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去呐喊或者飞-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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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说吧,听着呐。
丁琪说:我可能会落档。
我说:怎么会呢。
丁琪说:报纸上推测的F大提档线都在五百九上下。
我说:你不正好在这个范围吗?
丁琪说:就怕只上不下啊。不过我想好了,落档我也去上大学,大不了以后再考研。
我说:为什么啊?
丁琪说:咱们不能都复读你明白吗?
我说:不明白。
丁琪说:傻子,装傻。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用功学习了,我明天走,以后就不来了。
我说:这又是为什么啊?
丁琪说:看你这个样子,我在你会好好看书吗?
我说:行,都听你的。有一个条件——明天再开始用功好吗?
丁琪的身体已柔软如新弹的棉花,捏捏我的鼻子说:那就明天吧。林树,你的基础不好,但无论有多么困难,你可千万都不能放弃啊。
丁琪担忧的神情令我一怔,良久没有动作。丁琪说:想什么呢?想夏小雪的伟大友谊了?
我说:美人在抱,我哪儿有工夫想些个不相干的人。
丁琪说:那可说不准啊,这被子上还有夏小雪的味道呢。
我嗅了嗅,果真有幽淡的香气如丝若缕。
三十
脸色灰败,肌肤没有光泽,头发粘结油亮,衣衫褶皱,鞋带松散。在阳城一中时,大部分复读生给我的是这种千篇一律的印象。高考前我还是阳城一中的应届生,还怀着恻隐之心让自己看复读生的眼神也恻隐。那时我不敢和他们对视,生怕被人家看出我眼中的怜悯。我总觉得别人跟我一样讨厌被怜悯,即使不,至少我不欲者我不施于人。高考后我是阳右一中的复读生了,才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很可笑。一个复读生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更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眼神细节暗示了什么。而且不仅意识上不可能,行为上也做不到。作为复读生的林树,眼前常常模糊一片,每天都像是在雾气里摸索。眼睛提前到达老花阶段,自是缺少睡眠和休息的结果。至于在阳右的林树是不是也变成我在阳城一中见到的复读生的模样,已不可考。因为那时我很少照镜子。说不上决不,原因在于教学楼上的大玻璃镜,偶尔于不经意间,我也瞅上两眼。
即使是后来我熬了通宵没吃早饭顶着七级大风考一千米跑的时候,也没有进复读班第一天时的步履艰难的感觉来得强烈。我尽全力,尽我可能的全力去听数学老师讲课,但还是不懂。老师孜孜同学不倦我在晕车。我终于明白我的数学烂到什么程度,疾不在腠里,早已入了膏肓。高中代数几何的第一册的第一页和最后一册的最后一页,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同样的陌生,同样的博大精深。
下了课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找我谈心。众所周知,老师施于学生的谈心是批评的代名词。我在课上的表现不单是我自己不满意,李老师也说:你上课时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我说:你看过我的分数条了吧?
李老师说:看过了。你数学不好我知道,学的好你就不来这儿了。一切从零做起,把书上的东西全弄通了,再做些习题,你也能把数学搞好。你看教室里这么多人,多数和你在一个水平线上。他们没有畏难情绪,你也不要有。
我说:谢谢老师。
李老师说:还有,我不管你以前上学是个什么样子,听老师话也好不听话也好,在这儿你必须守纪律。不许迟到不许早退,上课不许走神更不许睡觉,记住了吗?
我说:记住了。
李老师拍拍我的肩,说:林树,我带了这么多年的复读班,什么人有前途什么人没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很有希望的,别辜负了自己的能力。
当时我心里一热,几乎便要拥抱他。一年后我离开阳右跟他告别时重提这段旧话,李老师笑道:其实我跟高考成绩还算不错的人都说过这话。
他这么说并没有丝毫冲淡我对他的感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给我的鼓励,在那时,比丁琪的千万句褒扬还要更能激发我的自信。而自信无疑是我在阳右绝处逢生的绝对支撑。
遵循李老师的指教,我从最基本的定理定义开始学习数学。把书上的例题习题一股脑的抄在作业本上仔细揣摩。老师发的活页试卷和习题集我一丝不苟的完成。别人见着重复的题一般都是避开,我不。我知道重复对我的意义不亚于学习新的东西。经常拿些简单到愚笨的问题问老师,老师也不笑话我,而我的领悟也从没慢过,不给他发笑的机会。尽管这样,我和别人还是差了一大截。每学完一章都会测验,我的成绩不上不下,但已能及格。英语不论语法单词一概囫囵死记,考了前五。语文第一,好得没有意义。
老姐呼过我几次,都是让我好好学习的话。问起家中对我不告而别的反应,老姐总是支吾而言他,想来没什么好事。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关照老姐注意爸妈的身体。阳右一中的食堂还行,夏小雪每到周末就会给我带好吃的来,我不怎么娇惯的胃口并无委屈之感。常给丁琪打电话,丁琪的安慰是我保持斗志的吗啡,上瘾,但有特效。丁琪果然落档到省城所谓重点的H大,我们谈起这件事都是一带而过,不多说什么。丁琪的心情肯定不好,这我能想到。但正如丁琪所说:你不能为任何事分心。这我必须做到。苏云灿也呼过我,东西南北漫无边际的扯淡。说再见的时候才附带的说起他被那所体育大学录取了,好像这是可有可无的事。
