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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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的金水河出自玉泉山,引入对应天象的紫禁皇城,皇令不许在金水河边饮马、汲水,更遑论在金水河中倾倒废物,因此,河水出山也与在山一般清。远处的永定河就没这般干净、也没这般清静,因着冰厚,河上总有顽皮、不怕冷的孩子抽冰嘎嘎儿93玩。还有些旗人穿了冰刀在冰上追逐为戏,引得旁人纷纷来看,不远处,从南方运上来的货物,就直接装箱在河上拖着走。
在冰封雪锁的表面下,北京城中十分热闹,家家砧板一片响,在剁饺子馅,旗人管饺子叫“饽饽”,饽饽有甜有咸、有大有小,有些当甜点吃的还用酥皮做外皮,宫中还有饽饽的作坊,能做出几十种不同的饽饽来。由于饽饽有“子孙勃勃”的意思,因此家家户户都要吃,讨个吉利。在饽饽里,小民百姓包个康熙铜哥儿、大户人家包进金银小锭,谁要咬到了,来年必定大发财。
北京城里各地人都有,汉人学满人、满人学汉人、北人学南人、南人学北人,各地的风俗全都杂在一起,倒也是北京的特色。十二月底,整座城都沉浸在年末的喜悦中,人们都在置办年货,满人爱吃的鹿肉、野鸡、腊鱼、肘子,汉人喜欢的水磨年糕、枣泥核桃、笋子,摆满了大街。
孩子们趁着快过年,买了新的玩具,响葫芦、太平鼓、毽子,手上抓着蹦儿脆的大挂枣。一旁的小贩吆喝自家的糖葫芦,黄米面包着黑砂糖滚绿豆粉的驴打滚儿更是到处都卖。
从山西来的商队牵着满载着煤的骆驼进城,骆驼们停在写着“南山高末”、“乌金墨玉”的白墙边,跪下庞大的身子让人下货,嘴里不住地嚼着,鼻孔里喷着雪白的气,孩子们蹲在骆驼跟前,学着它们嚼啊嚼,骆驼的性子太散漫,连看都懒得看孩子们一眼。直到商人揣着大笔银票,眉开眼笑地从商栈出来,骆驼们才懒洋洋地起身,驮着托买的东西,温温吞吞地往回走,柔软的脚掌踩在北京的雪地,留下大大的足迹,随即又被纷飞的细雪覆盖。
清亮的驼铃声洒落在北京的街道上,被旗人闷声哼着的鼓儿词踩散,一等放晴,许多旗人便带着闷了好些天的鸟儿出来遛遛,怀中揣着蝈蝈笼子,到茶馆嗑牙,或者去听新编的八角鼓书,给八角鼓说书的逗得呵呵大笑。
北京城里的佛寺道观甚多,城里的耆老士绅,多到各个大庙里捐献香油,贴上大大的条子“某某胡同某人祈愿康熙万岁爷万寿无疆”。人在神佛门前总是特别和善慈悲,故而,乞丐总等在庙门外,向香客乞讨银饭。
十二月的紫禁城里也很热闹,宁寿宫新修的部分终于落成,称作宁寿新宫。康熙率领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宗室诸王恭迎太后入住新宫,仪式完成后,又让新带回来的扬州名角陈明智挑大梁,演了两天大戏,讨太后开心,也让辛劳整年的官员轻松一下。
宁寿宫的戏台是紫禁城里最大最高的,足有三层,分成天地人三界,三楼能演大罗金仙战孙猴子。孙猴子一翻身,竟从三层楼高的天台一跃而下,翻了两个斤斗,稳稳落地,满朝文武、妃主夫人同声叫好,声震屋瓦。天子驾前本来不许喊好,但是今日是太后乔迁之喜,康熙为使气氛活络,早早传命让大家敞开叫好,文武官员也知道上年纪的人好热闹,都跟着凑趣。
戏台对面,康熙与太后、众妃嫔坐在二楼;底下用屏风隔成男女两院,各自摆了筵席,吃酒看戏猜枚子。只因为是皇宴,没有人敢划酒拳,文官们讨论戏文的音韵、唱功,武官们注意武戏的拳脚、身法,一些闲散宗室则说起城里各个戏班的掌故、小道消息,哪个班子添了几个旦、谁又用什么法儿坏了哪个名角儿的嗓子……讨论得好不热闹。
