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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王晋康科幻作品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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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他不再理会琼,径自进卧室去搜查。十分钟后,他提着两袋白色的药品走出来,怒冲冲地说:“是高纯度的快克,足有两公斤!”琼非常震惊,瞪大眼睛盯着他手中的药品,忽然愤怒地嚷道:“这是栽赃!这两袋毒品一定是你刚放进去的!”汤姆走过来,狠狠抽了她一耳光,鲜血从她嘴角沁出来。
  她又转身对甘又明说:“请你相信我,他们一定是栽赃,一定是为了那个蓝洞报复我!”戈华德奇怪地问:“什么蓝洞?”甘又明蓦然惊觉,他急忙问戈华德:“你不知道蓝洞吗?就是贩毒集团的秘密通道。是我们无意中发现的,斯托恩吴先生说他已通知了汤姆警官。”戈华德警觉地回头看看汤姆,但晚了一步。后者已从腋下拔出一支旋着消音器的手枪,一声轻微的枪响,戈华德警官的额头上钻了一个洞,鲜血猛烈喷射,他沉重地倒在地上。琼惊叫一声,第二颗子弹已击中她的胸膛,立时她的T恤衫一片鲜红。
  甘又明猛扑过去,把她掩在身下,抬起头绝望地面对枪口。
  汤姆狞笑着说:“谁知道蓝洞的秘密,谁就得死!你那位斯托恩吴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他把枪口抵在甘又明的嘴里。甘恐惧地盯着他,忽然口齿不清地喊:“暂停!斯托恩吴先生,暂停!”工作人员为两人取下头盔,两人都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琼下意识地用手按着胸部,甘又明也提心吊胆地紧盯着那儿。不过,当白色的外壳慢慢脱下后,那儿仍然白皙光滑,并没有一丝伤痕。
  斯托恩吴已经站在他们身后,笑问:“小甘,你这个鬼灵精,这次你又在哪儿看出了破绽?”甘又明喘息一会儿,才苦笑道:“不,我只是侥幸,我并没有完全确定自己是在虚拟环境中。我只是想,如果戈华德先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警官,他就不会到不是自己值勤区域的地方去办案;汤姆如果想杀我们灭口,就不必拉着并非同伙的戈华德同去。不过,这段推理并不严密,很容易找到其它解释。”琼的灵魂仍未归窍,甘又明勉强打起精神问:“琼,你是虚拟世界的向导,你怎么也会相信它呢?”琼苦笑道:“有时我也难辨真假。”甘又明分明觉得,他所经历的虚拟环境中的阴暗气息正逐渐渗入他的心田。他压着怒气冷嘲道:“吴先生,虚拟世界是从好莱坞请的导演吗?我看这里怎么尽是好莱坞的暴力、血腥、毒品和美女!”斯托恩吴摇摇头:“不,我们不必请什么导演,我说过,虚拟技术很快能抢掉他们的饭碗。该系统的超级电脑有很强的学习能力,我们只须把近二十年来美国每年的十大畅销片输进去,它就能学会他们的导演手法,并远远超过他们。”甘又明刻薄地说:“怪不得这些情节十分眼熟呢。”那层无影无形的 SHELL似乎一直在裹着他,箍得他无法喘息,他疲倦阴郁地说,“我要休息了,我想睡个好觉再干下去。我的住处在哪儿?”“就在对面的白领人员公寓里,103号。”“你在那儿吗?”“对,118号,我们离得不远。琼,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儿结束吧,谢谢。”琼同甘又明告别,披上外衣走出大厅,她还要赶回自己的公寓。
  晚上,甘又明在床上辗转难眠。倒不是因为下午“身历”的血腥场面,而是因为他不能确认自己身上那件外壳是否真的已经去掉,他对姐夫的虚拟技术已有深深的畏惧,就像害怕一个摆脱不掉的幽灵。比如说,这会儿斯托恩吴没有邀请他去屋里作客,就不符合真实世界的常理,毕竟他是万里之外来的客人呀。
  不过,也许这是西方世界的习俗,也许是吴先生的屋里还藏着一个情人,也许……还有别的秘密。
