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9-你无法阻止-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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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关门前,她回头看着米丫,一脸的不屑。“妈,你想要他的钱,你只管用好了,我不会用他的钱。”
“玲玲,你……”门在她的乞求中迅速地关上了。“嘭”的一声,似乎是打在她脸上的一个热辣辣的巴掌。米丫机械地收拾着碗筷,悲伤地环顾着这个将不再属于她的家。杨争仁已经发下话来,这套房子是他的,信誓旦旦地要赶走她。这是一段如此漫长而难挨的时光,她每天都能看到痛苦刻在玲玲的脸上。单单为了这个,米丫甚至希望一切重来,假如还有一丁点可能的话。
每天,当米丫遇到玲玲那冷酷而通晓一切的目光时,她尽量自然地笑笑,除此以外别无他法。玲玲十五岁了,成熟得如同三十五岁的女人,成熟得足可以将米丫吓死。只有在深夜,米丫不止一次地听见玲玲房中传出的啜泣声,可怕的是,当母亲的,对女儿的啜泣,竟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习以为常。既然如此,女儿是不是在投桃报李?她也老了。玲玲对母亲的不信任,足可以使得她老上十岁。
九月。夏季并不甘心退场的时节。小乐开始了越来越多的重复,他不停地诉说着一些事件和回忆给我听,似乎只有在面对我的耳朵时,他的语言才流畅无比。我依旧在小乐家的矮沙发凳上陪他聊天,或是在中山公园的长椅旁,或者是他家附近的任何一间咖啡厅或茶吧。我坐在那儿,盯着脸颊左侧的落地玻璃发呆,窗玻璃映着小乐的脸,一滴泪水顺着小乐长了两三颗卡波氏肉瘤的右脸迅捷地滑落。窗外的巴西铁树刚抽新芽,但他依然一脸的落寞。
昨天上午我接到小乐的一个电话。他说他第一次晕倒在中山公园的门口。“大事不妙”,他用了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倒下。他说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直到两位保安将他扶到公园的凉亭里休息,并给他泡了一杯极浓的糖水。他们认为,他是低血糖患者。
“水珊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门呢?”我问小乐。此时,我正在火车舒适的座椅上美美地打着小盹。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昨天,周六,我赴广州看了抽不出身来的罗,当我回程时,小乐的电话就催过来了。
“小妹,”小乐在电话的那端叹了口长气,七月份以后,他就这样叫我。我是他的知心朋友,是他家中的小妹,是他生命最后的旅程中不离不弃的那个亲人。一分钟后,小乐又说:“小妹,我想我要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小乐终究和我们这样的健康人有所不同。我拼命抑制住泪水,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惧。车窗外,婆娑的椰子树、成片的荔枝林掠过车窗。我看不清小乐的脸。
记忆中,他的脸很模糊。我不知道我在他身边或者不在他身边,对他来说,有什么不同。不管我在哪里,我都没有办法延长他的生命。原谅我,小乐。
《你无法阻止》 四生活中充满乐趣(6)
接济他,让一个晚期HIV患者领略到尘世间最后的临终关怀,这大概是我惟一能做的事情。我给米丫打了个电话。“没关系,我叫玲玲马上就给小乐送两百块钱。”米丫说。
“等我回来,我再还给你。”
“得了,两百块钱我还付得起,两千元就没可能了。”米丫说。
米丫的大方与爽快长久以来深得我心,让我想起四个字:山东女侠。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夜晚,李远父母敲响了米丫的家门。他们是上门来找他们宝贝儿子的。
米丫的床上,李远正斜斜地躺着,惬意地和米丫分享着寂静,山洪暴发之后的寂静。寂静中,李远清晰地听见了父母在门前拍门、喊他的声音,他听见老家冬天里才有的呼啸寒风。
“不行!我妈来了,我得躲起来!”恐惧将李远的脸涂抹得异常难看。“有什么地方躲?”
要米丫将他藏在几间不大的屋子里,实在是勉为其难。她无能为力地望着李远。“没有地方藏,你爸你妈要是满屋子找你,肯定逃不掉的……”
“要是我妈找到我,她一定会气疯的,她有高血压呀!”李远的精神控制力在临界点摇摇欲坠。
敲门声激愤而有力。“李远,李远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李远父亲一口道地的湖南家乡话穿越门缝的间隙,寒气逼人。
“噢!”米丫突然想起来,趴在他的耳边说:“快去玲玲的房间,她的床下面可以藏人。”
正这样说的时候,玲玲打开了母亲卧室的房门。她冷漠地看着母亲和她的情人张惶失措的样子。她一定是在偷听他们的动静,米丫想,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和李远走进玲玲的房间,紧张地掀开那张一米二宽、两米长的单人床上的席梦思床垫,让李远钻了进去。木床的四周有着厚厚的木裙边,合上席梦思,放下床单,绝对没有人会发现床底下的秘密。“玲玲,你李远叔叔在这里躲一下。”米丫费力地合上席梦思床垫时,讨好似地对玲玲说。
哪怕他洪水滔天,玲玲不管不顾地重新在书桌前坐下,当然,有一丝嘲讽,有一点好奇。这不就是烂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吗?
米丫打开房门时,李远父母几乎已经喊哑了嗓子。冲进来的两个老人,东张西望,径直奔向洗手间、厨房、内阳台与外阳台,打开米丫房间的衣柜,探查床底的动静,每一个他们宝贝儿子能够藏匿其中的地方,都搜了那么几遍,甚至,到每个窗台的外边进行检查,看看是不是扒在窗外,或者生出翅膀,飞到了对面人家那里?
