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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5635-天堂隔壁-第37章

小说: 5635-天堂隔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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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傍晚。    
    我坐在小院子里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独个聚精会神,偷偷摸摸享受品味失去睫毛的博大精深的痛苦。    
    罐头推门进来。    
    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表情沉重。一张两天前的报纸。登载着皮子车祸身亡的消息,附有照片,扭曲变形的汽车残骸里,勉强分辨出血肉模糊的人形。    
    后来知道事情经过。    
    皮子知道了拉我鬼混丢掉睫毛的事,特别内疚,不好意思见我。加上生意突起波澜,他说的那笔大买卖刚刚成交,就碰到一场全国范围内的廉政反贪风暴,一天受贿人突然被捕。皮子只好拼命花钱打通各个关节,试图封住对方的嘴,因为受贿金额巨大,一切都没有多少把握,生活一下子变得危机重重,事业也陷入绝境。走投无路,只好酗酒发泄。    
    一天晚上在那家“私人会所”喝了很多酒,吃了兴奋药,不停拉着身边的女孩子们上床,醉得不似人形。还嫌发泄不够,硬拉一伙人去赛车。对方也醉了,各自驾驶跑车冲上高速公路。皮子冲在最前面,使劲踩油门,不停高喊“我F!”。他们从高速公路驶上环城公路,再从环城公路驶上城区公路。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分叉。    
    笔直的高速路被一块巨大广告牌挡住,另有一条叉路通向城区。广告牌背后是废弃的老环城路,正在拆除中。从广告牌背后看上去,是高耸的横断路面,距离地面几十米,悬崖峭壁般险峻伫立,如同一扇通往天堂的门。广告牌上没有任何灯光箭头标识,皮子醉得太厉害,根本没看见。那辆跑车,以180时速冲向广告牌,象一支利箭,穿透,飞翔,俯冲,坠落地面。    
    大地回收了一切。    
    我立刻赶到出事地点。    
    事故现场已经清理干净,车辆通行正常。广告牌上安装了明亮刺眼的灯光指示带,竖起了醒目的换向指示牌,确保车辆汲取教训,立即转向。    
    似乎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把车子停在广告牌前。    
    凝视着广告牌上一个明显的“凸”字——那是被车子高速冲过去时撞出的大洞,如同太空里的黑洞,沉默神秘恐怖无奈。    
    黑洞吸进去的是光线,大洞吸进去的却是皮子年轻富有的生命与所有青春。    
    我坐在路边,小口喝着威士忌,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场空前灾难。想哭,却奇怪哭不出来。或许丢了睫毛,一直受虐似地把痛苦当成快乐来“享受”。久而久之,有关“痛苦”这种感觉,一下子找不回来似的。    
    眼前突然出现幻觉。    
    看见夜空中展翅飞来一只秃鹰。    
    扎巴天葬时出现的那只秃鹰。从西藏古格遗址起飞,飞过喜马拉雅山,飞过雅鲁藏布江,飞过高山平原,飞过乡村城市,一直飞到头顶上的夜空,降落在广告牌上。忽然瞅见皮子从广告牌上站起来,回头冲我笑笑,爬上秃鹰翅膀。秃鹰一声长鸣,展翅飞上无限高空。    
    我无限幸福与凄凉地想像着。    
    来到那栋与皮子经常去的废墟楼顶。    
    点起一根烟,默默抽了一会儿。    
    从钱包里掏出一小张皱巴巴的纸,是那张皮子差点烧掉的“全国销售亚军”奖状,残余一小部分。认真瞅了一会儿,用打火机点着。火苗由弱变强,逐渐把纸片吞噬,窜起一股好闻的硝烟味。耀眼光亮在黑暗寂寞的废墟楼顶维持一小会儿,逐渐黯淡,最后熄灭,化为一小堆灰烬。风刮过来,灰烬一吹而散。    
    刚烧过的水泥板上,月光下露出一片小小的烧痕。我伸出手指试了一下,略微带烫,如同生病发烧的额头体温。    
    不知道为何,那种叫做“痛苦”的感觉一下子苏醒过来。    
    泪水恍然大悟似的,潸然而下。    
    哽咽好久,不能自抑。    
    ▽    
    “我小时候死过一只猫。”    
    “然后?”    
