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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紫禁聊斋 作者:鬼丫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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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狂跳的心平静下来,我轻轻推开他:“坐下,好好说话……”
“还说什么,这段日子我提心吊胆的,整天担心自己……失去了你,我就什么都完了!我什么都想过了,我忍着不给你打电话,不跟你联系,就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找你……总之现在一切都好了!一个小插曲而已!”
“雨晴呢?她怎么样?”我问。
“她?……”润枫显然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准备。“检查结果没问题,我就送她回家好了,反正是自己的亲爹亲娘,还能怎么样她?”
“你怎么解释这段时间你们俩……?”
“喂,我可是学雷锋做好事啊……等等,我怎么觉得……谁家吃饺子放了那么多醋啊?”
他是彻底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无奈地摇摇头。
他误会了我,赶紧解释:“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无意中遇到她的,她当时那样子,你说我能不管吗?可是她……最后才跟我说那事,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撒手不管吧?何况我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再难我也只好咬牙抗着了。只是委屈你了!相信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一天云彩满散,没事了啊!走,咱们去福海划船去!”
然而事情并不是像润枫说的那样——坐在船上,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雨晴发来的。
“丫头,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对吗?我要告诉你我和润枫的事情……”
我的心好像一下沉到福海的水波里去了。恍惚间我明白了,这段日子其实我并不关心那张诊断证明书上画着的是加号还是减号,我担心的就是这条短信,担心雨晴会来和我要回他……现在真的来了,我该怎么办?他,也许,从来就不是我的……
“丫头,你怎么了?是什么短信?”润枫正卖力地划着桨,他坚持要划这种手划船,说是这段日子憋闷坏了,有劲没处使,要释放一下。
我随手按了删除键说:“是个广告,现在手机里净是这样的无聊的广告,真讨厌!”
“丫头,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润枫停下划浆。
“不不!”我慌乱地说,“现在别!等以后……”
“紧张什么啊?反正早晚要送给你的!”
“不!”我坚决地说,“过一阵子吧,我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想明白呢,给我时间!”
润枫奇怪地看看我,“你是不是累了?看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是,我觉得浑身没力气,今天走了不少路,可能是累了,送我回家吧,哥一定等着我呢……” 我紧紧地攥着手机,手心里出了很多汗。
润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继续划浆,小船向着夕阳荡去。
莫名的,想起了那只断线的红风筝,就是那么一阵风吹过,它就轻易地挣脱了我,飘进了紫禁城,飘进了夜深沉。慢慢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可以一直看着它,却再也抓不住它……

 
 
 
 
 