“交出我的儿子!”李远父亲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说。他断定,儿媳妇一出差,儿子就死到这里来了。李远母亲则爆发出一阵不着边际的谩骂,湖南当地土话——不要脸。
米丫挥挥手,希望能挥掉扑面而来的辱骂。可惜挥不掉李远父母的仇视与轻蔑。站在客厅里,承受着两位老人绵长不绝的谩骂与哭诉,米丫感到全线溃败。她没有翅膀。有翅膀又怎么样?有翅膀,哈,插翅难逃。
不知过了多久,李远母亲重新站了起来,她不甘心地再度巡查眼前的这块小天地。她希望能像挖掘金子一样将宝贝儿子挖出来。凭直觉,儿子就在这个鬼地方。她又一次从洗手间找到米丫的卧房,从大阳台到小阳台。她找到玲玲的小房间里来,忽然一阵头晕,旋即就要倒下,玲玲赶忙扶住她,搀扶她坐到自己床上。
她不知道,床底下就蜷缩着她的宝贝儿子。
“李远他妈有高血压,气坏了你可要负责任。”李远父亲慌慌张张,从厅里冲进玲玲的小房间,把心力交瘁的老伴扶上床,躺下来,一腔子怒气无处发泄。
《你无法阻止》 四生活中充满乐趣(7)
他望望玲玲,将目光转向客厅,对米丫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就放了他吧!”
老人后面的那句话说得很轻,米丫听了心头一震。这句话震得人心里发毛。太有杀伤力了。放了他吧,放了他!谁说的?他老爸老妈饱含血泪的呼喊。
就在米丫精神几近崩溃,准备缴械投降时,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放了他?谁又能放了我呢?她不想把他交出去。不,就是不。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但是,米丫的脸上依然微笑荡漾,轻松自如。仿佛对面的两位老人不是来问罪而是来做客一样。她惦记着黑暗中的李远,心疼在狭窄空间里无法呼吸的李远。她递给李母一杯水,李母并没有领情。米丫急了,但脸上依然挂满微笑。“阿姨,阿远真的不在我家里,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这张床太小了,你要不要到我的大床上去躺一躺?”她看着李母没有起身的意思,继续发挥她那份无师自通的表演天才。“其实,我和李远早已经分开,我都劝过他很多次了,他是个孩子还不懂。可惜,他的手机关机,要不然,我一定告诉他,你们在找他!唉,他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她大方而得体地宣泄着心中的郁闷和仇恨。玲玲听得懂这一切。就在女儿的目光和她对接的一刹那,米丫脑筋一转:“阿姨,还是到我房间里躺一躺吧?我女儿还要做功课,我不希望她的学习受到影响。”
李家父母真是善良的好人,听说小孩子要做功课,立即同意挪个地方。几个人相帮着把李母换到米丫房间的大床上,让她好好地睡一睡。
当李母等人走了以后,玲玲缓缓地关上房门,然后迅速地从里面锁死。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抬起席梦思床垫,露出一条缝给李远透气。躺在地板上的李远看上去很难过,好像就要死去似的。习惯了黑暗的双目突然被台灯光狠狠地戳了一下,射得双眼泪流。他终于长长地嘘了口气。他看着玲玲,就好像从未见过她似的,露出讨好和感激的笑容。
玲玲力气小,无法掀开席梦思床垫,此刻也不便立即消除警报。她只能隔一段时间抬一次床垫,先后抬了五次席梦思,收割了五朵李远的笑容。她能闻到李远身上的汗味,刺鼻而难闻,就像一条刚刚腌过的咸鱼。隔着厚厚的浅樱桃木门,李家父母的诉苦声、谩骂声、示威声顽强地挤了进来,她忽然可怜起他来,当然,更可怜他的父母。说起来,她对这个掠夺了她大半母爱的男人有一种本能的怨恨,以及对他动不动就对母亲拳打脚踢的愤慨,她才懒得管他哩。死了才好。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死在自己床下。要不是害怕他会活活闷死在她床下的话,她绝对会在网络上玩QQ一直玩到天昏地暗。
玲玲居住的小区很有些历史,小区道路两旁的阔叶桉将月光过滤成碎汞般的斑驳世界,洒在红砖地面上。半夜里,玲玲小心翼翼地关上防盗门,上小区外的便利店买消夜。邻家盆栽的夜来香在初秋的空气里发出阵阵浓香。
安德鲁斯悄无声息地跟在玲玲身后,走到绿化带,箭一般地射进草丛,瞬间完成新陈代谢。它很珍惜难得的放风时刻,它搞不懂小主人为什么闷闷不乐,不敢撒野,只是跟在身后,很乖巧的,随时准备听从小主人的指挥,冲上去保家卫国。
玲玲的思绪像被树木过滤后的月光一样杂乱无章。她不明白李远为什么就成为妈咪的磁铁?不明白往昔的生活为什么一去不返?为什么自己在经历了那种刺痛和折腾之后仍然是个处女?那么,杨争仁会怎么看?他会饶恕自己吗?难道,他真的没有罪过吗?可是,他在她身上那样做,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难以启齿,总觉得在同学面前低人一等,好像是她自己卑鄙龌龊一样。这种下流的东西她本来不想说的,准备藏在心里一辈子,一直带到坟墓里去。直到妈妈和杨争仁闹离婚,和玲玲谈了一个下午和一个夜晚,她才在妈妈的陪同下,去了家门口不远的派出所,当着警察叔叔阿姨的面说出了一切。可是,就在她说出了深藏的秘密之后,她立刻就后悔了。然而,一切都没救了。
如果说,先前她在杨争仁温柔一刀下面,时时有恐惧感,还有她母亲在她身边的话,那么,她在李远看不见的刀下,更加感到双倍的恐惧。他一刀把妈咪割走了,她像垃圾一样被扔至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