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者-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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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直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连续打趴下三个吸血鬼,令我精神大振,本来是缩着做防御状,现在决定奋起出击。我侧耳听他们的呼吸分布,东南面最为密集,当下猱身欺上,大喝一声,往吸血鬼扎堆的地方打出一记独门重拳天雷地火,乃是集我毕生功力之大成,果然听到对面两米处一片鬼叫,噼里啪啦四脚朝天者想必不少。我胸襟大舒,忍不住哈哈大笑,快活得不得了。
所谓乐极生悲,更所谓得意莫驶顺风船,古人教诲总是那么正确与伟大。还没有把嗓子笑开,我脑后一轻,再次到了半空。那个怪老头神不知鬼不觉欺入我身后,轻松得手,我又变成了一只死鸭子。这下怪老头多少有点诧异,眼睛睁开了,闪亮着妖异的水晶蓝色,不过他还是懒得问我有何来头,两只手抓住我左右肩膀,只要用力一掰,我就和天天早上摆到菜市场卖的生猪殊途同归。
一个人临死之前,脑子里会想些什么,是我一直很有兴趣研究的问题,直到今天,我总算有了机会身临其境。两边肩膀在瞬间已经被卸脱关节,并且伴随剧痛持续——横向——快速——分崩离析,我什么也想不了,光顾哇哇乱叫,且想像自己变成了一张大面饼,正处于被做成油条的过程中。一生中无数生死关头,凶险程度以今次最彰,堪称HIGHLIGHT中的HIGHLIGNT,高潮中的高潮!我用尽了吃奶的能量来维系自己身体的领土完整主权统一,脸上红涨得可以点燃煤气灶,老天爷大抵终于为我精诚感动,忽然间天降鹅毛大雪,冤枉啊——对不起,搞错了,我不是窦娥——忽然间四周光明透亮,如在白昼。
一只手搭上我的腰,肩膀上的力度骤然一轻,我在空中做了一个物理转移,移到另一个方向去悬了起来。此情此景,分外熟悉,我扭头看了看,果不其然,正是江左司徒。
他不打算跟我叙旧,轻轻把我扔到一边,和老头说起话来:“服莱,你要去哪里?”
老头原来叫服莱,他对于自己的法场中道被截毫不在意,表情淡漠地直视前方,良久才用那种难听到死的声音简短地说:“回牧场。”
江左司徒叹了口气,摇摇头:“服莱,牧场已经饱和了。我们的问题,不是更多食仔可以解决的,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服莱显然十分烦恼:“很多年了,很多年了,已经到极限了,再不出新,破魂就要消失在这个世上。告诉我,还要多久?”
江左司徒指指我——睡在地上龇牙咧嘴给自己接骨的我:“指望他吧,倘若他都带不回那个人来,我们的希望就完全破灭了。”
服莱狠狠地瞪着我,这是他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恐惧与绝望,怀疑和懊恼交织的表情。瞪得我头发都呈立正状态,他才转头,低声地说:“破魂如果绝灭,世上还能活着的东西也不多了。”
他走开去,嘬唇长啸,发出一种类似指甲在玻璃上刮过的讨厌声音,吸血鬼们聚拢来跟随他,慢慢走出了视线。
我为自己接好了骨,吃力地站起来,看看四周。这是个大峡谷底,四处岩石嶙峋,地表坎坷,草木稀少,十分荒凉。上空黑色雾气还是浓密不开,是江左司徒身边围绕的一圈萤婴,照亮了一切。
干笑两声,我问江左司徒:“别来无恙?”
他居然微笑。一等一的美男子。
“朱先生,你当真是不简单。你可知道,刚才那个是谁?”
我耸耸肩膀:“食鬼?还是破魂?”
他颔首:“是破魂,族中的三大长老之一服莱。前天中午时分,他独自到东京,单挑吸血鬼一族中的最精锐部队,杀了十三个,抓了十七个带回破魂牧场,我猜你是在猎人联盟中看到有生物活动才出来查看的吧?”