  他一跃而起,他要去姐夫的屋里看一看才放心。尽管知道自己的决定有点神经质,他还是来到 118号房前。门铃响后很久,姐夫才打开房门,问:“是你,还没有睡吗?”姐夫穿着睡衣,脸上是冷淡的客气,分明不欢迎他进屋。他佯装糊涂,径自闯进去。
  没有等他的侦察工作开始,卧室中就传来嗲声嗲气的声音:“亲爱的吴,快进来吧。”一个浓妆艳抹的裸体男人扭着腰肢从浴室里走出来,一只硕大的耳环在耳垂下游荡,正是在红灯区拉客的那只兔子!甘又明扭头瞪着姐夫,他十分痛心姐夫的堕落,但最使他痛心的甚至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姐夫那种冷静的厌烦的神情,他肯定是讨厌这位多事的小舅子。甘又明狂怒地喊道:“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暂停!”工作人员为他取下头盔,吴中微笑着走过来,没等他开口说话,甘又明已经愤懑地喊:“我退出这个游戏!我要回家去!”吴中和刚取下头盔的琼都吃惊地看着他,想要劝阻,但甘又明厉声喝道:“不要说了,我要回国!”看来吴中很不乐意,他冷淡地说:“这是你的最后决定吗?那好,我让秘书安排明天的机票。”第二天琼陪着他坐上了中国民航的波音 747班机。甘又明曾冷淡地执意不让琼陪同,琼小心解释:“甘先生,这是我作向导的职责,只有在你确定自己回到了真实世界的时刻,我才能离开你。”十八个小时的航行中,甘又明一直紧闭双眼,不吃也不喝。直到出租车把他送到北京方古园公寓,他才睁开了眼。
  他急急地敲响了姐姐的房门。姐姐惊喜地喊:“小明,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一位是……”甘又明不回答,在屋里神经质地走来走去,目光疑虑地仔细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琼只好向女主人作了自我介绍,两人时而用英语时而又用汉语亲切地交谈着。甘又明在博古架前停住,突兀地问:“姐姐,我送的花瓶呢?”姐姐迷惑地问:“什么花瓶?”“你们结婚那天我送的花瓶!”“没有啊,那天你是从老家下火车直接到我这儿,只带了一些家乡的土产。”甘又明烦躁地说:“我送了,我肯定送了!”在他脑海中,对几天前的回忆似乎隔着一层薄雾。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送过一只精致的花瓶,那是件晶莹剔透的玻璃工艺品,但他又怕这只是虚拟的记忆,是逼真的虚假。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使他狂躁郁闷,他忽然冷笑道:“姐姐,非常遗憾,那位斯托恩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不,我和他没什么实际接触,这几天我实际一直是在虚拟世界里和他打交道。但仅凭虚拟环境中的阴暗情节,我也可以断定创作者的人品。”姐姐沉默很久才委婉地说:“小明,你怎么能这样说姐夫呢,你和他在一块儿相处总共不过五天。五天能了解一个人吗?再说,虚拟世界是超级电脑根据美国高科技社会的现状为蓝本构筑的,他即使是首席科学家也无能为力。”甘又明立即高声喊道:“这不是你的话,是吴中的话!我仍是在虚拟世界里,暂停!”工作人员为两人取下头盔,甘又明一直紧闭双眼,不断地重复着:“我要回国,回我的家乡。”吴中和琼担心地交换目光后,说:“好吧,我们马上送你回国。”
  破旧的大客车在碎石路上颠簸着,车里大多是皮肤粗糙的农民,他们一直好奇地盯着那位漂亮的白人金发姑娘。她身旁是一个脑袋锃光的中国小伙子,他一直闭着双眼,似乎是一个病人,姑娘小心地照护着他。
  直到下了车,走进那个山脚下的小村庄时,甘又明才睁开眼,他指点着:“看,前边那株弯腰枣树下就是我家。”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农家院落,大门上贴的春联已经褪色,茂盛的枣树遮蔽了半个院子。墙角堆着农具,墙上挂着苞米穗子,院里还有一口手压井。甘又明比她更仔细地端详着院子,他的目光中是病态的疑虑和狂热。
