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战史-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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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峨,河水泱泱。呜呼哀哉,我心独伤!”
歌声宛转唱得令人心醉神伤。
王绝之点头道:“这是昔年王昭君嫁往匈奴单于,在万里大漠的闺房心念故土而作的怨旷之歌。如今虽以胡乐奏出,却隐隐带着汉音汉意。阿月姑娘尽得歌意,妙喉居然唱出了胡、汉两种截然不同、又相辅相合的音符。可惜这里没有梁,否则绕梁三十日也不止了。”
石虎拊掌大笑道:“这种读书人的故事,从父最喜欢听右侯述说,我却可一点也不懂了。”对阿月道:“石公子说你唱得好,赏你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并非小数,在这个金贱谷贵的日子,也足够吃上好几年了。
阿月面露喜色,说道:“多谢将军。”
石虎又对三女道:“你们奏得也好,每人五十两。”
三女齐声道:“谢将军。”
王绝之对四女道:“歌唱完了,还不坐下吃肉?”
四女应了一声,却不稍动。
石虎笑道:“她们只是歌伎下人,服侍吃肉可以,要想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还不够地位。”
王绝之的目光忽地变得十分奇怪,“你是胡人,主仆贵贱居然也分得这样清楚?”
石虎道:“不分主仆,何以治家?不分贵贱,何以治国?当年汉高祖意欲立威于群臣,采用了叔孙通的献策,以朝仪来定贵贱,分君臣,乃立下汉朝皇帝的威望,我们石家如果一心的打天下,就得先成贵人,方能赢得万民的摄服。”
王绝之觉得这番话大大不要,却又偏偏想不出反驳的法子,皱眉道:“这番狗屁不通的腐德之言,想来不是你想出来的。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石虎道:“是张宾对从父的献策,从父吩咐我如此遵行。从父自从立下威仪之法后,群将无不慑服,下令时如臂使指,比以往更是得心应手,汉人如今不行,是因为司马氏太笨而已,你们古时传下来的法子实在大有道理。”
王绝之道:“又是张宾这厮!”忽然想到:“张宾游说石勒立威仪、定贵贱,莫非,石勒真的有称帝之心。”
石虎道:“张宾虽与我不和,可是这人的确有其办法,这是无人不佩服的。从父没有他的襄助,决计不会有今日的江山,怪不得从父对他如此信任。”感叹声中,吃下三大块肉,咕噜咕噜,一口鲸吞了整瓶的葡萄酒。
王绝之道:“他干方百计杀你,你也佩服他?”
石虎道:“他要杀我,和我佩不佩服他,是两码子事。正如你要杀我从父,恐怕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盖世英雄吧?”
王绝之道:“不错。”他不喝酒,却干了一大碗醍醐。
石虎呵呵而笑,看起来大乐非常,呼道:“阿月,再来一曲,献给王公子。”
王绝之忽道:“阿月姑娘,先前一曲未免太幽怨了,闻之神伤,可否歌一曲豪气一点的,方才合我男儿的本色。”
阿月道:“是,公子。”略一运气,正欲张开樱唇,吐出喉音。
石虎道:“你要豪气。不如由我来唱!”
阿韦、阿丸、阿春三女会意,鼓、笛、琵琶奏起音来,石虎拍桌唱道:“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需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放马大泽中,草好马着膘。牌子铁裆,前行看后行,齐着铁裆。前头看后头,齐着铁裆。”
这首曲本就雄壮,经由石虎的口唱出来,悠扬嘹亮,更是豪气,王绝之由衷鼓掌道:“好曲,唱得更好!”
石虎哈哈大笑,问道:“王绝之,你尽兴不?”
五绝之道:“尽兴了。”
石虎道:“你可饱了?”
王绝之道:“饱了。”
石虎道:“你暖不暖?”
王绝之笑道:“天气不冷,够暖的了。”
石虎道:“你可在思淫欲?”
王绝之道:“思又如何,不思又如何?”
石虎道:“这里四名美女,其中三名是处女,阿月则足以令你欲仙欲死,妙不可方。你可以任挑一个陪你。如果你吃得消,四个一起也可以。”
王绝之道:“然后呢?”
石虎道:“然后我在一个时辰后,再回来找你。”
王绝之瞟了四女一眼,笑道:“这里有四位干娇百媚的大美人,一个时辰,怎么足够哪?”
石虎道:“再长不成。此刻从父正眼迷小剑密谈大事,再多一段时光,从父见完了迷小剑,便会亲来找你。”
王绝之道:“迷小剑果然还未死。他跟你从父商谈甚么大事?”
石虎摇头道:“我也不知——你亦无需知晓。”
王绝之道:“不错不错,一个死人是甚么也无需知道的,对不对?”
石虎大笑道:“王绝之,你太聪明了,我实在舍不得杀你,只可惜不能不杀你!”
王绝之道:“哦?”
石虎道:“你与张宾有约在先,从父既答应与你决战,你便非杀了我不可,我不趁着你受伤之际取你性命,还待何时?”
王绝之道:“你趁我受伤出手,乘人之危,岂算英雄所为?”
石虎道:“你是江湖中人,以这匹夫之勇,血溅五步为英雄,我则是一代将军,兵不厌诈,乘敌弱疲之际,将其一举歼灭,才是真正大英雄的所为。”
王绝之道:“所以这十年来,石勒已经没有跟人单打独斗交手了。”
石虎道:“正是如此。”
王绝之道:“你杀我之前,先使我吃饱,洗净身子,还供美女给我享用,果然是够朋友得很。”
石虎淡淡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王绝之笑道:“而且还是你救过我性命,我也救过你性命,交情好得过命的朋友。”
石虎叹道“可惜现在已变成了你要取我的性命,我也要取你的性命的拚命朋友了。”
王绝之摊手道:“没法子,没法子,谁教你是胡人,我是汉人,我姓王,你却姓石呢?”
