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幻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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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脑子的思想。宣传队在宣传中,发现青年团员钟保长害怕并大社,而且偷偷地把400多斤陈粮藏起来,宣传队就抓住钟保长召开了鸣放辩论会,让钟保长站在会场中央,在口号声声里交代藏粮的罪行。钟保长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吓得汗流满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当有人质问他为啥把粮偷藏起来时,钟保长只会结结巴巴地说:“想……吃……想多……吃。”宣传队员们听得十分恼火,说:“你不是想吃一点麦子而是不想入社,破坏入社,应当批判斗争。”钟保长一听说自己破坏入社,吓得连连打自己的耳光,说:“我入社、我入社,真的……真的……我是……想多吃点儿。”
宣传队员们进一步挖钟保长藏粮动机,说:“你这是资本主义思想。”钟保长听了莫名其妙地问:“姓资的是谁?俺可不认得他,你们可以打听嘛,俺家老几辈子都没有姓资的亲戚,真的。”宣传队员们被他的无知逗乐了,解释说:“资本主义思想不是姓资的人。”钟保长一口咬定不认识姓资的,也不知姓资的住在哪个乡。
斗争会最后以钟保长退出400斤陈粮而告全胜。人们为斗争的胜利而欢欣鼓舞,当场,第二大队团支部的几个青年铺下白纸,把食指含在嘴里,用力一咬,立刻鲜血如注,他们就用热腾腾的鲜血写下了坚决并大社的决心书,写毕,满纸梅花,令人惊心动魄。
据资料记载:四个中心乡有90%以上的青年人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保证书。不少青年在写完血书之后,激动得当场昏厥过去。
共产主义,就是吃白馍、喝羊肉汤
槐树中心乡党委书记车桂薪那天夜里从杨店赶回,一路磕磕绊绊,在油篓山下与土山中心乡党委书记别守文分别时,他还幽默地说:“守文,这回咱俩比试比试吧。”别守文老成持重地说:“出水才看两腿泥哩。”两个人分手后,车桂薪风风火火地踏着山路往槐树乡赶,到乡政府所在地槐树村,鸡已叫了两遍,起夜喂牛的灯火闪闪烁烁,拌草棍敲击牛槽的声音清脆响亮。车桂薪睡意全无,心中有一种渴望大干一场的冲动和激情,自己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是共产党救自己翻身解放,当上了干部,他心里有着强烈的报恩念头,看到毛主席的像,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流出感激的泪水,这泪水是从心底流出来的啊!干工作他是有名的“拼命三郎”,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只要一说是党让干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听了娄本耀书记的话,车桂薪的心里如同点燃一把火,进入共产主义的希望之光,让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打定主意,并大社早日进入共产主义,这是雷打不动的,槐树乡只能走在前头,不能落在别的乡屁股后面。
他回到乡政府,急三火四地把通讯员从被窝里拉出来,说:“快,通知各合作社社长开会,天明赶到!”通讯员一听,爬起来就上路了。
天色微明,各合作社社长陆续赶到乡政府,七嘴八舌地乱说:“啥紧要事,觉都不让睡?”车桂薪笑着说:“还睡觉哩,跟你们一说,管保你们高兴得跳起来。”众人问:“啥事?说吧。”车桂薪说:“咱们要过共产主义哩。”有人问:“共产主义是啥?”车桂薪批评说:“你还是干部哩,连共产主义都不知道?丢人!共产主义就是吃白馍,喝羊肉汤,穿绫罗绸缎,住高楼大厦。”有人说:“那咱们不成神仙了吗?”车桂薪说:“共产主义就是日子过得比神仙还神仙哩。”众人一听,纷纷表示:“咱入,坚决入,车书记,你说咋个入法吧。”车桂薪想想说:“就是合并大社,把咱们乡和其他几个乡一家伙合并起来,成立个大社,你们想呀,这大社几万人,干啥活一呼隆就干完了,几天的活一天干完,几年的活一个月就干完了,快得很哩,共产主义说到就到,只要大家抱成团,想啥有啥,干啥成啥。”
一个社长问:“啥时候合并大社?”
车桂薪说:“你们这就回去,马上开群众会,动员群众,要写决心书、请求书。今夜赶到杨店去,要敲锣打鼓,跟过年一样的呼隆,抬着决心书,向上级领导要求。”
“中,中,你一百个放心吧。”各社长都高兴地保证。车桂薪说:“请诸位现在就回去,咱还是鼻涕流嘴里各吃各的,乡政府不管饭。完不成任务,对不起,咱可是不管你是猴爷王爷。”
大伙急急地离开了乡政府。车桂薪不放心,从伙房里抓两个馍,边吃边向乡村走去。
被贫困的苦海浸泡得麻木的农民,很轻易地被美妙绚烂的幻想所煽动,尽管他们所理解的共产主义远非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共产主义,他们仍是以百倍的热情投入到并大社的呐喊和鼓噪之中。农民的热诚、单纯和善良被挥洒得淋漓尽致。
“入了共产主义,天天吃扁食。”韩楼的贫农老汉陈家正倾心地憧憬着顿顿吃扁食的生活。在解放前,陈家正老汉祖宗三代为地主扛长活,住在地主的磨道里,过年能吃顿杂面菜角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那时光听说有钱人家过年吃扁食,就是不知道扁食啥样。有一年过年,陈老汉听到地主家招呼小孩子吃扁食,就急忙隔着门缝去看,一看扁食原来是白白的、弯弯的、热乎乎、香喷喷的东西,心里这个馋呀,当下发下宏誓大愿:这辈子得吃顿扁食。所以,当他听到干部们说入了大社就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一入了共产主义社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陈老汉激动得一夜没合眼,老汉想得并不高,荣华富贵让年轻人享受去好了,自己老了,就过过每天吃扁食的瘾,这就足够了。为此,陈老汉不顾70岁高龄,毅然拄了拐杖,走亲戚串朋友,劝说他们积极入大社,老人挥舞着拐杖说:“你们哪个敢不入大社,我就用拐杖敲你们!”
