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名人论读书苦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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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我能吃未熟的肉, 用那些准备和前奏来刺激我的胃口,只会使我
觉得厌烦和乏味。我甚至认为,柏拉图的对话也单调乏味,它的意义已
为过多的论争所窒息;我的岁数会允许我这亵渎神灵的冒昧吗?人们有
那么多可贵的事情去谈,却把时间耗在冗长而无用的争论上,我为之感
到悲哀会得到原谅吗?或许,这是我们无知,那倒可作为我的最好借口。
我之感到乏味,概由于我没有领悟到他的语言的魅力。但是,我喜欢的
书,只是那些能给我以知识的书,而不是那些空洞无味的书。
诸如普鲁塔克、塞内加和普林尼①这类作家,就已摆脱了那种“做这
个”的刻板说教;他们为那些抱有诚意的读者著书,即使他们也说“做
这个”,那也是带有其自身特点的真实的说教。
我还喜欢读《致爱蒂卡斯的信》。这不仅因它含有大量关于历史和
西塞罗时代的事件的知识,而且,也能从发现他所特有的幽默中得到满
足。我在其他地方说过,我对作家有一种特殊的好奇感,总想了解他们
关于灵与肉的见解。从他们那些问鼎世界的力作中,我们的确可以判断
他们的天才。但这还不是他们的全部性格,也不是他们本身。我曾一再
① 普林尼(61/62— 约113):罗马作家,行政官。死后留下一批富有文学魅力的信札。——译者注
为布鲁图②那部关于美德的书未能传世感到惋惜;不然的话,能从精于此
道的人那里汲取知识该多好呵!但是,论道不等于论道者。倘我能在普
鲁塔克的书中遇到布鲁图,那就如同我拜读布鲁图的书一样。我更愿意
听布鲁图和他的朋友私下交谈的对话,倘我能选择的话,我愿意听布鲁
图在战争前夜,与其亲密战友聚在营帐里随意畅谈的内容;而不愿聆听
他在次日对部下所作的演讲。同样,我更想知道他在书房或卧室里的所
作所为;而不屑于了解他在罗马广场或元老院前做了些什么。
至于西塞罗,我同意公众的看法,他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卓越的人。
当然,这不包括他的学识在内。他是一个好公民,天性容易相处(像他
这种刚毅而又乐观的人都如此)。但他也确有许多弱点,虚荣心很强。
他自以为他的诗够得上发表的水平,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谅解他的这种行
为。诗文水平低,这本算不上严重的失败,但问题在于他拒不承认那些
与其名望不相符合的作品毫无价值可言,这是他判断上的失误。至于说
他的雄辩才能,确实非同一般;我相信,在这一方面,尚没有人能与他
相提并论。西塞罗的儿子小西塞罗(他沿用了他父亲的名字)在亚洲指
挥作战时,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天,几个陌生人来拜访他,卡斯蒂
乌斯也在其中。正像人们在权贵面前经常做的那样,卡斯蒂乌斯坐在桌
子的末端。小西塞罗从仆人那儿知道了卡斯蒂乌斯的名字,但他心不在
焉,很快就忘记了。于是,他又向仆人询问: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询
问,使仆人苦不堪言。为使小西塞罗不致再忘记此人,仆人对他讲了一
件逸事。仆人说:“那个人就是卡斯蒂乌斯,曾经有人对你讲起过他。
他对你父亲的雄辩才能颇不以为然,认为他自己要高明得多。”小西塞
罗顿时勃然大怒,命人把卡斯蒂乌斯推到他面前,处以鞭刑的惩罚。他
可真是一个不客气的主人!
西塞罗的雄辩才能是无可匹敌的,即使那些生性挑剔的人也是这样
看的。不过,还是有些人找到了他的某些毛病。他的朋友,赫赫有名的
布鲁图就是一个。布鲁图认为,西塞罗的论辩不够连贯且又缺乏阳刚之
气。其他一些与西塞罗同代的演讲家也提出一些批评。他们认为,西塞
罗在段落的尾部过分强调韵律,特别是他经常把重点放在“可能如此”
这句话上。就我本人来说,我倒赞同在诗律中应以韵律戛然而止。西塞
罗有时还把各种节奏混杂在一起,虽然这并不常见。下面这个例子就使
我惊讶不已,“就我而论,我宁愿有一个短促的老年,也不愿在我尚未
进入老年期就老了。”①
历史学家为我提供了便利,他们都是一些宽宏大度而又妙趣横生的
人。就总体而言,我更多地是通过他们自己的著作而完整、生动地了解
他们。我发现,正是在他们的著作中,那些迥然相异的内在气质已被和
盘托出;这些气质就形成了他们各自的风格(当然,还有那些对他们产
生影响的意外变故)。我尤为欣赏那些有感而发的作家,因为他们更注
重事物的动机而非事件本身;更重视事物的内在因素而非外在因素。这
或许是普鲁塔克更令我倾倒的缘由。我们本当有一打第欧根尼?拉尔修
② 布鲁图(公元前85— 前42):罗马政治家,斯多葛派学者,写过许多哲学论文和文学作品,均已佚失。
只有他同西塞罗相互通信的《书信集》中的两卷留存至今。——译者注
① 西塞罗:Desenctute。X。
②,但即使他本人的著作也没有多少销路,更谈不上能为读者很好的理
解。我对此深表遗憾。我渴望了解那些先哲大师的生活和命运,至少不
亚于试图洞悉他们的沉思和学说。
在研究历史方面,人们必须涉猎有关作者的全部著述;无论是年代
久远的还是新近发表的,也无论是本国人的还是外国人的研究所得,这
样才能从中学到各种东西。凯撒的作品具有特殊的研究价值。这与其说
是因为他的渊博的史学知识,毋宁说是因为他自身的特点:他较之任何
