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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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没有把留瑕带到军前,一是怕军中对女人多有忌讳;二是她身为皇妃,不能到处跑,缩在帐子里也气闷;三是他也怕自己分了心。在这个随时都有消息的地方,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亢奋,现揣着个留瑕,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把持不住,反而误事、给部属取笑。
康熙觉得体内一阵阵燥热难当,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不安。他吸了口气,拆开从裕亲王福全军中来的消息,是他安插在福全那里的亲信送来的私信。此人的父亲是太皇太后的陪嫁包衣,事事都听康熙的,这封信写的都是白话,字迹如同孩童学字,歪歪斜斜地写着:
“奴才敬禀主子驾前,主子圣明,大爷一出古北口就跟裕王爷闹了生分,裕王爷要大爷稍安勿躁,这才刚打仗,先站稳脚跟再图歼敌。大爷不肯,说裕王爷是给噶尔丹吓细了胆,要亲领一军直捣噶尔丹这狗娘养的浑球的老巢。大伙儿劝大爷别犯蛮,大爷不依不饶,裕王爷那日大约肝火旺,眼看着没办法,也烦了,就说‘别人劝,你不听就罢了,我是你二大爷,在小家子,光冲着你这狂样,我就能赏你几个耳刮子’。大爷大怒,爷儿俩就翻了桌子,依着奴才看,大爷这样确实不对,裕王爷的主意没错,主子叫回话,奴才就看到这里,全写出来了……”
康熙眯了眯眼睛,起身走了几步,走到书案前,缓缓拿起那份私信,就着书案上的烛火,点燃,一放手,信落到地上,迅速地用皮靴踩了几下,火光就熄了。只飘起一丝白烟,靴底还可以感觉到热度,但是火是确实熄了。
他脸上是个有些慵懒的表情,细看之下,眸子里是晦暗的阴鸷光芒,此时,有人匆匆进帐,是他派到科尔沁的侍卫。那侍卫风尘仆仆、神色紧张地送来一封信:“皇上,这是费军门截到的信,请皇上过目。”
康熙没有看他,他面对着书案,只是向后伸手,侍卫就将信放到他手上,他用拆信刀打开信,一展信纸,他迅速看完,“唆”的一声,揪住了那张信纸,拳头顺势打在书案上,将笔架、砚台震起半天高。
侍卫给他吓了一跳,低头不敢言语,只听康熙的声音异常高亢,还微微地发抖:“什么时候截到的?送信的是谁?”
“回皇上的话,三天前截到的,送信的是索中堂的家人。”侍卫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康熙听得到的音量说。康熙松开手,将那张纸压平,又折起来,放进书案的一个皮匣里,侍卫轻声说:“皇上,费军门请示,那人该怎么处……”
说到一半,康熙森冷的目光如利剑切断侍卫的问话,他唇边有一抹残酷的笑,声音却截然不同,轻快地说:“还用问?费扬古没杀过人?”
侍卫马上明白过来,他躬身退出,换了马,消失在灰暗的草原上。康熙看了看皮匣,再看见脚下已化为灰烬的信,他叫了人来,另一个侍卫走进,打了个千儿:“皇上有何吩咐?”
“让人拟旨,朕似乎有些水土不服,身上不爽,甚是思念太子,让太子带着三阿哥胤祉,兼程赶来行营。”康熙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他想了想,又说,“再一道旨意,抚远大将军行营上下将士,不管是王公还是大臣,全受裕亲王节制,不敬者,着裕亲王可请王命旗牌斩之。”
“是。”侍卫答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去,一转身,却听见身后有撞击的声音。转头去看,大惊失色:“皇上!”
外面的侍卫全都跑进来,众人连忙扑上前:“皇上!”
见康熙倒在书案前,那张向来天威莫测的脸庞上,沁着冷汗,眼睛紧紧地闭着,手松松地垂在身边,但是仍然拧着拳头。这群三大五粗的满洲哈哈珠子手足无措,他们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突然,有人号叫起来,痛哭失声:“皇上!皇上呀!您醒醒神儿!”