    “扔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天堂隔壁》 第四部分《天堂隔壁》 发生了很多事

    26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一年过去了。    
    发生了很多事。    
    那个曾经是我的酒吧,现在已经转手他人。    
    当初皮子开公司,资金不足,只好用酒吧抵押贷款。他上次行贿败露,车子房子所有资产全被没收,加上前期经营不善,所有亏损累加起来,资不抵债,责任追究到酒吧,只好把酒吧转让变卖替他还债,因此我差点破产,一夜之间不可思议地变成了穷光蛋?产权移交前一天晚上,我跟罐头奶茶玫瑰几人,在酒吧喝的大醉。没有责骂,没有瞒怨,只有沉默,包括默默哭泣。唱了一晚上的歌,喝光了所有威士忌,弹断了所有吉他弦。    
    第二天罐头不辞而别。从此如同一块冰,融化消失在茫茫大海。再无音讯。与奶茶找遍整个城市,一无所获。    
    奶茶继续经营自己的小甜品店。    
    玫瑰呆在自己小碟店。我经常跑过去,喝酒听音乐玩吉他,偶尔两人一起跑到天桥唱歌。玫瑰把开店挣的钱,除了还我,全部投入到一张试验专辑,混合摇滚、布鲁斯、民谣、朋克等音乐元素,特别精彩。找不到发行单位,只好到只售文艺片的碟店私下售卖,评价很高,销量却奇差,欠了一屁股债。玫瑰心灰意冷。一次坐在小店喝酒,听到涅磐的《Rape Me》,玫瑰哭了,大喊“Rape Me!”,情绪激烈,操起小凳子把货架上哗众取宠的流行碟片砸个稀八烂。第二天小店关门,留给我一封信。说带女朋友去流浪,重新回到以前一无所有的日子,做流浪歌手,远离世俗,自由自在。    
    我又丢了玫瑰。    
    睫毛离开后,我不敢回小院子,害怕回忆,害怕碰所有跟回忆有关的东西。    
    懒得租房子,住进附近一家便宜小旅馆。后来东西越搬越多,干脆找老板谈个便宜价钱,包个房间。每天使用味道古怪的袋装浴液,容易划破牙齿的劣质牙刷,皱巴巴永远洗不干净的浴巾,睡在全是樟脑味道的床单上。习惯了,竟然喜欢上那种破败感。    
    小院子一直闲置,一闲就是一年。    
    好朋友一个个离开我,没了酒吧,更加无所事事。    
    干脆不出门。天天躺在小旅馆床上看电视。不再看文艺碟片,专看俗的不能再俗的电视频道,瞅着那些傻帽儿搞笑节目,乐呵呵地咧嘴傻笑。不洗澡,不理发,不洗头,不剪鼻毛,不削指甲,不洗袜子,一切顺其自然。    
    一天在超市买东西,遇到一个老情人。看到我憔悴的样子特别惊讶。她家住附近,经常过来照顾我。每天下班捎盒饭,陪我叽里呱啦大吃。吃完陪我看电视,看完电视她回家,我独自躺在皱巴巴充满樟脑味道的床单上安静睡觉。第二天她上班前,会给我送来牛奶面包,还专门带来一个小微波炉,可惜我一次没用过,我开始喜欢吃生冷东西,包括生菜叶。我的脏衣服,她总是及时拿回去清洗。我很感激,但不感动。世事变幻,我已经感动累了。不久老情人去国外探亲,我又变成一个人。    
    在小旅馆呆烦了,就在城市里到处走。穿一双大头皮鞋,宽松大毛衣,脏乎乎的大外套,所有衣服鞋子都比自己大一号,如此叽里咣当,飘飘乎乎,招摇过市。一次走过一家服装店,有一面大镜子,里面匆匆闪过一个忽然陌生起来的自己。驻足回来认真审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瘦了很多,过去曾经合身的衣服鞋子,突然不再合身。叹口气,继续走。走过街头,走过胡同,走过立交桥,走过城区,走到城郊,直到听到牛叫,看见饮烟,嗅到泥土里的春天气息,才止住脚步。抑制住让自己浑身发抖的感动,抑制住泪水,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哼着开心的歌,扭头再往回走。    
    一次走过一家小音像店,听到朴树的声音。    
    久违的声音。心头一热,驻足观察,原来推出了新碟。墙上贴着《生如夏花》大幅海报,贴的不紧,朴树忧郁犹豫的目光随风起落。正在播放着的新歌叫《Colorful Day》。    
    睫毛或许也在某个地方驻足聆听?    
