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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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瑕望着海东青,喟然一叹。
行宫,已在前方,她与海东青,都必须回到那里——那个太后所在的地方。
不久后,东蒙古诸王就聚集到古北口外来参见康熙皇帝,草原上辟了空地,诸王、贝勒、台吉……各率所部来此,“博格达汗万岁”的声音此起彼落,康熙皇帝含笑一一答礼,赐酒赐宴自然是一定要的,金顶大帐下,诸王带来的剑舞、马头琴、摔跤……等等表演闹得开心。
康熙显得十分随和,酒到虽不干,喝的量却没让诸王失望过。他带着微笑走过诸王帐边,绕了一圈回来,服侍的太监看他脸上泛红,手掐着人中似乎想要醒醒神,步履却显得异常迟缓,知道他喝得多了,连忙张罗着醒酒茶。康熙却摆了摆手,带上几个侍卫,绕到帐后去走走,不想让这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蒙古汉子觉得皇帝本领不济。
塞外风大,康熙擦了擦额上的汗,侍卫们从太监手中接过装在水囊里的热茶,连忙递上。康熙喝了一口,茶太热,又喝得快,烫了嘴,“咝”的一声,皱眉咬住了唇,没那么疼了,才又小心地吹着,硬是咽下又苦又酸的茶。
几匹马从行宫方向驰来,为首的红马快如闪电,迅速奔过康熙身边,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马上一个女人的脸。那女子没有停留,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侧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看他,马不停,早已绝尘而去,康熙并不是很清楚她长得什么样子,但是那双不冷也不热的眼睛,是宫中少有的平静,凉凉的,他感觉似曾相识,却又陌生,他印象深刻。
很快就找到了她,在太后的身边,科尔沁的火红流霞,她拢着袖,静静地站在太后旁边。
草原上的夕阳带着极端的绚美,望着血红色的彩霞,天边火红的流云静静地游走,夕阳的光线落在脸上,映出她那科尔沁特有的美貌,却带着日落的凄艳,很孤单。
康熙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很难说是什么。为了搞清楚那是什么,于是他从太后身边要来了留瑕,太后起先不愿意,皱着眉头说:“皇帝身边那么多宫女、太监好使,怎么就要我的乌兰图雅?”
康熙说不上来,只是笑着耍赖,太后给他闹得没办法,也有些动摇。一旁的太皇太后难得看见从小就稳重的康熙赖皮,笑了出来,帮着说:“太后就依了吧?难得我们皇帝有可心意的人儿,乌兰图雅是个庄重人,在皇帝身边有好没坏。”
在太皇太后的帮腔下,留瑕就转到康熙身边做女官,当太后告诉她,要把她挪到康熙身边时,她十分错愕:“伺候皇上?”
“唉……也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见过了你……”太后知道她不喜欢见男人,宽慰着说,“不过你也别怕,我是知道皇帝的,他是个冷人儿,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色欲熏心的男人。就算他真喜欢你,如果你不愿意,皇帝也不会用强的,更何况,有我给你做主呢?”
话说到了这步田地,留瑕也只能硬着头皮转到康熙身边。她先去拜见了他,是在行宫的一个布库场里,康熙正由几个侍卫陪着练武,嫌热,上身只穿着件短衫,此时有人通报:“皇上,科尔沁乌乌……乌兰图雅格格来了。”
通报之人的蒙语说得很别扭,康熙笑出声来,对那人说:“不会说就别硬顶着要说蒙语嘛!你这人真逗,人家有汉名“留瑕”,说留瑕格格不就得了?”
