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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余时书话-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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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十年的编辑岁月里,我有幸结识了不少作家,带给我不少温暖。但
是,也碰到过昨天还是个无名之辈,而一旦成名之后,若在什么场合相遇,
也形同路人矣。这种人的特点在会场上往往喜欢靠近主席台就坐,而我们当
编辑的总喜欢坐在边角。也好,让我也来尝尝人情的冷暖,感受一番世态的
变幻吧,这样可以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些。我当然没有因此而感伤,更没有绝
望,因为人间自有温情在,让我们再去寻找那些真诚而善良的朋友吧。

莫忘孙用

鲁迅先生校订并作校后记的《勇敢的约翰》(见图99),是匈牙利诗人
裴多菲的名著,孙用先生译,1931 年10 月上海湖风书局出版,二十三开大
本,道林纸精印,并优美的插图十余幅,有几幅还是彩色的。无论是在当时
和现在,这都是精美绝伦的一本书。平时我常爱翻翻它。六十年代初,一位
朋友去广州出差,他在那里的旧书店得到此书,最后送给了我。在朋友的馈
赠中,凡有赠我旧书者,我都铭记在心,觉得比送我一座金山还要令我喜欢。
就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这本书,决定了孙用先生一生的文学生涯。鲁迅先生
影响了孙用的文学道路和人生道路。在鲁迅先生逝世后,他又全部投身于鲁
迅先生著译的整理和研究工作。用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也是回报了当年鲁迅
先生对他的提携。说穿了,无非是一代一代的人都是为了后人的利益而延续
着一种严肃的事业。孙用先生在鲁迅作品中所下的校勘工夫和所取得的成
绩,在海内外堪称首屈一指,早在1950 年,他便出版了《〈鲁迅全集〉正误
表》、《鲁迅全集校读记》两本专著,开辟了新文学校勘工作的先河。如果
没有自甘寂寞的韧性精神,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是干不来的。

四十年来,孙先生仍默默地坚持这一工作,不以为苦,最后一本是关于
《鲁迅译文集》的校读记。这不是时髦的书,在书店里常常会遭到冷遇。我
偶然整理自己的书架,看到这些书,往往会感到慈祥的孙先生正透过他那厚
厚的近视镜片微笑地望着我。

我同孙先生私交不深,总是在会场上相见的时候多。偶尔到东城红星胡


同去看周汝昌先生,在院子里也碰见过孙先生。那时他们同住一个宿舍。还
有一次,见他一个人正在胡同里散步。

不论是在这种场合,或是在会场上,以及他的办公室里,我所见到的孙
先生总是微笑的,从来没有说话滔滔不绝,或抢着话筒去发言,他把精力都
留在伏案工作上了。他是一位译著多有的翻译家,尤其注重弱小民族的作品,
却没有为此而玄耀过。他也从来没有吹嘘过鲁迅先生曾经同他讲过什么,没
有四处去活动当个委员,更不懂给握有权力的人送点礼,好讨个出国旅游的
美差。他经年累月、老老实实地为读者工作,肯定也没想过得奖、戴花、拍
电视。他傻不傻呀!

在清理旧资料时,我意外地发现了孙先生写给我的两封信,都是1978
年写的。重读一遍,又见他那微笑的面容。一封是收到我寄给他的《战地》
双月刊之后写来的——

德明同志:

廿日大函奉悉。

《战地》也收到,看了半天,编得真好!我不会写稿,不然是真想投一些的。我最近

为鲁编室帮忙搞鲁迅著作的校对工作,每天要看二三小时左右,也就觉得累了。

近来您一定是很忙吧?

肃此鸣谢,顺祝

近好!