一大队小刘庄分队上中农钟世昌想起解放前就心里难受,虽说家里有几亩地,还喂一头牛和一头驴,但日子过得艰辛哟。全家7口人没日没夜地干,一年到头每人净收粮才369斤,收入副业款50元,两项合在一块全年每人平均收入35.7元。缴了苛捐杂税,落进自己肚里的麦子可以数得清楚。1954年参加合作社后,全家净收入粮食4851斤,每人平均693斤,收入副业款306元,平均每人43元,两项合计全年每人平均收入98.4元,老两口乐得夜里睡不着觉,坐在被窝里算细账,有时想想觉得在做梦哩,看看床前的麦子,抓把麦子撂嘴里嚼嚼,嘎嘣嘎嘣响,分明是真的。老两口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拍着巴掌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队里召开的并社动员会一结束,钟老汉就赶回家,到牲口棚里去解牛的缰绳,老伴儿端着草筛问:“也不犁地,你牵牛弄啥哩?”
钟老汉牵着牛边走边说:“入大社,过共产主义好日子。”
老伴儿一听,立即放下草筛,拍拍身上的草屑,说:“入大社好,我和你一块儿把牛送去。对了,先给牛换条新缰绳。”两人用新缰绳牵着牛,径直找到队长,坚决要求入大社。
并大社的消息如同电光石火点燃了百里山乡的干柴,冲天的烈焰烧得青山战栗,河水沸腾,庄稼汉子真诚地相信,只要有共产党领导,可下五洋捉鳖,可上九天揽月,就是要从山旮旯里掏出一个光耀天地的共产主义!
是的,他们没见过共产主义,甚至不少人并不知道共产主义为何物。可是陈胜、吴广们知道共产主义吗?李自成、洪秀全见过共产主义吗?没有,都没有。可他们一个个面对死亡,义无返顾地赴汤蹈火,“东方乌托邦”的宫殿匐然倒塌化为血海,而他们的灵魂却在死亡之中升华。所以,对于查岈山人民的狂热追求,任何指责都是冷酷的。
人人手中展开一张血书
1958年4月18日中午,热乎乎的小南风翻过查岈山坡,拂着拔节孕穗的麦田,殿房村正是炊烟四起,家家户户吆喝孩子吃饭的当儿。相传古时候殿房是一位皇帝的都城,这位皇帝是个穷苦人出身,经常掂一把板斧一条扁担在查岈山中砍柴为生,后来做了皇帝,仍然不忘穷苦的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实行“耕者有其田”,让每个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国家治理得物丰民富。据说这个殿房古国很是兴盛一时,后来不知为什么却败落了。是人们虚构的神话?还是远古的“东方乌托邦”?已经无法考究了,历史的尘埃已经淹没了殿房古国昔日的辉煌,都城的轮廓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如今,村子不大,十来户人家,散落在大山各处,遍植槐树,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引蝶惹蜂,把个村庄浸泡在香喷喷的世界里。合作社社长杨文成在家里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刚开完并社动员会,他前脚进家,后脚群众就跟上来,一个个都带着捐献的物品,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党叫咱并大社过好日子哩,俺们得表表心意。”杨文成一看,东头的狗留拿一捆麻条子,南头的搭拉用箩头装了几斤废铁,西院的德山老汉拿了两块钢洋,还有小脚荣奶奶颠着一双镰刀脚来了,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银镯子,说:“文成娃,把我这份也捎上,入了共产主义有吃有喝,我啥都不要。”
杨文成忙不迭地收东西,登记,全村人陆陆续续来捐东西,小院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一会儿,全村人就献银镯子一对、铁40斤、钢60斤、麻条2300斤、木头250根。杨文成激动地对陈凤春说:“凤春,找一些箩筐,弄几辆牛车,把锣鼓家伙敲上,今夜喝罢汤去区政府要求合大社。”
陈凤春高兴得直拍手,说:“中!”
这一天,信阳地区行署张树蕃专员在娄本耀和陈丙寅的陪同下,下乡到窗户台和杨楼检查工作,顺便到查岈山上游览。从小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张树蕃,尽管打游击时没少钻山沟沟,可是没见过查岈山这样风光秀美的山,不禁游兴大发。娄本耀不失时机地说:“张专员,咱们过上共产主义的好日子,老百姓就可以逛逛查岈山啦。”
张树蕃受到感染,说:“到了共产主义,咱们不光可以逛逛查岈山,还能逛北京城呢,就是皇帝老儿的金銮殿,也能坐上一坐呢。”
娄本耀追上一句,问:“那俺们能不能并大社呢?并了大社不就快入共产主义了吗?”
张树蕃摇摇头,说:“并大社是个大事,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得请示地委路献文书记。至于并了大社是不是就能过共产主义生活,我看啥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行人回到杨店街,已是掌灯时分,乡政府通讯员忙端出洗脸水,让领导们洗脸。张树蕃洗完脸,把毛巾扔进水盆里,就听见门外锣鼓喧天地响起来。
通讯员兴奋得慌慌张张地报告说:“张专员,报……喜……的人……来了,好多……呀!”
站在乡政府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张树蕃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长长的街巷里到处是人的河流,人们高举着灯笼火把,几十面牛皮大鼓被赤着脊梁的汉子擂得惊天动地,锅盖大的铜铙撞击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坚决要求并大社!”“社会主义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口号声如排山倒海,一条条粗壮有力的胳膊举得森林一般,一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