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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是谁拿走了那一双雪靴 作者:张小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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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星期之后,他约我吃饭。我们在弥敦道一间酒店的扒房吃饭,然后,他在街上买了一个心型的胸针给我。
  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卖胸针的小贩依然每天晚上在弥敦道出现,亮明送给我的胸针已经不再发光,我依然保存着。
  亮明比我年长五年,他是我的守护神。说来好笑,我是一家政府医院的护士,照顾别人是我的职责,我自己却需要别人的照顾。
  家里的电话录音机坏了差不多一个月,我也懒得拿去修理,亮明知道了,会替我拿去修理,然后很认真地教训我:“坏了的东西要拿去修理。”
  我发脾气摔烂了家里的闹钟,他却立即买一个新的给我,在这种时刻,他偏纵容我。
  有一天,我无端地伤感,摇电话给他,我在电话里哽咽,他着急地问我:“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开心?”
  “不是,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哭着说。
  他啼笑皆非:“你现在不是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为什么还要哭?”
  “听到你的声音,很感动,所以就忍不住哭嘛!”我向他撒娇。
  往后,他常常拿这件事来取笑我,打电话给我时,经常对我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呜呜。”
  如果说亮明有什么不好,是他的占有欲太强了,他希望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他。
  幸而亮明的工作经常要出门,他不在香港的时候,我可以得到一些私人空间。我想,爱一个人,也该接受他的缺点吧。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我把所有时间都交给他,或许我会不习惯呢。
  今天,女内科病房来了一个新病人,这个女孩子只有二十三岁,身高五尺十一寸,体重只有八十二磅,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她患的是厌食症。由原来一百二十多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半年没有来月经了。
  我替她注射盐水,女孩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怔怔的望着天花板。我想,如果世上有爱情小贩就好了,女孩可以再买过一段爱情。
  一滴眼泪从女孩的眼角流出来,不知为什么,比她情况更坏的病人我都见过,偏偏是她,令我很不安。
  下班后,回到家里,我接到高致云的电话,我有些意外,他移民到美国已经十年了,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找我?
  “阿岚,你好吗?”他的声音很爽朗。
  “还不错。”我说。
  “我刚从三藩市回来香港,可以出来见面吗?”
  我和高致云相约在酒店顶楼的餐厅见面,那天刚好是我休假。
  我没想到高致云会回来。在十年前,他曾经追求我,但我拒绝了他。我记得那天晚上,他向我表白,说很喜欢我。我说:“我们没有可能的。”
  后来,他缠得我很厉害,我不肯再跟他见面,他打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冷冷地告诉他:“我对你根本没有那种感觉,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勉强我好不好?还有很多女孩子很好,你去找她们吧!”
  此后,他没有再找我。几个月之后,他跟家人移民到美国,寄了一封信给我,内容大意是很挂念我之类,但我没有回信。那时我才十八岁,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所以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说话,如果在今天,我一定不会说我永远不会喜欢他。
  去到餐厅,我差点认不出高致云来,他变了很多,从前的他是胖胖的,脸上长满暗疮,现在仿如脱胎换骨,脸上的暗疮没有了,身材高大标准,十分英俊。
  “阿岚,你好吗?”他热情地招呼我。
二十八
  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变得那样有魅力。
  “你改变了很多。”我说。
  “我离开香港时才不过十七岁。”他说。
  我记得他比我年轻一岁。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他问我。
  “护士。”我说。
  “你以前的梦想也是做护士!”
  “对呀!你呢?”
  “和你的工作很相近,我是医生。”
  “医生?”我没想到他会当上医生。
  “我的志愿本来不是当医生的——”
  “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会当护士,所以我要当上医生,这样在精神上好象跟你很接近,是不是很傻?”
  我惊讶得不懂得怎样回答他。
  他把名片给我,他现在是三藩市一间政府医院的内科顾问医生。
  “读医学院的日子苦不堪言,但想起你,我就可以熬过去。”他说。
  “你有女朋友吗?”我问他,我不想他再提起以前的事。
  “十年来总共跟两个女孩子谈过恋爱,都是用来替代你的,都完了。”
  “我也有男朋友。”
  “我还担心你结婚了。”他说。
  “还没有。”
  “香港变了很多。”高致云望着窗外说。
  “是呀!”
  “有什么地方是一定要去游览的?”
  “湾仔海傍吧,这十年间改变了很多。”我说。
  “你可以陪我逛逛吗?”他问我。
  “没问题。”
  我和高致云在海傍散步,十年不见,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你陪了我一整天,你男朋友会吃醋吗?”他问我。
  “他不在香港。”
  “浅水湾现在变成怎样?”他问我。
  “去看看便知道。”我说。
  我们乘车到浅水湾,就在浅水湾露天茶座坐下来。
  “浅水湾一点也没有改变。”他说。
  “不,这里多了一间酒店。”我指着浅水湾酒店说,“这间酒店很漂亮。”
  在浅水湾,我和高致云谈得很投契,他告诉我他在医院里工作的情形,我也告诉他我这边的情形。他变得很健谈,以前我觉得自己跟他合不来,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谈了这么多。
  高致云送我回家,他在门外问我:“我会在香港逗留两个星期,你可以陪我四处逛吗?”
