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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5934-恶魔奏鸣曲  :世界文学之旅网文大赛一等奖得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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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三流乐评家的诞生过程,她有一会没有说话。    
    “以后你就打算继续这样下去?”她轻声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以后,多长时候才算是以后呢?是十分钟,还是十年呢?以后的概念对我来说是件过于遥远的事。虽然我已经将近三十岁。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读书听音乐写文章。”    
    她略微仰起脸看了看我,又低头枕在我的手臂上。    
    “多长时间没有过性生活了?”    
    “有些时候了。”    
    “身为三流乐评家,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是Judy还是Monigue?”    
    “不觉得问题有点粗俗吗?”    
    “粗俗还是难以回答?”    
    “女孩儿家怎么会问这种事?”    
    “因为我已经不是女孩了。”    
    我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难过。    
    “你和别的女孩睡过觉么?”她问。    
    “当然。”    
    “和谁?”    
    “未婚妻。”    
    一段沉默。    
    “真奇怪,你居然会有未婚妻。”她抬起眼睛看着我,“以前我觉得你是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有她的照片么?”    
    “没有。”我说。    
    “我不相信。”    
    “是没有。基本上我们没有照过照片。”    
    “那你形容一下吧,她是什么样的?”    
    “她是……”我想了很长时间,能够想起的却只是一些音乐的片段——小提琴和钢琴的演奏的乐曲依稀缭绕在胸口,压迫着心脏的部位,使我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她也喜欢古典乐。”    
    “难怪。”她再次一笑,不再问什么。    
    下午我去法国领事馆询问有关签证的事情,她也去同一方向。我开车送了她一程。一路上她都紧紧闭着嘴唇,侧着脸茫然看着市区沿路的街景。试着搭了几次话,都没有得到正常的回应。显然,她有些不愉快,在为某些事情而生气,这一点甚至不用怎么观察就可以得出结论。但我不知道她感到不愉快的内容是否和我有关。我希望与我无关。    
    她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市中心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我在附近的小路上把车慢慢停下。但她没有立刻下车。我们在车里默默坐了一会。街道上充斥着最新的流行乐曲,它们按固定的程序从音乐车间里生产出来,供人们随时随地使用。杂乱的音乐从四周灌入车厢。    
    “有句话想问你。”她开口说。    
    “是什么?”我问。    
    “有了未婚妻还和别的女人上床的人,是不是特别卑鄙?”    
    我默默无语。她轻轻打开车门。    
    “还有,请不要放古典乐,如果以后还能再见面的话。”


第一乐章 三月第一节 组曲(3)