孙用上

4。25。上午
同年,我又寄给老人一本《鲁迅书信新集》,这是经我编注,在内部印
行的小册子。很快地便接到孙先生的来信,读后却让我无地自容了。

德明同志:

承寄赠《鲁迅书信新集》,非常感谢!我翻读了一下,发现排校之错误不少,随手记

下了“正误”三页,特此附呈,即希
指正。其中一页七行及七二页九行之误,如果再版,似乎是必须予以改正的。
即此问
好!
弟孙用上

5。30。上午
信中没有一句批评别人的话,还要求别人来“指正”,我感到有一股严
厉的风吹到我心的深处。那三页正误表简直是对一个粗心的编辑的惩罚。一
本百余页的小书竟有三十处值得商榷的地方,能不让我脸红吗?

裴多菲故乡人民已经为孙用先生建立了铜像。匈牙利人民没有忘记诗人
裴多菲,没有忘记伟大的鲁迅,也没有忘记孙用先生。我们呢?

黎锦熙诗集

寒斋收藏了几种油印本诗集,大多数是作者自费印行送朋友的。我就收
藏有聂绀弩、夏承焘、张伯驹先生相赠的这种书。语言学家黎锦熙先生的《廿
年纪事诗存》(见图100),则是我从旧书店里得来的,是1964 年的油印本。


所谓“纪事诗”,作者有个解释:“这些诗除纪事外,别无可取,就不
足存。”黎先生似有偏爱,写诗作文往往喜欢加注释,注文不仅多,而且很
详细,有的竟长达千字。我常想,这是不是五四时代一批学人有考据癖的流
风?如顾颉刚先生也是如此。写诗加本事,历来有人目为繁琐,是耶非耶,
各执一辞。如果诗句平平而本事却提供了重要掌故,我看还是兼容并收为好,
不必加以排斥。黎诗共分五卷,依次为“国难集”,写于九一八事变后的六
年间。第二卷为“半年流浪集”,写于七七事变后的半年。这当然都是产生
诗歌的一个大时代。第三卷是“栾城集”,写于北师大内迁陕西,黎先生执
教西北联大时期。第四卷是“关陇蜀游集”,写于1941 年学校再迁兰州,并
迎接了抗战胜利。第五卷为“回乡集”,这既指作者回湖南故乡,又指复员
回北平。近二百首诗,记录了作者二十年间的行踪,其中有作者的学术经历,
也有他对所到之处社会环境和山川风物的歌咏。若是研究黎先生的生平、考
察他的思想,这是一部不可少的资料。

诗集最后部分附有《今稿》,未列卷,都是黎先生于建国后所作,如参
加天安门庆典、祝贺我空军击落美蒋间谍飞机、赠彭加木词等,都鲜明地体
现了作者在新社会的情绪。又一首词,是作者听了春节前夕对台湾广播后,
忽然得了一个好梦,报道台湾解放,他便乘了宇宙飞船绕行地球一周。。从
这富有喜剧色彩的歌唱中,我们可以了解老教授的思想感情。

黎先生是五四时代的著名人物,是参加我国新文化运动的成员,与中国
新文学的发展不无关系,同新文化运动中著名人士多有来往,包括鲁迅先生
在内。他又是毛泽东同志的同乡,还有齐白石亦是。当年黎先生与胡适、邓
广铭教授还合写过一本齐白石的年谱。诗集里对钱玄同着墨殊多,也是研究
中国新文学人物的重要史料。诗集里收有1957 年9 月他挽齐白石的诗——

父执晨星陨,佳城白石留。
百龄输两载,万里唁三秋。


据诗注介绍,原来白石老人生前曾经自营生圹于北京西郊魏公村,取其
南边有白石桥这一地名。通过这件小事,足见白石画师的情趣和心境。所以
又有人建议附近的紫竹院公园,也可改名为白石公园,后未果。这些自然是
属于北京的文化掌故,光看诗是不明究竟的。

黎先生住在北京东四的北小街,距叶圣陶先生住的东四八条不远。“文
革”期间,文人学者寂寞得可以,有时叶老便去黎府聊天解闷,坐公共汽车
也不过一站地。1979 年2 月,叶老写有《追怀黎邵西先生》二首,写1974
年夏他访问黎先生时的情景,其中一首写道——