  “我要回去看看是否可以拿到假期。”我说。
  我跟同事对调了三天假期,不知为什么,我很想陪伴高致云。
  亮明在四天后回来,这三天刚好用来陪高致云。
  这三天我们玩得很开心,高致云真的变了很多,他成熟、聪明、有趣,而且一直没有忘记我。
  第三天晚上,高致云邀请我吃饭,他在七时三十分来接我,车子直驶浅水湾。
  我们在浅水湾的法国餐厅吃饭,我把患上厌食症的那个女孩的故事告诉他。
  “我也患过厌食症。”他说。
  我愕然。
二十九
  “被你拒绝之后,我有半年时间不太想吃东西,一个月就瘦了十多磅,后来在美国医好了。”
  “对不起,我不是想伤害你的——”我想解释。
  他用手按着我的嘴巴:“不要道歉,我没有恨你,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饭后,高致云邀请我到他的酒店房间坐坐,我知道那或许是一种暗示,但我去了。
  我们在房间里拥抱,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感受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温暖。我很后悔十年前没有选择他。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他吻在我的唇上,解开我的衣服。
  我觉得对不起亮明,但我无法抗拒高致云,我跟他睡了。
  我在凌晨六时起床。
  “我要上早班。”我告诉他。
  “我送你。”
  “不用了。”
  我匆匆回到医院,第一件事是去替那个患上厌食症的女孩量度血压。她的体重回升了一点点。高致云患厌食症的时候也会瘦成这个样子吗?
  亮明回来了,并且来接我下班。
  “有没有挂念我?”他问我。
  “有。”我骗他,这几天以来,我的脑海里只有高致云。
  我和亮明做爱的时候,脑海里也只是想着高致云。
  “你没事吧?”亮明问我。
  我觉得很对不起亮明,但我无法不想起高致云。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高致云。
  “能跟你见面吗?”我问他。
  我到酒店找他,我们再一次做爱,我整个人好象给燃烧了,我只想跟他一起。
  “不行,你已经有男朋友。”他说。
  “我跟他分手。”我好象着了魔似的。
  “我不是要回来拆散你和你男朋友的,两天后,我就要走了。”他痛苦地说,他也好象着了魔似的。
  “我爱你。”我告诉他。
  两天之后,高致云回三藩市,我到机场送他。
  “我会打电话给你。”他说。
  他回到三藩市之后,并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打长途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很挂念他。
  “你别这样,我们都是成人。”他说。
  “你爱我吗?”我问他。
  “爱又如何?你现在已不是自由身。”他叹了一口气。
  我决定跟亮明分手,我不想再骗他。
  “你不在香港的时候,一个以前追求过我的男孩子回来找我。”我告诉他。
  他的脸色骤变。
  “我跟他上床了,而且不止一次。”我说。
  亮明痛苦得脸也扭曲了。
  “对不起,我要去美国找他。”
  亮明一声不响地离开,他恨透了我。
  我买了机票去三藩市,赶着去见高致云,这一次大抵是我一生人最疯狂的一次了。
  到了三藩市机场,我打电话给高致云,他来机场接我。
  我看到高致云,扑在他怀里,告诉他:“我跟他分手了。”
  他替我把行李搬上车。
  “是不是去你家?”我问他。
  “你没有订酒店吗?”他问我。
  “酒店?”我没想到他叫我住酒店。
  “没有。”我说。
  “我替你在市中心找一间。”
  在车上,我没有再跟他说话。
  他带我到市中心一间酒店。
  “你不打算请我回家吗?”我问他。
  “我家里不太方便,我女朋友跟我一起住。”他说。
  女朋友?我想也没想过。
  “我们感情很好。”
  我怒不可遏:“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回香港找你?”他问我,“你以前拒绝过我,你记得你怎样拒绝我吗?你说你永远不会喜欢我,我就想试试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喜欢我。”
三十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质问他。
  “你以前看不起我,现在我也看不起你。”他冷笑。
  我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而已。”他笑着说。
  “你说你没有忘记我都是假的。”
  “我没想过你会那么认真。我的确患过厌食症,你把我害得很苦,你也该尝尝这种苦。”他说。
  我中了他的计,他只是回来向我当天的高傲报复。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还跟他上过两次床!我抱着行李奔上计程车,回到机场。
  在机场等了两天两夜,终于有机位回香港。
  本来我是想回来找亮明的,当我再踏在香港的土地上,我突然失去了勇气,我有什么颜脸找亮明?难道我要告诉他我上了别人的当,求他再接纳我吗?
  我的电话录音机没有留言,亮明没有找过我。
  冯彬告诉我亮明不会原谅我。
  我看着他送给我的闹钟,为什么闹钟没有把我吵醒?
  我回到医院里,那个患厌食症的女孩康复出院了。
  听说亮明拍拖了。我在抽屉里拿出第一次约会时他送给我的心型胸针,胸针好象越来越黯淡了。
  今夜,过了十二时,我一个人走在弥敦道上,落魄的画家不见了,卖胸针的小贩改卖冒牌皮包。
  “小姐,要买爱情吗?”一把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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