    一个星期渐渐过去了,我去法国领事馆申请了旅游签证。她却一直没有消息。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和住址。她大概是有意没有留下。    
    如果以后还能见面的话——也许是以后不再见面的意思。    
    为打发时间,我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还去楼下的音像店借了几部几十年前的法国影片,都是些非常古老的影片。    
    在我看贝尔蒙多主演的《断了气》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不是她,也不是法国领事馆,是一个爱好古典乐的朋友打来的,    
    “晚上出来吃顿饭吧。”他说。    
    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更想在家等某人的电话。    
    “事情倒没有。只有一个故事。和你的工作有关的故事。”他说,“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我和这个爱好古典乐的朋友认识是在我公司倒闭以后。这个爱好古典乐的朋友的整个家族都和法律打着交道,他也不例外,是个职位不低的警官,又喜欢海顿的音乐。我原来以为警察大多喜欢瓦格纳的音乐,又或者是贝多芬的音乐。海顿的音乐相对来说过于宁静了。但是他却真的喜欢海顿,家里收集的唱片大都是海顿的作品。    
    见面的地方是在某商业中心的四楼,一家经营改良式西餐的餐厅。两个人点了西式套餐。另外要了红酒。台上的东南亚乐队好不容易折磨完了一首蹩脚的英文歌曲,安静了下来。    
    “你是说有一个和我的工作有关的故事?”我问。    
    “是的。”他说,“你的工作不是和音乐有关么,我想跟你说的就是一个有关音乐的故事。”    
    “愿闻其详。”    
    他竖起餐叉点了点,说:“虽然只不过是个故事,可是你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作为素材写到文章里。——我不想拿自己的职业前途开玩笑。”    
    “那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每个人内心里都有倾诉的需求。”他这次点的是餐刀,“我信得过你这个音乐上的朋友。再说这又是关于音乐的。”    
    我答应了他。    
    他以职业特有的审视目光环视了一遍餐厅。今天不是周末,客人并不多。我们附近的桌子都空着,连乐队也打消了再演奏的念头。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觉得这个故事荒谬。”    
    “荒谬?”我把手里的刀叉交叉在一起,“为什么?”    
    “故事里有人死了。”    
    “所以荒谬?”    
    “死并不荒谬,是死的方式荒谬。”    
    “死的方式荒谬?”    
    我渐渐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简单说来,”他说,“故事是这样的。”    
    从前(也可以说是不久前,时间在故事里并不重要),有一位非常有名的钢琴演奏家(请忽略音乐家的性别和国籍)。某一天,这位著名的钢琴演奏家要在某个地方(地点也不重要)举行他的钢琴演奏会。演奏会的门票在几个月前就已经销售一空。音乐会是定在晚上举行的。但是这名钢琴家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来到音乐厅,为体验演出效果,他提前进入舞台进行试奏,并请求单独待在音乐厅里。于是所有人都退到了外面的大堂里等待。演奏厅和后台的门都关上了。    
    事情就在他单独待在演奏厅试奏的时候发生了。    
    有个耳聋的清洁工在后台收拾杂物(音乐厅工作的清洁工居然耳聋,十足的黑色幽默)。因为耳聋,他对周围的动静一无所知。也就没有应钢琴家的请求及时回避。他因此成为了唯一的目击者。事实上,据他事后写下的笔录,他并非是先看到,而是先“听”到了异常。    
    (听到了异常?故事里负责笔录的办案人员不解,不是聋子么?)    
    “我是耳聋,但不是不能察觉到声音。”清洁工写道,“只不过我耳朵所察觉到的,只是声音的波动。我能感觉到那是声音,可是我不能听见。但是当时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我连任何声音都感觉不到了。那样子就像是周围的世界一下子死了,所以声音都消失了。我觉得事情不大对,就从后台走了出来。”    
    这时,他听见了琴声。    
    “我从来没有听过音乐。”清洁工写道,“我仅仅能感觉到几种乐器发出的声音的振荡。钢琴就是其中之一。可我当时却不是感觉到振荡,而是钢琴所发出的无比真实的声音。是的,我听见了琴声,在声音消失的世界里。”    
    (听到什么就不用写了,关键的是你看到了什么。办案人员提示。他们对一个聋子的听觉并不信任。)    
    听见了琴声的清洁工无比激动。他颤抖着走了出来,走到前面的舞台上,看见了弹奏钢琴的钢琴家。琴声越来越美妙,在他看来,钢琴家就像是神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散发着明亮而圣洁的光芒。钢琴家的身体确实异常明亮。    
    钢琴家的身体在燃烧。    
    他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激动产生了错觉。但那的确是火焰,飞腾跃动的红色火焰。钢琴家从头到脚燃烧着火。滚烫的气流扑面而来,空气里有人体烧焦的异味。可是钢琴家居然还在不停地弹着钢琴。琴声依然从他手指间流淌出来。    
    清洁工意识到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可他一动也不能动。也许是琴声过于动听,也许是场面过于可怕,反正他只能像石头雕像一样木立在离钢琴家不远的地方,听着美妙的钢琴曲在演奏厅里飘浮回荡,看着熊熊之火在舞台上燃烧。    
    钢琴家浑身包裹在火里,如同穿了一件神圣的盔甲。火焰随着他的手臂而上下翻跃,随着他的呼吸而伸缩不停。乐符犹如精灵一样从钢琴家的燃着火手指下,从黑白的键盘间钻了出来,仿佛魔鬼的火苗迅速扑上前去,将乐符吞没在扭曲的身躯里。精灵们再次破火而出,在火的周围飞速旋转。火,交织着音乐;音乐,催动着火。再也分不清是火在吟唱还是音乐在燃烧。    
    在过了短暂如光,漫长如死的一段时间后,钢琴家的身体在火焰中逐渐模糊了起来。琴声也越来越微弱了,逐渐地低沉了下去。    
    清洁工觉得自己能动了,可是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他挣扎着爬下舞台,朝演奏厅的大门爬去。他爬到了那里。用发抖的手打开了大门。等人们来到舞台的时候,钢琴家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灰烬,以及躺在钢琴的键盘上的一只完整的右手。


第一乐章 三月第一节 组曲(4)

    “完整的右手?”我问。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手心向里,手背向外。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只断手,说不定人们还以为这是钢琴家和大家所开的一个玩笑。”他指着自己的手背说,“钢琴家的右手手背上有个非常容易辨认的疤痕,疤痕呈暗红色,形状就像是……”    
    “反写的N字母。”我说。    
    他点了点头,    
    “但是形状不是非常规则。经过种种技术手段——血型及DNA检验,这确实是他的右手。也就是说,那堆灰的确是——或者说曾经是著名钢琴演奏家某某先生。”    
    他把右手伸在桌面上模拟演奏钢琴,沉默了一会。    
     “整个故事里,有三个疑问无法得到解答。第一,当时音乐厅里除了钢琴家和清洁工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清洁工经过审查也排除了嫌疑,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人为纵火的可能。舞台上也没有任何可以引起明火的东西存在。那么请问,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二,短短十分钟里,钢琴家居然被烧得点滴不剩——除了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以外,从毛发肌肉到牙齿骨骼,从皮肤脂肪到五脏六腑,全都烧得干干净净。这可不是我们通常烧煤气做饭热水的那点温度能办到的。连火葬场的焚尸炉都未必能烧的这么干净。把人体完全烧成灰要多高温度,你知道吗?”    
    我摇头。    
    “3000度。这样的高温才能把人完全地烧成灰烬,不留一根骨头。只有特制的高压焚尸炉才能做到。难以想像空旷的舞台上燃烧的火能达到这个温度。何况,钢琴家演奏的钢琴、坐的琴凳以及舞台的地板上,却连最轻微的烧灼痕迹也没有留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没有接话。他继续说下去。    
    “第三,钢琴家为什么没有挣扎求生?从清洁工的证词来看,燃烧着的钢琴家并没有痛苦的表情,连忍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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