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聊斋 作者:鬼丫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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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忙于政务,冷落了你啦。这两日宫中有人屡染伤寒,朕叫太医在查了。你随朕到了园子里,该放心些了啊。”皇上又一次握住我冰冷的手。也许在这静谧的深夜,皇上也是个害怕孤独的人?
我心里一颤。眼泪竟想要淌出来。
“朕还盼着你能给朕生个龙子呢!哈哈……”
“皇上,您也要保重龙体才是。”说着这话,手却更加冰凉。
“看你今儿放的风筝,朕喜欢得紧呢,这两日天气好,你在这园子里陪朕放风筝好不好?这儿没有宫里规矩多,可随意些。”
“是,皇上。”
放风筝?皇上,你不知道那风筝早都残破了吗?
“好呀,你还预备了‘百花酿’呢?难为你的心细到如此,还记着朕的口味,不喜烈酒。只品素酒,来来,快斟来,咱们共饮……”
我赶忙站直身子,颤巍巍去端琉璃盏……
他毫无防备,他想不到,身边这个娇小的女子,这个五年来从不多言多语,内敛贤淑的小妃子,竟为他预备了一杯牵机毒药!
他慢慢地弯下身子,剧痛让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但是他不出声,一声也不呻吟,他只是弓着身子,努力地抬头看着我——
“你、你这是……”
“牵机药……”我说,“永不翻身……”
我最后听到皇上长叹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做皇上呢?为什么我要来阻止你做皇上呢?来不及了,来不及想明白了……我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是温热的,甜香的,可是自喉咙一流进肺腑,登时变得燥烈无比,苦不堪言。每一滴酒都在我身体里爆裂,撕扯着我的血肉。
我不由自主地缩紧身子,瘫倒在地,倒在皇帝的身边,他努力地伸手过来,还想再一次抓住我的手……
忽然有了力气,睁开眼睛醒转过来——台灯还亮着,书在枕边,猫猫在脚边打着呼噜,看看表,我不过才睡了二十分钟!
可能是刚才一阵夜风,我又忘记了盖上毛巾被,所以冷得缩成一团……
好半天,回味着那个梦,一时有点庄周蝴蝶的幻想。
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怪梦啊!忽然想起那本书,忙抓过来看,后面还有几行字写道,疑心甚重却勤于政务的雍正皇帝于雍正十三年(1735年)八月,暴病崩于圆明园。关于他的死,正史和野史众说纷纭,疑点重重。
那梦中的女子,终于完成了使命,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所谓的牵机药带来的“再也直不起腰”,毕竟是来生来世的事情了,来生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我呆呆地望着台灯,不要说来生,前世的我,又是怎么样的呢?
四、绕指柔
因为没有睡好,今天一整天我都在不停地打着哈欠。
周末,游客格外多,金润枫给我的两本书我放在书包里,不敢拿出来看。我们虽然只是站殿,却也有不少的规章制度。上岗的时候偷看闲书,被冯阿姨看见了,一定会被批评的。她虽然不会骂人,但是她喜欢用阴鸷的目光冷冷地穿刺你,那感觉,更是苦不堪言。
我总是觉得冯阿姨是不喜欢我的,但是我猜不出为什么。
今天班前会的时候,她说,故宫的游客多,什么国家的都有,我们一定要在外宾面前表现出良好的精神面貌,我们代表着国家,我们站在中国最优秀的传统文化前面……站殿要严肃认真,不能太随便了,站得不好,就要被辞退,谁介绍来的也不成。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不是惯常的用眼角瞟我,而是严肃地正视着我。
她的目光带动了所有人,那些眼神在我面前交织成一个网,牢牢地罩住我。我无力地垂下头,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等他们都散去了,我才想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绕着我,直到金润枫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今天他是带团来了,他戴着旅游帽,摇着旅行社的小三角旗,用斜挎着的手持扩音器给游客们讲解着。声音很悦耳。
“储秀宫,是西太后的寝宫,是明、清两代后妃居住的宫室。这里原为翊坤宫后殿和储门旧址,慈禧专权时改建为体和殿。慈禧太后住储秀宫时,在此用膳,每餐有主食十几种,菜肴二、三十个,还有各式茶点。你们猜猜,“寿膳房”每天要花费多少两白银?”
他的团员们窃窃私语,然后开始胡说八道。
“十两吧?”
“哪能那么少,一百两!”
“喂,你有点知识没有啊?一百两那是什么概念?”
“什么概念?一百两对慈禧老佛爷来说,还不是毛毛雨啦?”
他微笑着耐心听着他们议论纷纷,引他们走到我跟前。
“大家也别乱猜了,我们请这位美丽的小妹妹告诉我们吧,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一定知道的很清楚啊。”
说着,他调皮的转过脸,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怎么可以……
“小妹妹,那你快告诉我们啊,多少两银子啊?”一个胖乎乎的大叔说。
我只好回答:“每天要花费银子五十两。”
“哦……”他们点着头。“还有吗?这里还有什么典故?”
他故意不吭声,鼓励地看着我。
我只好接着说:“光绪十三年,也就是1887年,慈禧太后就是在这里,为光绪皇帝主持选皇后和妃子的仪式的。可惜那并不是光绪皇帝满意的婚姻。”
我转头,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他知趣地说:“谢谢!谢谢你了小妹妹!”
他的游客们这时候开始啧啧地谈论光绪皇帝和他的珍妃的往事。
“那个珍妃井在什么地方?”还是那个胖大叔问。
“你们的导游先生马上就会带你们过去的,祝你们游览愉快!”我礼貌地说。
“好了好了,大家跟上队伍,我们继续参观了!”他招呼着大家。抽空悄悄问我:“下午我还来接你吧。”
我摇摇头,坚决地说——不。
他还是淘气的一笑,和他的游客们呼啦呼啦地出了储秀宫。
一回头,我吓了一跳!