  他妈妈从后院喂完猪出来,看见他们,惊喜地喊:“明娃,你咋回来啦?哟,你咋成了光瓢和尚?”她欢天喜地把两人让进屋,不眨眼地盯着那个洋妞。停一会儿,她冲了两碗鸡蛋茶端出来,瞅空偷偷问儿子:“明娃,这个美国妞是谁?”甘又明一直表情复杂地看着妈妈,既有亲切,更有疑虑。听见这句问话,他立即睁大眼睛,劈头盖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美国人?谁告诉你的?”妈妈让这质问弄懵了,她怯生生地问:“我说错话了吗?打眼一瞅,任谁也知道她不是中国妞哇。”甘又明不禁哑然失笑,他知道自己多疑了,他忘了妈妈的习惯:凡不是中国人,她都叫作美国人。他和解地笑道:“没错,妈,你没说错。这位姑娘的确是美国人,她叫琼。你问我们回来干什么?琼想听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一定讲那些我自己也忘记了的事儿,好吗?“妈妈笑嘻嘻地看着儿子,他们巴巴地从北京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不用说,这个美国妞是儿子的对象,是他的心尖儿宝贝,哼一声也是圣旨。她笑着说:“好,我就讲讲你小时候的英雄事儿,只要你不怕丢面子。姑娘能听懂中国话吗?”“她能听懂中国话,听不懂的地方我给她翻译。”“你八岁那年,在洄水潭差点丢了命……”“这事我知道,讲别的,讲我不知道的。”妈妈想了半天,嘴角透出笑意:“行,就讲一个你不知道的,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小学六年级时,有一天你在梦中喊李苏李苏。我知道李苏是你的同班同学,模样儿很标致,对不?”甘又明如遭雷殛,他一下子想起来了。李苏是个性情爽朗的姑娘,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那时他对李苏的友情中一定掺杂着特别的成分,但他把这种感情紧紧关闭在十二岁小男子汉的心灵中,从未向任何人泄露过。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喊过李苏的名字,也不知道大大咧咧的妈妈竟然能把这件事记上十几年。李苏在初二时就患血癌去世了。同学们到医院去和她告别时,她的神志还清醒,她那双深陷的大眼睛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当时甘又明一直躲在同学们后边,隐藏着自己又红又肿的眼睛,也从此埋葬了那段称不上初恋的情感。
  妈妈看见儿子表情痛楚,两滴泪珠慢慢溢出来,她想一定是自己的话勾起儿子的伤心,忙赔笑道:“明娃,你咋啦?都怪妈,不该提那个可怜的姑娘。”甘又明伏到妈妈怀里,哽声道:“妈,现在我才相信你真的是妈了。”妈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担心:“你发魔癫了?我不是你妈谁是你妈!”甘又明没有解释,他回头对琼说:“琼,现在我可以确认了,我已经跳出了虚拟环境。”琼笑着掏出一张支票:“祝贺你,你终于用思维的惯性证实了这一点。吴先生说,如果你能确认,让我把一万元奖金交给你。”从这一刻起,两人都如释重负。妈妈开始做午饭,她在厨房里大声问:“明娃,你能在家住几天?”甘又明问琼:“我娘问咱们能住几天,看你的意见吧,你是否愿意多住几天,领略一下异国情调。”“当然乐意。我还在认真考虑,是否把根扎在这儿呢。”甘又明当然听出了她的话意。自打摆脱了外壳的禁锢,他觉得心情异常轻松,几天来对琼的好感也复活了,他笑着把琼拥入怀中。妈妈端着菜盘进屋,瞅见那个美国丫头偎在儿子怀里,翘着嘴唇等着那一吻,她偷偷笑笑,赶紧退回去。
  甘又明把手指插在琼金黄色的长发里,扳过她的脑袋,在嘴唇上用力印上一吻。琼低声说:“你把我的头发揪疼了。”在这一刹那,她觉得甘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他不易觉察地然而又是坚决地把怀中的姑娘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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