康熙没有醒来,他痛苦地皱着眉,拳头握得那样紧,似乎要把谁给攥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个清醒的人做主,把他抬到床上去,请了军医来看。众人退出来,一个一等侍卫叹了口气,叫了个年轻的来:“你打点打点,带上二十个兵,这就去古北口,把慧娘娘请来吧!”
康熙静静地躺在床上,他觉得脑子很晕,也很累,连手指都懒得动,耳边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个声音嗡嗡作响,那个声音渐渐清晰:“……不碍的,只是这几日夜行晓宿避日头,又太累了……小臣开了人参给皇上补补气……”
蠢材……康熙不悦地想,又是人参,说过多少次不要一有人生病就开人参,嫌长白山上人参太多?拿来当饭吃……他想撑起身子痛骂那个说话的人,但是就连张开眼睛都很吃力,更遑论提气来骂人,要是留瑕在……
像是回应着他的心愿,他听见留瑕的声音:“我虽不通医道,不过皇上一向最反对用人参,绝不是信先生不过,只是补气还有其他东西可以代替的吧?皇上现下龙体欠安,脾气也不会好,先生还是换个药,省得招皇上生气。”
“是,小臣这就去改方子。”
留瑕送走了军医,才松口气。一路从古北口赶来,给马颠得七荤八素,头发乱了,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她脱掉斗篷,就着冷水洗了手脸,把随便梳的发髻松开,随意梳了几下,扎成一个松松的辫子。她吹熄了帐子里的烛火,只留一盏,拿出针线,在纱袋里塞进晒干的决明子、菊花,这都是随军会带的凉药,再缝成一个扁扁长长的小袋子,洒了点水在上面,轻轻敷在康熙眼睛上。
这是太皇太后从前常用的偏方,老人家眼睛不灵便,又总嚷着头疼、睡不好,用这个方法很快就能安神入睡。留瑕给康熙擦去额上、颈上的汗,把被子塞紧些。
康熙闻到了菊花香还有一种像晒干麦子的味道,眼皮上凉凉、沉沉的,因为作息不正常而充血的眼睛轻松了些。眼睛不能看的时候,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他听见留瑕很轻很轻的呼吸,钢针和线穿过布的摩擦声,还有帐外有人踩着马刺走过,大约是巡营的军士,康熙也不确定,轻轻的“啵”的一声,是烛火爆了烛花……
留瑕专心地缝着纱袋,她多做了几个,方便替换。那烛火跳了一下,她拿了剪子剪去烛花,觉得眼睛很酸,将纱袋推到旁边,伏在案上假寐。这一睡,就睡到四更时分,由于多年都要在四更叫起,所以不管多晚睡,留瑕总能在四更之前醒来,康熙常说她是“活的自鸣钟”。
烛火早已熄了,大帐里漆黑一片,留瑕爬起来,压了许久的手臂酸软无力,昨日骑了整天马的腿也麻得不能使力,勉强走了几步,双膝一软,又坐了下去。却听康熙闷哼一声,原来是坐到他身上了,她连忙想起身,无奈腿实在酸麻得厉害,加上刚刚大概站起来太快,头也觉得有些晕眩。
康熙的手,抓住了她的腰:“留瑕吗?”
“我都没说话呢……这样就知道?”留瑕想要移开,康熙却紧扣着她的腰不放。
康熙摸着她的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朕就是知道是你。”
“您要吃点东西吗?还是喝水?”留瑕问,拿开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康熙说不要,她轻吻了他,“那我出去拿点热水,给皇上洗手洗脸好吗?”