人都更为杰出和完美,这甚至也包括萨卢斯特①。我承认,对于他的作品,
我是怀着更多的敬仰和尊崇之情拜读的,这也超过了我对其他人文著作
的敬意。这种情感,时而来自对于他和他那种不可思议的伟大之沉思;
时而来自对于他那无法仿效的优美而纯正的语言之惊叹,仅此而言,他
就远在其他史学家之上。难怪西塞罗也说,凯撒甚至也在西塞罗本人之
上。凯撒为人坦诚,即使在谈论他的宿敌时亦如此。当然,也有人曲解
说,那不过是凯撒极力掩饰自已的过失和野心的手段罢了。姑且抛开这
一因素不论,我认为,倘人们有理由责备他的话,那就是他过少地谈论
自己。因为除非他所做的远远多于他所谈及的,否则,实现他的如此伟
大的业绩就是不可思议的。
我所欣赏的第一流史学家就在于他们的质朴。所谓质朴,就是指不
附加任何个人主观色彩。他们只是审慎地收集每一细节,不加筛选地原
原本本记录下来,以使我们能根据自己的判断来明辨是非。例如,傅华
萨②就是这样一位好学者。他以坦诚、质朴的态度从事他的事业。他闻过
则喜,有错必纠;甚至还记录下许多流行的传闻以及对大事件的各种评
论。这些都是历史素材,即未经过人工雕琢的原始材料。借助于理性的
力量,每个人都能从中获得好处。
诚然,杰出的史学家有能力选择那些能够流芳百世的事件。他们能
够甄别材料的真伪,能够根据君王的性格和气质来推断他们的动机,给
予他们恰当的言词。他们有权获得这样一种权威,即他们能使我们相信
他们所做的结论。只是能享有这种权威的人寥若晨星。
大多数人介于上述两种类型之间。他们往往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
他们喜好越俎代庖,仅仅相信自己的判断,并常以自己的观念来演绎历
史。他们一旦从某个角度做出判断,就竭力避开其他角度来叙述历史。
他们所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选择那些有利于自己判断的词藻。他们甚
至还经常隐匿某些史料,尤其是那些可能会给我们提供更多信息的机密
材料。无论他们怎样解释,仅仅归结为疏漏是说不过去的。更有甚者,
他们有时竟略去某一事件,因为他们不能用好的拉丁文和法文去加以描
写。他们只是凭藉无耻来显示他们的雄辩、他们的论据以及他们以自己
的方法所做出的判断。与其如此,他们倒是应该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
们在他们之后也能做出我们的判断。他们不应该随意选择或删改历史素
材中的任何实质内容,应该把它们原原本本地交给我们,使我们能够一
览无余。
② 第欧根尼?拉尔修是《哲学家生平纪事》的作者。—译者注
① 萨卢斯特(公元前86— 前35):罗马政治家,历史学家。——译者注
② 傅华萨(1333?—1400):德国诗人和宫廷史官。——译者注
这种人大多是一些植物史学家,在今天,这一领域已为这些庸人所
充塞。他们的唯一资格是精通一门语言——好像我们想请他们来教授语
法!他们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因为雇佣他们的目的原本如此。他们除了
兜售空话(这已成为他们主要关心的),不能提供任何东西。他们的唯
一使命就是制作华而不实的拼盘,即把那些走街穿巷搜集来的各类传闻
附以华丽的词藻。
可靠的历史是由这样一种人撰写的,他们或者是在历史事件中首当
其冲的人,或者是参与引导历史事件的人,或者至少具有带领志同道合
者的出色才能的人。希腊人和罗马人写下的历史几乎都是可信的。因为
当几个目击者编写同样的事件时(在那个年代,往往要把名声显赫和才
学渊博结合起来),即使有错误,肯定也是关于某一不重要事件的微不
足道的出入。让一个医生来撰写战争史抑或让一个学者来处置君主事
务,我们能指望得到什么呢?我们应该观察罗马人是如何审慎处理史学
问题的。这里只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够了。波利奥①发现凯撒自传中有一
处错误:到底是凯撒无法亲自严密控制军队,因而相信那些向他提供不
实情报的人呢?还是他未能及时从副手那里获悉,当他不在时,那些人
做了什么?人们还能从下面这件事中领悟到,探究真理是一件何等细致
入微的事情。在战场上,当一个人无法相信自己的上司,或者无法信任
那些不在自己身边的士兵时,他应当本着公正而客观的态度,在对需要
证实的每一事件的细节作出判断前,先请教一下目击者,了解一下客观
情况。所有这些,博丹②都做到了,他和我的思想方式非常接近。
我的记忆力差得惊人,而且,我所忘记的东西甚至超过我所记住的
东西,我在若干年前仔细拜读过的某些书(还做了详尽的笔记),竟以
为是自己从未读过的新作。为了能稍稍弥补一下这方面的缺陷,一段时
间以来,我养成这样一个习惯,即在那些业已读过而又无意再读的书尾
做上记号,诸如阅毕日期,形成的总的看法等。这就能提醒我记住,我
在读书过程中所形成的那些关于作者性格的印象的想法。这里不妨择其
二。
大约10 年前,我在我的《圭恰尔迪尼》中写道:圭恰尔迪尼①是一
位治学谨严的历史学家。我认为,人们能从他所记载的历史事件中学到
真理,而且就像从其他人那儿学一样准确。在他的大多数著作中,他本
人就是一名演员,还是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从不以自己的情感,诸如他
的喜怒、憎爱和虚荣等来掩饰什么。这已为他对待那些大人物的坦率直
言的态度所证实。他甚至对教皇克雷芒七世和那些曾提携和雇佣他的人
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