在阳右的第一个月慢悠悠过去。我已适应或者说进入这种平静而辛苦的生活。每天凌晨一点睡觉六点起床,午间小睡一会儿,失眠与我彻底无缘。班里的人越来越多,准本科生已有二十余人,最高分六百多,令人咂舌。那都是非北大不嫁非清华不娶的主儿,我只能仰望。
复读班里没有人际关系,很少有人说话。我谁也不认识,也没有人认识我。而且看情形大家都不想改变这种状态。人太多,教室里整日弥漫着一股怪味。我习以为常夏小雪却不干,逼着我换衣服她拿去洗。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使我的衣服在这个空气污浊的环境里显得特立独行。
八月底的段考,我在强敌之间挣扎而出,总分第八名。这是我有生踏入学校以来取得过的最好也是最真实的成绩。老姐丁琪夏小雪都说很好都给予口头奖励,我给了自己物质精神双重奖励:一瓶啤酒,一个八小时的觉。第二天醒来时我冷不丁想到一个词:充实。这让我感到可笑和悲哀。得到这些的代价是累,无边无际的累,无底洞似的累。
H大九月三号新生报到。丁琪二号就要走。一号我正在上课。
上课时心里像是有一群蚂蚁在啃噬搬运,之前一个月的离别,之后半年的陌路,想想这些,心有点儿痛。
总认为时间过的很快,快的来不及有变迁。可正是刚走到我身后的那两年,那让我感觉飞驰的两年,让我知道什么叫沧海桑田。把一个人一件事修改的不成样子,对于时间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可以安享一段古井无波的日子直到对它生厌,但在那段时间的末梢,倏忽之间,一切就可能毁灭。只有静止的时间才安全,运动着的时间永远都免不了制造灾难。
时间令我恐惧。我那么急切的想见到丁琪,大概不是为了思念,而是要寻求一点安全感来对抗我对时间的恐惧。
找班主任请假时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很该骂。我有过抛开一切认真学习的想法,但我孱弱的定力无法给它坚强的守护。请假是逃课易容后的假名,只是听来顺耳罢了。我背着书包站在班主任面前,他不难猜出我的意图。他说:要请假吗?为什么?
我说:身体不太舒服。
他说:说实话。
我说:有件急事儿要办。
他说:复读呢哪儿来的急事儿?给我个准你假的理由。
我说:我女朋友要上大学去了,我想见见她。很想。
丁琪说:就这么让你走了?
我说:还能怎么样?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逃课来的啊?
丁琪说:什么叫还以为,好像我相信了你似的。
我说:我们班主任说他欣赏我的诚实,所以就准了我的假。
丁琪说:小处诚实大处狡猾,又一个老师被你给骗了。
我说:难道我淋的跟水鸭子似的跑来看你,就是为了听你板着脸训我吗?
丁琪愕然的目光游移在我脸上,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我说:我又不是帅哥,有什么好看的。
丁琪有些哽咽:林树,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从来不对我发脾气的。我也没说什么啊,你就那么大的火。再说我还不都是为你好吗?
我说:不需要。
丁琪的眼泪与窗外的雨争相而下,苏云灿一拳击在我胸口,厉声道:林树,过分了。
凝聚的怒气被苏云灿打散,看着丁琪嘤嘤哭泣我心已软成面条,嘴上却故作强硬:谁让她一直盘问我的,我又没做错什么。
苏云灿说:林树,知道你复读了这么变态我就撺掇你上大学去了。你和阿琪也不是头一次拌嘴了,以前你怎么都能笑眯眯的?
我说:我这不正笑着的吗?
苏云灿说:放屁,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脸都是黑的。
我说:那是熬夜熬的黑色素沉淀。得了得了,阿琪好老婆,都是我的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着大雨起哄了,我给你作揖了——地太脏,找个干净的地儿再磕头吧。
我长揖到地,丁琪笑着拧我一把,说:变的倒快——别老熬夜。
苏云灿说:是啊,真的憔悴了林树,我看着都心疼,更别说丁琪了。
扔掉燃至末梢的烟,疲惫不期而至。我打个哈欠,说:不熬夜能成吗?不熬夜你让我拿什么当聘礼上门求亲?
丁琪和苏云灿都沉默不语。苏云灿又给我一支烟,点上,说:苦了你了。
丁琪说:饿了吧林树,我去给你做饭。
我说:四苏,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老在你家呆着不好,还是出去吃吧。
苏云灿说:他们早着呢,你就让阿琪忙活去吧,以后见面就不易了。记住阿琪做的饭的味道,馋的时候就想想。
我说:那就麻烦我的好老婆了。
丁琪骂一句“臭贫”,眉花眼笑的转入苏云灿家的厨房。苏云灿说:她对你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说:你他妈待会儿就知道了,其实我不馋阿琪的饭。
苏云灿笑道:我知道她不会做饭,可单这份儿心意就比什么都可口。
我说:那是自然。
苏云灿说:林树,复读压力很大吗?
我说:你怎么知道?
苏云灿说:看的出来,以前没见过你这一点就着的干炸药德性。
我说:是吗?我没觉得。
苏云灿说:不管你压力多大,林树,你不能给阿琪气受,有什么自己扛着。咱们是男人,迁怒于人可不是男人做的事儿。
苏云灿逼视着我,把我狡辩的话逼回去。我深抽几口烟,不敢抬头,额上的汗忽冷忽热,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