众人微笑,留瑕上前拜见,刚走近、屈膝,垂下的脸上就挑了挑眉,她闻到了汗味,因是盛暑,即使站着不动也是满身汗,更何况这些男人玩得不亦乐乎?男人……哪来那么多汗可以流……留瑕不悦地想,当然,她是不可以露出任何厌恶表情的。说句粗话,皇帝,就连放的屁都是香的。
“皇上吉祥。”留瑕一福,凤尾髻上簪的银流苏轻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格格请起。”康熙客气地说,留瑕站直了身子,康熙这才发现留瑕只矮了他半个头。即使她的眼睛看地,依然表露出一种巍然的庄重气质。
这么热的天气,她额上连滴汗都没有,在行宫里不一定要穿旗装,所以留瑕穿的是浅蓝色的汉衫和白色的百褶裙,袖子只开到腕上三四寸,露出她手腕上那环上等的羊脂玉镯。
相对于她那亭亭玉立的优雅,康熙身边的侍卫们都觉得有些局促。因为有的也穿着短衫、有的干脆就赤膊,乍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美人,有的拉领口、有的就躲到皇帝身后,慢慢退到后面去寻衣裳。
留瑕半天没有听见皇帝的声音,照例,她不能与皇帝平视,偏她长得高,目光一往下,就看见康熙穿着短衫的上身,赶快把衣服穿起来吧……留瑕在心中嘀咕着。
康熙丝毫不觉得尴尬,他所受的教育一直就是以他为中心,就算今天是他脱光了站在留瑕面前,该觉得惶恐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他。他瞄见她没有表情的脸,笑眯眯地装傻:“格格,你在朕身上瞧什么呢?”
不知是谁“喷”的一声先笑了出来,侍卫们全都捂着嘴憋笑,留瑕却抬起头,平心静气地冲着康熙甜甜一笑,看见康熙也对她笑,她柔声说:“奴婢在看皇上身上一只虫呢!”
“什么?”“有虫?”
侍卫们纷纷上前,要抓到那只“惊扰圣驾”的虫子,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留瑕装作惊讶地说:“哎呀!虫子跑了。”
“不是虫,是虾吧?”康熙依然面带微笑,他已经明白留瑕是故意发作那群侍卫的,在宫里,“虾”是对侍卫的称呼。
“天子圣明。”留瑕一蹲身,敛容说:“奴婢奉太后慈谕来伺候皇上,特来拜见。”
“朕知道。”康熙也收起嘻嘻哈哈的神色,庄重地说,“你往后是朕的女官,女人不能管国政,所以不要你起草诏书,若不是必要,你也不用去跟外臣接触。你的职责,就是打理乾清宫内寝,你与朕沾着亲,又是格格身份,朕不拿你当下人。乾清宫千事万事,你爱做不做都由你,只有司衾(放注解司衾:即是铺床叠被等工作),不能假手他人。其他的粗重活儿有下人去做,你可以不用管,明白?”
“奴婢遵旨。”留瑕应承。
“你不用给朕坐夜,朕就寝后,你就去睡;若有妃嫔侍寝,你等她们进来就可以回去了。只有一条,四更天,你要来叫朕起床,若是晚了一刻,朕是绝对不依的。至于起身后的事情,有下人照应,你铺完床后,朕如果要你在跟前,你就留下,若要去见外臣,你就可以到侧殿歇着……”康熙说到这里,都还严肃正经,留瑕听得专心,突然,他又微笑了一下,故意凑近她,“至于其他的事情,往后朕再慢慢教你……嗯?”
那最后一个“嗯”柔柔地挑起,就像手指在下巴上一勾,暧昧而轻佻。留瑕僵硬地微笑了一下,虽然答应下来,一退出,她愤愤地瞪了布库场一眼,很生气康熙最后那声“嗯”。她压低了声音,学着康熙的语调“‘往后朕再慢慢教你……嗯?’哼!”