石虎霍地站起,说道:“我一个时辰后回来。从父见完了迷小剑,我便无法向你下手了。”
王绝之道:“不必了。”
石虎道:“你不喜欢这四名美女?”
王绝之道:“喜欢得要命。”
石虎诧道:“那你何不享用她们。”
王绝之道:“谁说我不享用她们?”
石虎不明:“你的意思是……?”
王绝之一字字道:“我的意思是,你死掉以后,我一样可以享用她们,而且要享用多久就是多久!”
石虎仰天笑道:“王绝之果然是琅琊狂人,你受了如此重伤,还以为杀得了我石虎,端是狂得可以!”
他慢慢收住笑声,低沉着声音道:“今日如果你接得住我一百招,我石虎非但饶了你的性命,还亲自割下头颅,奉上给你。”
王绝之道:“我希望你明白两件事。”
石虎道:“哪两件事?”
王绝之道:“我是琅琊狂人王绝之,就算受了伤,一样可以杀掉你。”
石虎看见他认真的神情,杀气严霜的目光,心中不禁一凛,说道:“第二件事呢?”
王绝之道:“第二,杀你,不一定要我亲自动手。”
他此话说完,石虎忽然见到眼前出现了两个人。
第二章 石勒的刀
两个人,像两把出鞘的宝剑,剑气凛然,如同寒冬的冷风,要把人的皮肤一块一块割下来,王绝之感到刺刺的疼痛。
只有真正绝顶的剑客,方能发出这样凛冽逼人的剑气。来者正是两名真正绝顶的剑客。
祖逖、刘琨!
这两名结义兄弟,都是耿耿忠心于司马氏的节士。八年来,互不相见,却做着同样的事情:率领一支孤军,一个在江淮的河间村落,一个在东北的穷山恶水,独力抵抗胡人,如果没有他们,今日朝廷早已沦陷不知“胡”底了。
今日,八年不见的好兄弟终于重逢,看他们含笑的表情,仿佛回复到当年闻鸡起舞、仗剑目空天下的豪情日子,身上隐隐发出比两人合力强出十倍、二十倍的剑气!
祖逖冷冷道:“石虎,你的死期到了。”
石虎不应他,却向着刘琨,跪倒下地,恭恭敬敬道:“石虎拜见恩公。”
刘琨淡淡道:“陈年旧事,何须多提?你我今日胡汉不两立,必须有一人倒下方休。一切的私恩私怨,忘了吧。”
石虎冷冷道:“我这一拜,正是谢过昔日恩情,跟着我将你生剖挖心,绝不会皱眉。”
当年石家故乡战乱,石勒母亲王氏和石虎为鲜卑贼党掳走,以为奇货来要胁当时快崛起的石勒。幸得刘琨一剑扫平贼人,救出王氏和石虎,然后归还石勒;否则石虎落在以凶残著名的鲜卑人手里,只怕难得活命。是以石虎的确欠下刘琨一个救命大恩。
石虎伏在地下,连磕了三记响头,这三记响头磕得隆隆有声,沙石四溅,他却浑若无事,只是擦破了一层皮,鲜血沿着额角流下,他伸出大舌头,舐流到嘴边的血。
刘琨坦然受之,说道:“你可以起来受死了。”
石虎站起身来,对王绝之道:“他们是跟你一道来的。”
王绝之道:“我像这样的人?”
石虎盯着王绝之半晌,仿似要瞧破他的心,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确不像。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你会这样做。”
王绝之的确不像设陷讲来围搏敌人的人,否则,他也不叫做琅琊狂人了。
石虎毕竟是他的朋友,他要杀石虎,也要堂堂正正地杀之,宁愿战死,也不会邀伙埋伏来杀石虎!
石虎说得对:王绝之是一个血溅五步的江湖人。石虎没有说的是:王绝之是一头执拗得至死不悟的骡子。
刘琨道:“是我们跟踪着王绝之,一直跟到这里的。我们知道,王绝之第一个见到的人,必然是你。”
他和祖逖重遇之后,先前犹疑落拓之色尽去,脸上容光焕发,信心十足,仿似换了一个人般。
祖逖也是容光焕发,气势大盛,难道,这两人重遇,竟然真有双剑合壁,其利百倍的威力?
石虎道:“你们为何要杀我?”
刘琨道:“我们兄弟来到天水一场,绝不以空手而回。杀了你,不啻是废了石勒的一条胳臂,于光复中原大大有利。”
石虎大笑道:“想不到威名赫赫的江左两大将军,竟然也是背信弃义之徒!”
刘琨不动声色,说道:“甚么背信弃义?”
石虎厉声道:“你们与我从父有约,他容许你们遣派高手前来天水,刺杀迷小剑,你们却想在这里狙杀我,岂非背信弃义?”
刘琨冷冷道:“石勒答应过不杀我们,我们可没有答应过不杀他的人,再说,跟你们这些胡人羯狗,何用说道义?”
石虎呸道:“卑鄙小人,一派狡辩!”
一直默不作声的祖逖,缓缓说道:“石虎,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你死得眼闭。这是石勒背信弃义在先,你在黄泉路上要怨,先怨他吧。”
石虎道:“你在放甚么狗屎!”
祖逖道:“石勒此刻正与迷小剑密议,你可知密议的内容是甚么?”
石虎冷笑道:“此事连我也不知,难道你竟然有顺风耳,可以听到?”
祖逖道:“顺风耳我是没有,不过他们密议的内容倒可猜出十之八九。”
石虎道:“嘿嘿,难道你是从父肚中的蛔虫?倒不妨说来听听。”
祖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