至于另一边的老少格格、福晋们不太看戏,说起各个王府的是非,哪个王爷新纳了几个小妾、哪家的下人在外头欠债让人剪了辫子,说到好笑的地方,用绢子掩口咯咯地笑了出来。汉籍的命妇迈着三寸金莲、旗籍的命妇跨着天足,纷纷穿梭于酒席之间,结交各级的夫人,要给自己的丈夫广结人脉。
对比楼下的热闹,二楼显得安静许多,交谈都是极小声,略有几声笑,就马上被其他人的静默压了下去,只有杯盘碗筷的撞击声。
二楼虽与楼下一样张灯结彩,但是富贵气度却比楼下高了许多,正中放着一架黑檀泥金描虬梅松鹤屏风;屏风两边紫檀几上摆着两盆开得正茂的水仙,用一对宣德宝石红水仙盆盛着。这对水仙盆是明宣德瓷中的上品,釉色鲜红、色泽明丽,口缘一线甜白灯草边,俏生生的水仙玉立于上,衬托出一股美人醉酒似的娇艳。
太后正前方放着三张紫檀八仙桌,铺上明黄缎地银龙纹桌布,器皿用的都是宫藏精品,只见正中央两锅冒着热气的热锅,一是燕窝冬笋锅烧鸡、一是酸菜羊肚羊肠;除了热锅之外,再就是四只嘉靖鸡油黄描青花云龙纹大碗,分别装着——燕窝“万”字红白鸭丝、燕窝“年”字三鲜肥鸡、燕窝“如”字八仙鸭子、燕窝“意”字什锦鸡丝;接着是中碗菜八品,一色用成化斗彩穿莲龙凤中碗盛装,依序是燕窝鸭条、鲜虾丸子、烩鸭腰、熘海参、琵琶大虾、陈皮兔肉、蒸肥鸡鹿尾、冬笋爆炒鸡;再来是吉祥菜四品,按数目排序是一统江山、二龙戏珠、三仙朝圣、四喜如意,还有两个冷盘,都是摆着好看不吃的,为了醒目,都用的是最典型的宣德霁红金彩双龙赶珠盘;最后是数不完的甜食、饽饽、干果、蜜饯、酱菜等,按着品相不同,分别用釉里红描金小莲子碗、穿花龙纹小碟等景德御器厂几年前贡的瓷器,如天女散花一般,排在各色大菜旁边。
太后是今日的正主儿,自然坐在正中,身上打扮毫不含糊,一件明黄缎面下织寿山福海、对绣龙凤、散绣缠枝花翻箭袖袍子,外套镶紫貂领绛红双织金核桃花、挑不断头寿字云锦长坎肩,襟上别着翠雕子孙万代金别针;耳上按着满洲旧俗,各扎三个耳洞,上面两个各是一颗东珠,耳垂处是一对金凤衔珠镶翠耳坠,珠光翠莹照得半边脸都是亮的;头上梳着一字头,以翠镶碧空花蝠扁方固定,左右各簪着镶金嵌累丝年年富贵簪、镶银嵌累丝福如东海簪,另有其他的旗装头面,自不在话下;左手一串沉香白玉十八子手串,右手一环从不褪下的深色翠玉镯,全身上下打扮得珠光宝气,一派富贵。
康熙与太后一桌,坐在太后右方,他身上倒没什么珠宝,只衣襟上别着白玉表杠、右手拇指一环翠玉扳指而已。为了衬托太后,他也不敢穿得太醒目,又要带着点喜气,所以穿了秋香色绫面袍子,配着翻银鼠领深红织团花大褂,一顶红绒结顶暗织团寿黑缎小帽,正中嵌着一枚红宝石。
妃嫔们则五人一桌,以御桌为中心,如雁翅般散开,这也有个口彩,叫百鸟朝凤。今日是喜庆日子,自然是精心装扮,不过她们都与康熙一样,要衬着太后、又要透着喜兴,谁都不敢自作聪明穿淡色、白色触霉头,也不敢穿黄、红、黑,怕把自己弄得太老气,故而大多是秋香、深金、深蓝、深青、深红、金绛、紫红等合宜讨喜的颜色,一色梳小两把头。
留瑕也不例外,她用沐家送的几匹云锦,赶做了件金绛织月亮花锦袍,外套着紫定洒金镶貂短坎肩,头上簪着一支白玉雕蝙蝠石榴簪跟一个红宝莲蓬簪,身上也不配什么珠宝,只有从不离身的白玉镯。
太后年轻时寂寞惯了,越老越爱热闹,见楼上气闷,笑着对康熙说:“皇帝下去跟臣子们喝酒吧?这里都是女人,你在,没人敢说话,你也觉得无趣,下去跟臣子喝酒,你畅快些,一会儿让格格们跟十岁以下的阿哥上来,我要看看这些小孙孙怎么了。让他们就跟着自家额娘一块吃饭,可怜见的这些皇子皇女,母子亲情都给剥了。”
