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鬼-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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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时,暗暗运力,鞭身一直起伏流转,渐渐蓄满劲气,跃跃待发,说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这句,突然发难,长鞭脱出双手,径向州绰飞去。
州绰与他本就相距不太远,这时正自凝神倾听斐豹所说的攻击之道,猝不及防之下,长鞭已至。长鞭的中段最先碰上州绰的肚皮,接着鞭梢鞭柄,一向上一向下,在州绰身上一圈圈缠绕起来:鞭梢走到胸部中间处,忽向上抬,在州绰左右眼皮上轻点两点;鞭柄是精铜所制,整条长鞭中最坚硬的地方,久蓄之力,旋绕之势,尽落在这鞭柄之上,鞭柄呼啸缠来,竟有千斤之力,啪的一声,打在州绰左大腿上。只听“格登”一声响,州绰腿骨已断。
这一招疾如闪电猛逾惊雷,州绰根本不及反应,已经腿骨折断,被捆成粽子一般栽倒在地。
看台上的观众呼的一声,全站了起来。
天之骄奴五.水为师(2)
范宣子最先动作,他疾步下场,抱着州绰喊:“州将军州将军!”又给州绰解开缠身长鞭,见州绰能够睁眼坐起,便指着斐豹骂道:“大胆奴才,下此狠手!”
斐豹肃容答道:“御者鞭法,以水为师。水能活人,也能伤人。此鞭法救人固易,伤人也劲,譬如江河之决堤,想不伤人,也不可得。”
州绰果然是个铁汉子,他腿骨已断,自然疼痛难当,但他不仅没有呻吟之声,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听了斐豹的答话,径自出了一回神,慨然答道:“不错,我要谢谢你。你若少出一分力气,就捆不住我,我定然会小瞧了你这门鞭法,体会不到以水为师的真正妙处。你若多加一分力,我的双眼可就要被你的鞭梢给废了。腿伤虽重,将养两个月,骨头也就长好了,眼睛瞎了,可就生不如死,所以我要谢谢你。”
范宣子还是指着斐豹骂道:“不懂事的奴才!就算是捆不到,打个平手,你也不该伤了州将军,州将军负责绛都的防卫,正是国之柱石,绛都守军一天也离不了他的。”又抬头对晋侯说,“大王,请准微臣犬子范鞅,为州将军伺候汤药,直到州将军康复。”
晋侯正看了一场好戏,心中只大呼过瘾,只是州绰受了重伤,倒不好意思面露喜色,正寻思要如何处断此事,见范宣子如此低声下气要息事宁人,自然高兴:“准奏准奏!”
州绰皱眉道:“范鞅是下卿,比我还要高一个级别,怎么能要他来给我伺候汤药?我自己有人伺候,不用劳烦先生了。”
范宣子却说:“哎呀,这场祸事是我孙女范约惹出来的,若不是她把斐豹这奴才挑出来,也不会闯出这场祸。只是男女有别,范约还待字闺中,所以不好让她来伺候将军,这才叫范鞅父承女过,州将军既然不肯叫我儿子伺候,那我只好……”
州绰若不是不良于行,简直要被吓得跳起来,心想,再任你这老儿如此胡说下去,我不就成了倚伤撒赖,惦记着占你孙女便宜的色鬼了?忙说:“打住打住,我只是怕消受不起罢了。范大人既然说到这个地步,只好拚着折杀了我,也要却之不恭了。”
范宣子大喜笑道:“这我就放心了,看来州将军是肯原谅我们范家了,州将军真是大人大量。”
栾家一名最好的医师过来为州绰正骨裹伤,上了夹板。范鞅亦顺应父亲的意思,下来伺候。斐豹一看州绰身边已经围满了人,虽然人是自己打伤的,也懒得过去凑这份不受欢迎的热闹,只是负手昂头,遥望天穹,若有所思。
栾家看台上却跳下一个铁塔般高高壮壮的汉子,观众们见他出场,纷纷鼓噪:“督戎!督戎!”
原来这人是栾氏家臣,晋国第一力士督戎。他的威名直达边地山村、闺阁狱圉。晋国的父母若要令小儿止啼,只要说一声“督戎来了!”就可以达到目的。这人天生神力,角力扑斗之术无人能敌,偏又学得一套极灵巧的剑术,可谓刚柔并济,天下无双。他喜欢单打独斗,不爱人帮,也不耐烦管人,所以栾盈不敢令他将兵,只让他做一个府中的高级护卫。
晋国是中原第一大国,雄视天下,经常有四方各国使臣到访。这些使臣常带了本国最好的勇士前来,以比武为名,欲炫耀本国武力之强。但是自督戎在晋国立威扬名至此的八年多时间里,没有一个国家的武士,能在督戎面前讨得便宜去。别说胜他一招半式,就是能在他手下走上几招而不立死重残的,都要被人称赞一声“英雄阿,居然能跟督戎过了招还没死!”所以这个督戎是当时真正可以称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物。
晋国人对督戎,都是又怕又爱,见他跳下场,忍不住欢呼鼓噪起来。
督戎下了场,对斐豹戟指骂道:“你这个阴险小人,说得好听,什么以水为师。你跟州绰的这场比武,从头到尾,就是阴谋不断——你先逼着他换了不称手的兵刃,接着东拉西扯,乘他不备出招,最后打伤州绰的这一招,更是先惑人耳目,让大家听你的什么鞭法秘诀,话音不落,就出了狠招。真是卑鄙无耻!哼,我看你这最后一招,破法很多,也就是因为大家没见过你这招,又被你以言语相惑,才收了效,有本事,你现在对我使这招看看?”看台上的许多观众,听了督戎这番话,想想果然如此,便向斐豹喝起倒彩来。
斐豹悠然答道:“若是我在还没开始比武之前,先行偷袭,还可以说是卑鄙。比武进行之中,趁人不备,那是常用战术,无可厚非。如果每出一招,都要事先说明,那叫喂招,不叫比武。对州将军这样的英雄好汉,我虽然侥幸胜之,却也自问还没有喂招的资格。迫州将军换剑,那叫‘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以言辞惑人耳目,那叫‘示人以弱,惑人以声色’,这些都是我鞭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我的鞭法诀要,也已公之于众,说这是谋略可以,说这是阴谋可不对,顶多只能算个‘阳谋’。”
