隔着一层纸而已,不过是不戳穿,不过是狡猾地扮作不知。
一路上,谢晟只字不提我们往江南是去看什么。
在车上走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姑苏城郊。谢晟忽然就沉重起脸色来,带着我走的步伐慢了,心里似乎在纠缠争斗着。
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走了半天才到。谢晟带我来到一间书院前。那门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来仪书院”
只见那书院关着门,门口两只石狮子很是威武,可配着朱漆大门,装饰却也十分的典雅。
谢晟推门而入,我随后而至。
书院虽不大,却很是漂亮。种满了各种花,只是春天未到,看不出满圆盛放是如何的姹紫嫣红。书院中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浮着有点枯萎的荷与莲,夏天想必这池塘是清香宜人。塘边有几株柳树。柳树旁是个亭子,亭子周围植满了菊花,正是深秋,全院唯独这些菊花怒放傲然,十分的夺目,让人不禁眼前一新。
在书院主楼旁,还有好些梅,也是寒冬未到,还未见嫣然。
而主楼中传来阵阵小童朗朗的书声,在天空中回荡着,一派宜然闲适。
‘在京城,秋天雁便南下,若我们以后在江南,那就是能看到秋天的大雁了……我在离开皇宫的时候,本只是想到你府中避一段时间……然后到江南去……在一个湖泊旁边,建一间书院,教一些小童读书……书院要幽静的,春天开着不知名字的淡雅小花,还有微风拂柳……夏天……书院里的小池子中有白荷飘香……秋天,便是煮酒,静静坐在亭子里,边听小童们的朗朗书声,看着从北方的京城里来的雁在天上徘徊……很宁静的感觉,也很自由……’
当时我这样对宣慕说。
春的柳,夏的荷,秋的菊,冬的梅……
我的呼吸顿时窒住。
手脚都微微地颤抖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谢晟带着我来到主楼前,透过镂空的窗子,有抹白衫的身影拿着一本书,正在十多个摇头晃脑的书童旁来回走动着。
我的泪霎时蒙胧了眼睛。
怎会如此?那是宣慕么?那个我思念了三年的人么?
那个我以为已经失去了的人么?
可那先生的笑容如此熟悉,我怎能忘记宣慕正是这样的微笑着,握住我的手,说着许多的话?看着他,我恍如隔世……
谢晟轻轻道:“想不到吧……你尚还活在人世,宣慕也亦然……”
“怎会如此……?”我望着谢晟。
谢晟长叹道:“那日宣慕被带回来,简直与个死人没分别,好久都是行尸走肉的……让人一看到他,便觉得是他整个心都没了,整个人都在流血……偏偏又没有宣泄疗伤的方法……后来,他查出来所有的一切,均是月枫所为。后来便娶了她,要用她的下半生来赎罪……月枫还只道自己是当初你在王府中最亲近的朋友,宣慕这样是移情于她……宣慕对她百般呵护眷宠……本来我是不明白他的……直到那时,他找我说要假死的药,我才知道月枫对你……我和他策划了好久,终于策划出了完全之策……往后便如你所知,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岳安小王爷死去了……”
谢晟冷笑一声:“宣慕的那首诗,让月枫几乎疯了……”
“那这书院……”我怔怔地问。
谢晟温柔地看着我;再慢慢地将视线移往长风萧索的苍穹;那声音似乎也融在了风中:“你也明白的吧?他对我说:
‘少寒很想要间书院,静静地生活。既然他无法如愿,那我来代替他……当日我是王爷的身份,也不能护他周全,后来才明白,只要是皇族之人,无论是我还是皇上,都太多羁绊,无法守护他。能守护他的,必须是平民,才能与他有简单的幸福……当初我始终不太懂,如今切肤之痛,才让我醒悟过来,即便他已去了,我却还是要做个平民,来守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他……’”
“‘来守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他’……”我怔怔地重复着,反复品尝着宣慕说这话时的苦涩与痛楚
“那他……知道我未死么?”我恍惚地问着。
“不知道……”谢晟道。
我灼灼地看着他,“既然春天你便见过了我,你为何不告诉他?”
谢晟的眼眸很深,他叹道:“宣慕与你在一起,痛多于快乐……你给他的,幸福很微小,痛苦却很巨大……我谢晟,此生便得他一知己而已……”
“原来如此……”有谢晟为知己,宣慕何其幸运。
我复又问:“那为何又隔了半年,终将我带到他身边了?”
“因宣慕与你一起时,痛则痛矣,却依然有幸福,可你不在后,他便只得痛……”
又低低地叹口气,谢晟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的知己……”
我微微地笑起来,知己知己,便是谢晟如此的人了。瞒宣慕,是因为谢晟是他知己,将我送到宣慕身边,也因为谢晟是他知己。
谢晟拍拍我的肩,道:“我走了,也是时候回京城了……是相认,还是就此离开,便是你的决定了……”说罢转身便走。
我笑起来,他要回京城,那便是将马车都带走了,若我要走,难道徒步回去?他必定已经知道我肯定相认……这个谢晟,当真是剔透的一个男子。
我静静地站在窗旁,看着宣慕的微笑。
好酸涩的笑容……那眼角眉梢都含着哀愁,那剑眉似乎从来不曾展开过。我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
谢晟说: ‘你与宣慕一起时,给他的痛苦远远大于幸福,可你不在了,他便只得痛……’
是啊,我给了宣慕多少的痛楚?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在眼前,那种滋味如何艰涩,又是如何锥心刺骨……
当日我不过是辗转地得到宣慕辞世的消息,已经心痛如绞,何况他是亲眼看我掉下海中,被海水没顶,再没能浮上来?这样的滋味,他还受了两次……而这两次,明明我均是尚在人世,却残忍地让他以为我已经死去,确是自私啊……
以往之事一幕幕如浮光掠影,我凝注宣慕,从午后到傍晚,未曾移开过视线,看着他藏匿着悲恸的笑容,那怡然的笑中,竟是不断不断地流着鲜血。
想着他竟如此折磨自己,也要为我完成愿望……心下不禁抽痛得仿佛被人用钝刀一块块地将心给剜下来了……
痛得最后索性自己走到院子的亭子里,静静看着落日。
很多事情都豁然了。
既然凤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