“母后想得周到,那儿子谨遵慈命。”康熙也赞同,他不太喝酒,但是想趁此机会观察臣子,就起身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听得楼板一阵响,十六岁的三格格带着十几个弟妹上来,后头跟着几个还在襁褓的,由乳母抱着,孩子们由姐姐领头,给太后请安,童稚的声音清脆地喊着:“孙儿恭请太后老佛爷慈安。”
“都起来、都起来,来,妈妈看看。”太后叫他们上前,拉了三格格坐在身边,最小的十四阿哥还给乳母抱着,傻傻地看着太后,好像不认识似的,倒是敏嫔生的十三阿哥不怕生,蹬蹬地跑到太后怀里,太后搂着十三阿哥:“哎哟!妈妈的小十三,看看,结实得像头小牛,你多大了?”
“三!”十三阿哥竖起三根手指。
“这孩子真聪明,你会数数儿?”太后微笑着问,十三阿哥很会凑趣,往太后脸上亲了一口,太后笑着对妃嫔们说,“都来认孩子,欢喜日子,别拘束。”
妃嫔们答应了一声,一招手,各宫的阿哥格格就跑了过去,扑在母亲怀里撒娇。这些妃嫔大多都是有生育的,几个低等嫔御因为只一幸之恩没怀上,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有儿女的妃子,二楼顿时充满了孩子的笑声。在这些享受母子天伦之乐的妃主皇子中,孤身一人的留瑕显得很寂寞。
太后看见了,招手叫她过来,抚着她的发说:“叫你赶紧生一个,省得羡慕人家。”
“老佛爷扯哪儿去了,奴婢是想起了自己的爹娘。”留瑕轻轻地说。
太后拉了她的手,温和地说:“你别害臊,我是跟你说正经的,前些日子,我叫了敬事房顾问行来,他是宫里老人了,从前给皇帝当马骑着玩的,我问了你们两个的事,他说皇帝往你那儿去的次数虽多,真正幸过的却少,皇帝是我养的,我知道他,没瞧见这么多孩子?放着个心坎上的你,绝没有坐怀不乱的道理,必定是你不愿意。”
留瑕没想到太后会去关心康熙与她的房事,臊红了脸:“老佛爷……”
“这有什么羞人的?傻孩子。”太后笑骂,又甩打了一下留瑕的手,暧昧地笑着说,“难不成嫌皇帝还不够好?我让他多吃点补品?”
“老佛爷今儿怎么了?尽拿奴婢取笑。”留瑕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讷讷地说,“确是奴婢不愿意,绝不是皇上不好,是怕他累,也是奴婢在这事儿上看得淡……”
“那你得看得浓些。”太后依然笑着,眸子里却有种森冷的光,她的下巴一指旁边的妃嫔,用熟练的蒙语说,“有的妃子我根本看不上眼,皇帝有时性子来了,什么都不顾,看见惠妃旁边那个卫氏?你大概也知道,还是个辛者库贱奴出身!我瞧着也不见得漂亮,但就是运气好,给皇帝生了儿子,就从个贱奴爬到贵人……你是黄金血胤哪!是哈布图哈萨尔的后人!你的出身比她好、地位比她高,可你只要没有子嗣,怎么都说不响嘴!”
“老佛爷……”
“从康熙四年去世的寿康老太妃算起,到你,我们家已经跟爱新觉罗通了四代的亲,我是满心要等你有孩子哪!皇帝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比他亲娘还爱他,我把你当做亲闺女,你好歹让我抱个亲孙孙过过瘾,成不?”
太后还是用蒙语说话,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冷酷,她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众人,半晌才深沉地说:“皇帝七月多就想给你封贵妃,我没答应,就是要等你有了孩子,有名目再说。原本只想着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