    泪水立即模糊双眼。    
    别过头去,双手插兜,吹起口哨,极力抑制住这讨厌的伤感情绪。    
    ——Colorful Day!    
    朴树开始变得温暖,歌里充满让人不适应的盲目幸福。不像我遍体寒冷。恭喜他。    
    发了一次高烧。    
    一次深夜呆在车里睡觉,开着暖气。凌晨被冻醒,原来汽油耗光,车子熄火,暖气早停。吃了安眠药,继续睡去。中午醒过来开始咳嗽发烧。跑去医院吊水,正是上次睫毛陪我住的那个。窗户外面光秃秃的迎春花枝杈,淋满污水。这次我孤零零一个,再无人照顾。    
    捡到一只小狗。    
    一天下雪。开车到山顶发呆。下山时,雪地上慢慢走着一只小狗。停车。小狗发现背后的灯光,回头茫然冷漠望几眼,低头继续赶路。小狗“茫然冷漠”的眼神让我很感动。把车子慢慢凑过去。小狗又站住回头张望,犹豫一下,跑下公路,钻进大雪遍地的松树林。那是死神的领地。为小狗的命运深深难过。忽然很想把它找到。关上大灯,耐心等待。一根烟后,小狗终于出现,我小心凑近抓住它。第二天带到宠物医院。有点感冒,打针时小狗很安静,不停用目光找我,直到找着为止。这种变化让我挺感动。洗过澡的小狗可爱许多,只是表情仍然冷漠,或许对抛弃它的人类心灰意冷?买了小狗睡觉的窝,饮水器。有点中耳炎,滴了药水。抱回旅馆。把它放窝里晒太阳。小狗很听话,趴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瞅我,瞅累了倒头就睡。应该给它起个名字。正好听涅磐,干脆叫“尼瓦拉”,同时兼顾另外一个英雄格瓦拉。    
    


《天堂隔壁》 第四部分《天堂隔壁》 与秃头女孩相伴余生

    ▽    
    奶茶最终决定移民荷兰阿姆斯特丹,与秃头女孩相伴余生。    
    小甜品店转让给了一个曾经爱过却没有缘分的善良女孩。    
    临走头天下午,跟奶茶去皮子墓地告别。    
    阳光很好。    
    四周宁静肃穆。    
    麻雀在秃树枝上驻足休息。几排松树警卫般默然伫立。    
    我掏出小口琴,吹了一会儿郑智化的老歌《你的生日》。那天恰好皮子生日。奶茶取出小蛋糕,认真插上蜡烛点着,可惜没人吹。火苗在冬天的冽风中脆弱飘摇。    
    “皮子真幸福,至少在天堂。不象我们。我们在哪儿?”    
    奶茶擦擦湿润眼角,若有所思。    
    “天堂隔壁。”    
    我微笑。    
    第二天送她到机场。    
    刚下过大雪。车子安静行驶在高速上,两人凝视着窗外雪景,沉默不语。    
    在候机室,奶茶给我一个长匣子,作为礼物。我是个粗心的人,忘了买礼物,为此懊恼不已。两人安静坐着,凝视眼前众多伤离别的人们。奶茶一直微笑,我则愁眉苦脸。这时,奶茶想了想,从容地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    
    奶茶可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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