“好。”康熙缩回去被子里,闷闷地说,留瑕摸黑走出去,他又说,“等等,架子上有朕的斗蓬,草原上清晨很冷,穿起斗篷,别着凉了。”
留瑕一出大帐,就打了个哆嗦,裹紧康熙的斗蓬,侍卫们看见留瑕出来,打下千去:“娘娘吉祥。”
“吉祥,能否麻烦给我兑些热水来,要给皇上梳洗。”留瑕客气地说,侍卫们答应了一声,就去张罗。
七月天亮得快,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线光,天幕仍是深蓝,东边的地平线上,垂着一颗明亮的星辰,斜吹的风,将斗篷下摆吹起又落下。草地上凝着露珠,靠近地面,是一层薄薄的雾水,留瑕闻到泥土的味道,脚下踩的,是肥沃的黑壤。她看着天际,若是没有兵祸,这北国初秋该多好看!与康熙携手同游,辽阔的天地间,只有两个人,多好!
侍卫拿来了水,留瑕替康熙盥洗之后,他又撑着病体起来办事。留瑕拗不过他,他也不让她在旁守着,要她上床去休息,自己带着一群侍从,跑去红衣大炮营了。
留瑕疲倦地走进内帐,刚要休息,隆科多匆匆走进,对她一躬:“娘娘吉祥。”
“小多子,什么事?”留瑕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回娘娘的话,皇上刚才交代,让我给娘娘准备了热水洗浴,不过这里水少,自然不比行宫里可以香喷喷地洗贵妃浴,先禀报娘娘。”隆科多恭敬地说。
留瑕点了点头,对隆科多说:“我理会得,能稍做梳洗,已经很好了。”
“谢谢娘娘,原先还怕娘娘不乐意,娘娘既理会得,就是痛怜小多子了,这就准备去。”隆科多呼出一口气,调皮地笑了笑,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两个粗壮的蒙古大娘抬着一个中型的木盆和两桶热水进来,后面一个姿色普通的汉人女子,接着才是隆科多。他对留瑕说:“这两位大娘是火头军里帮着烧饭的,一会儿就她们给娘娘守门,这位刘阿姐是来伺候您的。”
留瑕向三人微笑,用蒙语跟两个大娘说了几句,两人憨厚地笑着把水倒进木盆,就出去帐门外了。那个刘姓女子则替留瑕褪了衣衫,留瑕坐进盆里,刘女沉默不语地用布巾给留瑕擦洗身子。留瑕大约觉得这样的寂静有点尴尬,而且那女子的目光,冷冷地投在她裸着的身子上,让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刘阿姐,也是帮着做饭的吗?”留瑕用汉语问,试图打开死寂。
刘女扫了她一眼,平板地说:“我是营姐儿。”
那个“姐儿”两字说的很分开,留瑕一听就知道她不是北方人,僵硬地笑了笑说:“阿姐是南方人吧?我也在南方住过十多年。”
刘女的手停了一下,冷笑着说:“你是娘娘千岁,用不着跟我这种下贱人称姐道妹。我说了我是营姐儿,你养尊处优的,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是营姐儿吧?”
“我确实是不知道……”留瑕有些不解,她从来没遇过对她怀着这么深敌意的人,为什么?
刘女嘿嘿地笑了几声,留瑕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她露出手腕上的一个铜钱烙印说:“这总该明白了吧?”
留瑕无言,她确实明白了,这个女人是营妓,所有的营妓都要在手腕上烙一个铜钱印记。所以有句咒人后代的话是这么说的,“女盖铜钱印、男生铜钱疮”,是骂人后代做丐、做娼的恶毒话。
留瑕能说什么呢?刘女确实有理由恨她的,一为娼妓、一为皇妃,帝国的顶端与底层相遇,留瑕竟感觉畏惧。那样深沉的怨恨目光扫视着她,不是人的眼睛,是一只被剥夺了一切的野兽,恨、恨、恨。
留瑕不安地背过身去,刘女却又拿起布巾擦过她的背,用一种揉着嫉妒、羡慕、仇恨等等情绪的复杂声音说:“你的皮肤,怎么就那么好看?一点瑕疵都没有……”
猛地,留瑕被扳过身,刘女竟攫住了她的胸部,恨恨地揉捏着:“这么好看的奶子,只给那满鞑子看过吧?”
“你放开!”
留瑕要推开她,但是刘女的力气大得惊人,虽松开了留瑕的胸部,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澡盆里拉出来,摔在地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