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莫非梦里纱是他的线人?江左司徒又说:“最近全世界的猎人都疲于奔命,侦骑四出,就是因为高强度的能量聚集不断发生。事实上,全部是和破魂与食鬼一反常态地公开捕杀吸血鬼有关。”
我免不了好奇:“破魂和食鬼怎么了?现在不是春天呀,反季节发情?”
他沉下脸,我立刻打了个寒噤。唉,不要跟没有幽默感的人讲笑话,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江左司徒低下头看他自己的手,我也跟着去看,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双漂亮而奇特的手。说漂亮,那双手完全可以去做美手化妆品广告,修长、圆润、细嫩、灵动。指甲干净,修剪精致;说奇特,他的手指关节不是关节,而是小小椭圆状的金属盾牌,上面有字母,不过看不清楚是什么。
他缓缓说:“我身为人类,却是生食破魂与食鬼血浆而长大,他们于我,一如父族母族。”
我顿时张开了嘴巴,闭合肌暂时失去功能。难怪不得这个家伙可以拽到飞起,火锅里面的鸭血没涮熟的味道已经十分可怕了,生喝一辈子这些怪东西的血,不变态也要变种啦。
腹诽归腹诽,等能够合上嘴,我就即刻道歉。虽然父母不在了,他的心情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对我的道歉,江左司徒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惊讶,他再度露出笑容。他说:“朱先生,你一定是个好人。”
好人?这个评价倒是第一次听到。好人应当是很听话,循规蹈矩,其他人喜欢的就誓死喜欢,其他人不喜欢的就誓死不喜欢。光凭我站在这里被江左司徒同志说是好人,我就已经了解自己被人类社会唾弃的程度了。
趁着他对我感觉不错,我打蛇随棍上,问:“为什么他们要四处活动啊?”
他凝视着我,不过视线好像穿过了我的后脑勺,到了不知名的所在,缓缓说:“我们需要大量的能量,同时我们也需要你找的那个人。不要泄气,好好做吧,我会再来找你的。”
江左司徒走了,萤婴都跟着跑了。天黑了。我这座金刚越长越高——头是越来越摸不到了。好好做,说来容易,我做什么啊!
嘟囔着找出埋在土里的飞爪,把自己拍拍干净,我哼哼唧唧地往上爬,爬到一半想起身上其实藏了个飞行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穷惯了没药救啊,给你一大块金子,你把它打成个碗去讨饭!
回到联盟,设备总管还是秉承一贯风格,站在门口当望夫石,我跟他打个招呼,他活像见了鬼,往后跳出好几米。哎呀,我脏是脏一点,你也不至于此吧。不过接下来他就解释:“所有猎人,包括实习生都出去了,你是第一个回来的。”
闯进梦里纱办公室,他一模一样地坐着发呆,看到我,和设备总管一样激动地喊:“情况如何?情况如何?”
我没有办法把实情告诉他,否则他说不定第一时间要把我杀掉,免得连累他。所以我说:“吸血鬼,而且是东京近卫队的顶级吸血鬼,我偷看了一阵就回来了。”倒也不算说谎。梦里纱跌在椅子上拍大腿:“是吸血鬼!唉!”
他不叹气还好,叹起气,就坏了运气了。办公桌上的电脑突然闪现出大堂中对外接待员惊恐的脸,在屏幕上尖叫:“老板,老板,出大事了!”