难忘前岁访先生,列桌排书真若城。
高论滔滔笔在手,著书到老我心倾。


尽管黎氏处境不佳,仍执笔著书到生命的终结,正是一代学人的风范。

题字的故事

有一段时间,我忽然对叶圣陶先生题写书名的封面发生了兴趣。那大多


是题在开明书店出版的文艺书上。解放前,出版界还没有注明封面题字人的
风气,然而看得多了自然会想到这是叶圣陶先生题的,如茅盾的《春蚕》、
《子夜》等等。当年开明书店的书,还有不少是丰子恺先生题的,他的字风
格更独特,一看就知道。我想,用书法来布局书刊的封面,这也是我们中华
民族所特有的,对研究现代书籍装帧艺术史的人来说,并非毫无意义。

我就寒斋所藏的旧书,凑集了近二十种封面,特向叶先生讨教。他自谦
字并不好,劝我罢手,而且在未见原书以前,还往往否认有的书是他题的。
待我呈书于当面,老人才嘻嘻地说:“不错,是我写的。我又完全忘记了。”
比如开明书店出版的林庚白旧体诗集《丽白楼自选诗》,我看是叶先生的楷
书,先生则于1981 年11 月25 日回信说——

林庚白曾与我畅谈二三次,系他来找我,今日惟觉其才气横溢,所谈为何已记不起。
其书之封面字大概非我所书。

我马上呈书上去印证,并说已有复本,此册可留存叶府,不必退还。五日之
后,叶先生来信说——

丽白楼诗书名确是我所书,惟已完全忘却。足下既另有一本,此本乞赐我,不胜感谢。

如此往来论证,双方皆大欢喜。

我还存有王统照的长篇小说《山雨》初版本,那是1933 年9 月未经删节
的查禁书。封面书名题字是篆书(见图101),扉页书名题字是楷书,无疑
的都是出自叶先生的手笔,先生也完全忘记了。这一次,我不仅请先生过目,
还请他在书上再题几个字,先生慨然应允。他用毛笔写下——

德明同志要我在这本书上题几句。这本书的封面和扉页都是我写的,非常难看,对不

起作者,对不起读者,现在后悔也来不及。看剑三自己写的跋,想起彼此间将近四十年的

交情十分可贵,可是他的声音容态久已渺茫了。跋里提起的江湾某园是叶家花园,当时卖

票让人游览,不知道这个花园现在怎么样了。

一九七九年三月十三日,叶圣陶

几行题语,充满了怀念老友的感情,可以当作一篇微型散文来读。前人
说,书的题跋也是优美的小品文,信然。所说“剑三”(即王统照)的跋,
写于1933 年6 月,其中谈到《山雨》起草于1932 年9 月,12 月初旬完成,
起意则更早——

记得一九三一年的八月由杭州回到上海,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叶圣陶兄
约我在江湾某园闲谈。我们踏着绿草地上夕阳的淡影,谈着文艺界的种种情
形与创作的话。

王说准备写两个长篇,一部是以济南五三惨案为背景的城市小说,一部
就是《山雨》。“意在写出北方农村崩溃的几种原因与现象,及农民的自觉。
这两种题材圣陶都极赞同,希望我早日完成。”两位文学研究会元老的情谊
溢于纸上,但不知江湾的叶家花园现在究竟怎样了。

叶圣陶先生不仅为《山雨》题书名,还任校对。王统照说——

末后得谢谢圣陶,因为《山雨》在开明印刷时,圣陶兄自愿替我校对,


这不但作者应该十分感谢,而且是这本小书的光荣。
这是叶先生的作风,也是开明书店的编辑作风。叶先生在追念丰子恺先
生的诗中有“新书细校得先娱”句,写出他为朋友们校书时的精神境界。

黄裳的题跋

书的题跋当然是写在书上的,然而黄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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