十七、娆娆坟

六宫深锁万娇娆,
多半韶华怨里消。
灯影狮龙娱永夜,
君王何暇伴纤腰。

颤巍巍把这首《天启宫词》录下,紫露已是娇喘连连。难得竟还有人体恤宫中女子的心事,宫禁森严,谁又能听得到那声声叹息?
“姐姐,你怎么又起来了?写字劳神,快歇下了,看着了风寒!”提水进来的鸦儿嗔怪地夺下那条帕子。
紫露苦笑一下道:“都到了内安乐堂了,还稀罕身子做什么,瞅不准明儿就去了浣衣局,后儿就到了静乐堂或者娆娆坟……”
“姐姐!”鸦儿扑过来掩住她的口,“不要乱说!你的病会好的!”
紫露摇头,“好不好的,我也认命了。鸦儿,你只帮我记着,等我到了娆娆坟,你一定叫他们把我葬得浅一些,我也好早一刻转世投胎去……宁可投作个猫儿狗儿,也不作今世这样的人……”
“姐姐,你不要这样唬我,我怕……”鸦儿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栗着。
“好好,姐姐不说了。”紫露抚摩着鸦儿的垂发,“可怜你小小年纪,就因为打碎了一只胆瓶,被打发到这个地方来……姐姐只盼着早点过去,不再受罪,可是你怎么办呢?”
鸦儿眨眨眼睛:“姐姐,我舍不得你。这里只有你肯关照着我……”
“是你在关照着姐姐啊,别人都怕姐姐把病过到身上,只有你不嫌弃姐姐啊……姐姐真的好想,带你离开这里,这里是宫殿,也是坟墓啊!”
说到这里,两人自然又是泪流满面。
秋天的风,已经有些沉重了,吹到身上,寒在心里。
娆娆坟,就在西便门外二十里的诸葛庄。不过是几亩薄地,是一个好心的嫔妃捐资买下的。这之前,宫人们是没有资格入土为安的,最终等待她们的,是阜成门外五里许的静乐堂,那里有一座塔似的屋子,南面开个小门,四面通风。无名无份的宫人死了,得不到赐葬,便会被送进那里,一把火烧个干净。
紫露存下了一点点遗憾,心里想着,不要去静乐堂吧,还是娆娆坟好些,有些姊妹陪着,想来不会太过冷清。唯一留恋的,便是眼前这个小妹妹,替她想想以后漫长崎岖的路,想想望不到头的宫门,心里灰灰的,不复有一星半点的光芒。
这辈子做了宫人,活着也如同死了一般。
却怎么也没能想到,死,先落到了鸦儿的身上。
又是一个日复一日的黄昏,紫露忽然一阵心悸,颤颤地走到窗前,斜阳滴血,夜幕将垂。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是鸦儿吗?怎么这早晚才回来?”
只有轻轻的啜泣声。
紫露忙回头,见是隔壁住的依荷:“怎么了?鸦儿呢?今日不是你们同去浣衣局取浆好的衣服吗?”
“……正是,姐姐,我们回来的时候……偏赶上圣驾往慈宁宫去,我们躲避不及,跪在路边,皇上经过,瞧见了,叫鸦儿抬起头……”
紫露心头一凉。“后来呢?”
“后来皇上并没有说什么就过去了,可是……可是……”依荷哽咽着,“我们正要回来,忽然有太监过来,说鸦儿刚才弄脏了淑贵妃的朝服……鸦儿说没有,那太监一个巴掌就打过来……”
紫露咬住嘴唇不能出声,听凭依荷讲下去。
“我吓得不敢动,鸦儿还要争辩……那太监说鸦儿失了规矩,竟扭着她去了……半晌,扔回来一件带血的衣服给我,正是鸦儿的……姐姐……”
淑贵妃妒心最盛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却万不想只因为皇上看了小小的鸦儿一眼……紫露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鸦儿,现在,哪里?”
“刚已经被放进后面的柴屋了……说是明儿宫门一开,就送去静乐堂化了……”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转醒的,不知道依荷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只知道心已经被泪水浸泡得碎了。就这样了吗?就这样再见不到那个长发垂髫的小妹妹了吗?就这样再听不到那燕语莺声的娇嗔了吗?
好想去柴屋里看看她,此刻,夜凉如水,可怜的小妹妹,会不会觉得冷呢?
无奈身子软软的,连抬起一只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紫露只能大睁着眼睛,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扑棱棱……”,一只小小的乌鸦收起翅膀,落在窗台上,黑豆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好似——
“鸦儿?是你吗?”紫露心头灵光一现。
乌鸦望前跳了两步,竟进了屋子,落在已经熄灭的灯架上。