斐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看观众们的倒彩声都停了下来,知道这番话已经生了效,他接着说:“至于最后那一招,那是针对今时今地、此情此景,专为州将军特创的一招,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用。我要对付你督戎,今后自然会因地制宜,另创新招——我的御者鞭法,本来就没有招式,只有总诀、守诀、攻诀这三诀,这三诀,刚才已经告诉大家了。鞭无常法,正如水无常形,以水为师,那是实实在在,绝不是为了说来好听的。”
督戎看他三言两语,就消了大家的不屑之意,又三言两语,就引得大家欢喜赞叹,凝神思索,不由得怒道:“哼,你倒是很油嘴滑舌。废话少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斐豹转头遥望西方天空,笑道:“太阳已经落山,一会就该天黑了。跟州将军这场比试,还真花了不少时间阿,真真累死我了。”又回头对督戎说,“能让鼎鼎大名的督戎用车轮战法胜我,还真是我斐豹的荣幸。这样吧,反正我也累得打不动了,我不如引颈就戮,成就你督戎大力士的不败威名好了。”
天之骄奴六.帐中谋(1)
斐豹话中之意,竟是将督戎看成一个趁人之危浪得虚名的小人了。督戎相当自负,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如此羞辱?但是斐豹的话在情在理,他也无法驳斥,只好约战他日:“我们明天再比过,到那时你总该休息好了吧?”
“今天大家打了一天猎,都累了,晚上要在此扎营休整,明天我还要赶车回绛都,谁有时间明天跟你比武?回绛都以后我就忙了,喂马阿,砍柴阿,给范家小姐做做桃花簪子阿……”
看台上的仕女们听到这句话都尖叫起来,议论纷纷。
“哎呀,那么漂亮别致的桃花簪子竟然是斐豹做的!”
“哪里能搞到这么好的奴隶阿,又能干活又能打架又会说话还会做新式首饰!”
斐豹含笑听着她们的议论,继续说道:“这样吧,我是个奴隶,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有空,你跟我们范家的家主约个时间好了,这样子准备时间充裕一点,大家也好下点注赌赌钱,绛都城里的赌庄红火了,也能为我们大王增加点国税收入。”
督戎看他嬉笑自若,满嘴胡说,竟将自己堂堂晋国第一高手的约战看成一场游戏一般,不由得气得哇哇大叫,也不去听斐豹的话跟范宣子约什么日期,自己气呼呼的走了。
天色渐黑,好戏也都结束,众人支起帐篷,燃起篝火,烤起野味,上林苑中,一片欢歌笑语。
范宣子横卧在一顶大帐之中,斐豹被他单独叫进来议事。
范宣子慈声说道:“斐豹,你今天为我立了大功。你要什么奖赏?我赏你一个美女如何?”
斐豹心中骂道:真黑心,居然要给我美女,那不是要我世代为奴么?当初立什么誓不好,非得鬼迷了心,立下这么个毒誓,害得我连美女都不敢碰,无忧阿无忧,你害死我了。
范宣子看他不说话,以为一个不够,忙改口说:“不够阿,那就两个好了……难道两个都不够?年轻人太好色了对身体不好,我还有重要任务要给你呢,完成了还有重赏!”
“阿?不要,我一个美女都不要,只要你给我焚了丹书,放我逍遥自在的走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焚丹书不难,我本来就要升你做家将,不用你再做奴隶了。逍遥自在的走人?难道六大家里头有别家主人出了更好的条件要你过去?”
“没有没有,我本来是个郑国商人,无拘无束惯了,只想回国做老本行,不想呆在晋国了。”
“做生意?哼,有什么生意的利润能赶得上做政治生意的利润?看着吧,晋国将来肯定要被我们六大家族瓜分的,到时候我的后人分疆裂土,为君为王,你的后人就会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你很有本事,功夫好,也很有头脑,跟着我和我儿子好好干,将来前途未可限量。”
斐豹心想:靠,连我的后人都惦记上了,说来说去,这还是世代为奴么,看来毒誓还真不能随便乱发。
斐豹答道:“在我看来,做世代忠心的臣子,跟世代为奴,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范宣子怒道:“胡说,做我的家臣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肯做家臣?”
斐豹直起身来,哈哈一笑:“范大人,你不如问问天上的凤凰,为什么不肯在笼中飞翔?”说完便转身掀起帐篷门帘,径自离去。
斐豹回到自己的小帐蓬,觉得有点气闷,便卷起小帐的门帘窗帘,让空气流通。他累了一天,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斐豹忽然觉得胸口一滞,立时惊醒,睁眼一看,白天被自己当众气跑的督戎这时正执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指着自己胸口。
督戎得意的狞笑道:“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你?”也不等斐豹说话,就自问自答了,“听着,你的死罪有三:第一条死罪,你今天在众人面前侮辱了我,我堂堂晋国第一高手,是这么让人随便戏耍的么?第二条死罪,靠,你侮辱了我以后,居然敢夜不闭门就呼呼大睡,这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么!第三条死罪,你不仅不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