抢出办公室,梦里纱硬是跑出了百米九秒的速度,冲到大堂。所有人都在仰头看,天花板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的电视屏幕,上面是曼哈顿地区熟悉的建筑物和街道情况,街上一如往常有无数的人和车,不过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仰看着什么。镜头推进,联盟派出的监察飞行器移到天空,一瞥之下,大堂里先是像死一样寂静,而后就传来分贝到达极限的尖叫声。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了眼眶,梦里纱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出了血。有人昏过去了,扑通扑通此起彼伏,也没人管。
——在空中,悬挂着无数尸体。
就那样空荡荡的,无所依恃地飘荡在空中,每一具尸体都诡异地抬头,平视前方,瞳孔中流出血来。男女老幼,各种肤色,衣着各异,身体很完整,脸上的表情是大同小异的,平板、冷漠、无动于衷。尸体们像许多破衣服一样挂着,风吹过来,一起缓缓晃动。
混乱混乱。我突然听到嘀嘀嘀嘀的什么声音,一路找过去,原来是角落上的集成通信设备发出来的,还有视频文件传来,我仔细看,雪花沙沙的屏幕上,忽隐忽现的竟然是山狗,他正大声说着什么,不过听不清楚,我几步跳过去,拿起通话器吼:“山狗,山狗,你在哪里?”
他在屏幕上一愣,紧接着大叫了声:“撒哈拉!”
断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掉头找到梦里纱,把他拖出来劈面就问:“山狗现在在哪里,去干什么
他颤抖着手,从脸上擦下一把一把的汗,两眼直直地盯着我。看来一段时间内都是个废人。放开他,我干脆自己闯到办公室去,梦里纱没有关掉电脑,他在资料库里的权限还有效,打开近期行动一览,我一眼看到山狗的名字——
目的:撒哈拉东沙漠治理中心;
任务:调查多条嗜糖蚯蚓行动失常原因;
装备领取:便携循环饮水器,探测攻击两用刀具一套;
期限:三日。
屏幕上显示他应该在七天前就回总部复命。但在四天前他曾传回一句话,叫总部增援,之后就再无音信直到今天。看来梦里纱就是想增援给他也没有人可派。
去查蚯蚓,小事情啊,怎么搞成这样?不行,我要去看看,万一山狗有什么不测,这个世上和我同种类的朋友,就彻底灭绝了。
以接近抢劫的方式从库房里重新搜出飞行器、沙漠套装、还有一把子弹爆炸力相当于重型深海鱼雷的镀银手枪,设备总管象征性地反对了一下,眼睁睁看我扬长而去。
起飞以前,我先到便利店买了点东西。收银员忙得不可开交,店子里人很多,个个表情正常,纽约人真是了不起啊。我一边排队一边结结巴巴和旁边的人搭讪:“今天那件事情真稀奇啊。”那是个胖子,有我四个那么大,手里紧紧抓着一整篮子的马铃薯片对我翻翻眼睛,简洁地说:“浪费纳税人金钱的愚蠢之举!”
浪费了纳税人金钱?这个观点新鲜。鸡跟鸭讲不通吧,我认了,赶紧买单走人。
飞行器直线飞往撒哈拉地区,拉高了一点,路上遇到好几架飞机,还有乘客在机窗边向我挥手,大概觉得这个家伙不简单,坐在一个四面露风的鸡蛋壳里就敢上一万米,我也跟着挥手,做鬼脸,马上把速度调回类光速,然后乘客们就会眼前一花,认定自己白日见鬼。
一路顺风,目的地很快在望,在无比荒凉的东撒哈拉地区,近几年奋力改造开拓出的这一片绿洲,叫做“撒哈拉之眼”。人们以此作为居住基地,致力于渐渐扩大治理范围,以求得更大的人类生存空间。
人类的动力和决心都是很了不起的,但是说到技术,主要还是归功于被抓到这里来服役的三只嗜糖蚯蚓,它们都是小蚯蚓,和东京地铁里那一只有点亲戚关系,很早前就被捕获了。
我谨慎地把飞行器降落在撒哈拉之眼五公里外的荒漠地区,整理好行装,一路走过去。
撒哈拉之眼可以说是一座城,也可以说是一个房子,大房子,该有都有,据说就差个土耳其洗浴中心了。城门高而窄,很有后现代金属风格,旁边开了个小窗户,里面坐的警卫正在狂打哈欠。我敲敲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