紫禁城.康熙二十六年冬
康熙二十六年的冬天来得早,刚入冬,一场粉雪便翩翩而降。雪沿着明黄琉璃瓦溜下乾清宫的屋脊,堆到瓦当上,积得厚了,便顺势滑落,积在乾清宫边的雪地上,像一尊尊白色小塔。雪落在宫前的镏金水缸上,缸中的水也结了一层薄冰,任粉雪默默地堆叠上去,压碎了冰,又沉进水底。冰冷的水让缸身也泛着一层极薄的霜,不小心碰了,就像给烫着一样连忙缩回来,冰得刺骨。
冬天的天光亮得慢,但是乾清宫只看时辰不看天色。不到寅时,紧邻着月华门的西配房里就已经聚集了乾清宫的大小宫女、太监,除了在当值的跟粗使、没有身份的之外,几乎都到齐了。
紫禁城最怕走水10,所以没有烟囱,各个殿阁底下的基座都是挖空了的,每天用辘辘车将烧好的炭塞到底下的地炕,整个殿阁就像在一个大暖炕上,不叫主位们凉了脚。由于炭气容易上火,所以炭盆只太妃太后宫里有,年轻人一般不用,乾清宫例外些,因为大臣都是有年纪的,康熙体恤老臣,才在回事见人的明间正座里有炭盆,东西暖阁里都是没有的。
西配房平常是大臣们听差的歇脚处,没有炭盆,特别的日子,才许宫女、太监们借地集合。从进门的明间起,男昭女穆,各按品佚站得笔管条直。北次间靠窗上首坐着穿戴整齐的留瑕,头上梳着小两把头、各簪一对流苏,两边耳上各三颗珍珠;藕紫色旗袍翻出紫羔皮子,外套三镶三滚的同色云肩背心;脚下没踩花盆底,是一双石青缎片金厚底鞋,鞋口缘着貉子毛;脸上只淡淡抹了一层清油、唇上一点口脂,与宫女们的清水脸子有别,也不同于妃嫔们的妆容。
留瑕旁边一个矮凳上是乾清宫总管梁九功,一身石青公服,前后绣着蟠龙团花,一双长筒快靴,后面的冰纹帽筒上搁着他的朝冠,上面镶着七品素金顶子;梁九功对面,打横儿站着大宫女容兰,紫褐色的春绸袍子翻出青种羊皮,外套同色的短坎肩,油松辫子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只扑着几乎看不见的粉,一点胭脂不用。
次间里,各按身份侍立左右,静待留瑕发话,大大小小的宫女们,也都是清水脸子、紫褐袍服、油松辫子。这是太皇太后定下的规矩,不叫宫女们把心思花在争奇斗艳上,好一心一意伺候主位。尤其是乾清宫里更是看管得严,宫女们除了过年跟两个圣寿节11能上一点胭脂之外,就连三月万寿节都不许涂脂抹粉。但是,这些规定约束得了宫女,却管不住康熙皇帝,从宫女升作嫔妃的,几乎都是乾清宫人。
“人都齐了吗?”留瑕问。
“回格格的话,都齐了。”同是七品的副首领太监魏珠应了一声,他的品阶虽与梁九功同等,但还是以梁九功马首是瞻。一来是两人同时进宫、互相扶持,情分不同一般;二来是梁九功较年长,见识高些;三是魏珠好武不好文,喜欢陪着康熙练武,琐事不大经心;因此乾清宫人都喊他“魏管事”,以便与梁九功的“总管”有些区别。
留瑕点了点头,转脸对梁九功说:“总管,您吩咐着吧?”
“格格客气,您是主子跟前的大拿12,奴才先分派着,您有什么吩咐,没有不遵从的。”梁九功按着往常惯例,先谦虚了一番。留瑕是皇亲国戚,他自然不敢“吩咐”她做什么,一仄身子才转对其他人说,“昨儿才刚生火,你们有些要带徒弟整理地炕的,主子歇晌的时候可以去瞅瞅,有些陈灰该扒要扒出来。刚生火,宫里的地要发燥、扬尘,抹地的粗使丫头们,要烦兰姑娘费心些。”
大宫女容兰一按腿儿,轻声说:“晓得。”
梁九功点了点头,又把其他的差使分了下去。平常没有这份麻烦,只是今日特别,是宫中刚准生火的日子,时节交替,万事都要警醒些,就连留瑕也不敢托大。说了大约两刻钟,这才纷纷去上差。留瑕领着要当值的宫女、太监往正殿去,刚站定就看见已经开了门,连忙加快脚步进内寝去。
康熙昨夜没有翻牌子,因此留瑕也不必等妃嫔出来,她先看了一眼放在外头的自鸣钟,离四更还有一点时间,她打开内寝的门,轻轻走进,在康熙床前一蹲身:“皇上,四更了。”
“嗯……”帐子里传来模糊的喉音,留瑕对坐夜的太监一瞄,他就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