冯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我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冯阿姨,您,您来查岗?”
她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虽然你还小,不懂事,可是我也得说你几句。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职责,你站好殿就成了,怎么还想着要客串导游吗?”
“我,我不是……”我想辩解,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
“下次再叫我看见你随便和别人聊天,哼。”
那一个“哼”,把我的心情刷成了灰色。我终于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闷闷不乐。
戴雨晴坐到我的身边。她是社科院一个专家的女儿,人长得特别漂亮。也许就是因为太漂亮了,她没能继承高级知识分子的父母的基因,从中学起,功课就一塌糊涂。后来总算外事职高毕业,靠爸爸的面子,来到了故宫。
“喂,小丫头,怎么了?是不是那冯怪物给你气受了?”她关心的问我。
“你叫她什么?”我诧异的问。
“冯怪物,那人就是一怪物!”戴雨晴狠狠地舀了一勺米饭吞进嘴里。“她看谁都不顺眼,尤其看不上比她年轻漂亮的女的!”
“是吗?”
“恩,我刚来的时候,就没少受她的气!幸亏有我老爸的面子,她不敢怎么样我!现在你来了,又是短期工,我今天就看出来了,她班前会就是挤兑你呢!”
我低下头,嗫嚅道:“可我没招她没惹她啊……”
“你还敢招她啊?你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有个外号是‘绕指柔’,被她缠上就完了,看她不吭不哈的,最后那见血封喉的一剑,就是她使的!”戴雨晴用手里的勺子比划了一下,倒把我给逗乐了。
“她一定有故事的,对吧?”我最近对故事格外有兴趣。
“恩恩。”戴雨晴一边咽下最后一口饭,一边回答我,“有故事!他老公以前就是故宫博物院的,搞文物鉴定的。冯怪物年轻的时候据说还挺漂亮呢,还特温柔呢!”
“啊?看不出来啊。”我吐吐舌头。
“你听着啊。他们俩人啊,刚结婚的时候幸福着呢,一块上班一块下班,有个词叫什么来的?”
“同行同止,形影不离。”
“对对,那叫腻歪啊!不过她老公有点‘气管炎’,同事们就给她取了一外号,绕指柔。”
倒是挺恰当,我想。
“不过后来出了事,她这绕指柔变成……嘘……”戴雨晴站了起来,“以后给你讲,上班了!”
远处,冯阿姨冷冷地看着我们俩。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慢,我跟戴雨晴不在一处站殿,虽然很想知道“绕指柔”的故事,但是也只好忍住了。
下班了,我填好日志,锁好门,把钥匙交到管理处。
忽然想到,上午那个“疯子”说下班还要来接我,可是,扪心自问,我还不想和他太接近,我不能这么早谈恋爱——呀,为什么想到他,我会想到谈恋爱呢?人家也没说要和我交朋友啊……我的脸肯定是红了,是的,我知道,我是有些喜欢他的,喜欢他淘气的一笑……
想了想,我返身往南走。今天不走神武门,出天安门吧。
刚出了端门,一眼就看见那家伙笑嘻嘻地靠在排队的栏杆上。
“没想到吧?”他得意地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脸比刚才肯定是更红了,自己都觉得热乎乎的了。
“不是……不叫你来……接的……吗?”声音小得像蚊子。
“你说了不算。你哥把你托付给我了!”
忽然想到这句常在电视剧里出现的台词的引申含义,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这边,昨天我可是出的神武门。”
“你一说‘不’,我就猜到你这丫头要动脑筋绕远躲我了,哼。”他恢复了得意的表情。“走!”他忽然拉住我的手,不等我挣开,拽着我就跑。
“干吗?干吗啊?疯子!”
“嘿嘿,疯一回叫你看!”
他拉着我一路小跑,过了金水桥,穿过地下通道,惹得站岗的武警直看我们,害的我也不敢再叫唤了。跑上地面,豁然开朗,正是天安门广场。
夏天的傍晚,广场上凉风习习,吹去了白天的暑热,吹去了一天的劳累。
他拉着我,跑到广场中间,那儿有很多人在放风筝。
他来到一个小孩子面前,忽然一把把人家的风筝抢了过来!
“喂,你干什么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个大人抢小孩子的东西?
可是那小孩子却一点也不着急似的,还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小孩:“给,买冰棍吧!”
小孩子欢天喜地天地跑了,临走,还冲我做了个鬼脸。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问。
“简单啊。”他放着线说,“这本来就是我的风筝啊,叫那小孩子帮我放一会,我去找你过来嘛,笨丫头。”
“笨丫头也是你叫的?”我嗔怪道。
“你刚才还叫我‘疯子’呢!”他回嘴倒很快。
我扭身要走,他一把拽住我。
“别走,看,我送给你的风筝!”
我这才抬头望向天空,一根银线,映着太阳的余晖,那一头,竟是一只火红的风筝!
“好看吧?最醒目了这个!这么多风筝,一眼就能看见它!”
我蓦地像回到了那个梦里!
那只银铃风筝,那个放风筝的女子……淡淡的,我竟好像又看见了她的背影……周围的人似乎倏忽不见了,只有风筝,满天的风筝……
“喂,你怎么了?傻丫头?怎么不说话了?”他奇怪地看着我。
“要是有一只银铃挂在上面,就好了……”我喃喃道。
“对了!要是挂个铃铛!嘿,又好看又好听的!”他高兴地说,像个孩子。
我懵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线轴。
“恩,你这风筝放得真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