“鸦儿,真的是你,就过来,过来我的床头,姐姐,已经没气力了……”
乌鸦听懂了一般,真的振翅,划落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紫露的枕边。
“啊,是你啊,鸦儿,真的是你啊!苦命的妹妹,想煞了姐姐……”紫露眼角落下一滴大大的泪珠。“怎么你小小年纪,就先姐姐走了呢?姐姐真想求告上天,换你回来啊!”
乌鸦摇摇头,回来,回来有什么好呢?
“是啊,回来又有什么好呢?这样的日子实在没什么可牵念的……”紫露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不能。“姐姐也是去日无多了,你若是能等等姐姐,黄泉路上,我们姐妹倒是还可以相依做伴的……”
乌鸦似乎是高兴地叫了两声,“哦啊,哦啊……”
“你是说,好啊好啊?”紫露笑了,“脾气改不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啊,可是姐姐……莫若你来帮姐姐一把?”
乌鸦听了这话,忽然腾空而起,落在窗口,要飞之时,又回头看了紫露一眼——那是鸦儿的目光——姐姐,等我,我就回来!
紫露读懂了乌鸦的话,心里忽然波平如镜,知道今夜就是解脱之时,顿时无牵无挂,只等鸦儿来接她走了……
这一夜的三更时分,宫中守夜的太监忽然看见黑压压一片乌鸦无声地飞来,齐刷刷落在金鳌玉蝀桥西、棂星门迤北羊房夹道的内安乐堂的院墙和屋檐上,月影下,诡异非常。有个小太监想要提着灯笼去看个究竟,被一个白了头发的老太监拦住了。
“不要去。”
“那许多的乌鸦,多不吉利,去轰开它们吧,别惊了圣驾……”
“那虽不是吉兆,却也是天意,再说那是内安乐堂,离圣驾远着呢,怎么能惊了驾,唉……”
“内安乐堂便怎么样?”
“那儿住的宫人,不是病老之人,便是带罪之身,能苟活下来的,发去浣衣局,没这个运气的,便要等今夜这样的时刻……”
“今夜这样的时刻?”
“你没见那许多不出声的乌鸦吗?它们便是来接人的,接那些没造过孽的屈死鬼,它们会把那人的魂灵叼在嘴里,带出天子身边,带出紫禁城去。我从前就看见过的,头天夜里乌鸦来,明日早上就会有人殁了……”
“真的吗?”
“不信你就等明天早上看……”
“我觉得好冷……”
“冷,就走动着,别往那边去,别惊扰它们吧,唉……”
话音未落,那边厢的乌鸦忽然整齐地腾空飞起,和来时一样,没有半点声音,转瞬间如一片乌云散去,了无踪影。
谁也想不到,病入膏肓的紫露是怎么在半夜时分,自己一步一捱地走到柴屋的,更没人想得出来,她又是怎么掀开那口薄皮棺材自己躺在鸦儿身边的。许是回光返照吧,紫露为自己选择了最后的归处,和鸦儿一起——两个瘦弱单薄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却还能温暖彼此吗?没人知道。
紫露生前是捐了银子的,抬棺材的太监叹了口气,没有难为她,就这样把她和鸦儿一同抬着,没送阜成门,去了诸葛庄。
浅浅地挖个坑——这是所有宫女的最后的愿望,都说这样能早一日转世投生的;薄薄地盖上两锹土——这一生亏欠的,下辈子找补吧。
墙固垒垒,碑亦林立,这种地方没人愿意久呆,何况,天色阴沉,雨,就要来了。太监惶惶地退去了,露着白茬的棺材还有一角没被掩好。
凄风冷雨,一时噼噼啪啪的,这一片野地蒸腾起一阵白雾。
新坟的土被冲刷掉了,薄薄的棺木里,忽然一声幽幽的叹息,没有钉牢的棺板被一点点地挪开——
鸦儿缓缓坐起身子,迷茫四顾,想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只记得撞见圣驾……
只记得皇上叫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青灰色的丑陋的男人面孔,还有旁边一个浓艳妩媚的女子恶狠狠地目光……
只记得一个凶神似的太监诬她弄脏了贵妃的朝服,然后便是拖去一顿毒打……
只记得,那一根粗粗的棒子打来……
恍惚间,还记得自己好似一只鸟儿一样飞回紫露姐姐的身边,姐姐说,要换回她……不,不要,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好了,无论生死……
那是个梦吧?不,不是梦,头上的伤痕犹在,衣襟上血迹可见。
那现在是个梦吧?不,也不是梦,梦里怎么会有雨水打湿脸颊?还有姐姐,姐姐就躺在身边!
鸦儿惊呼一声,伸手去拉旁边的紫露那早已经是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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