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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钢轨上的爱情-第5章

小说: 钢轨上的爱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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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有向人提起我和郁的关系,平级的同学也只像听说书般相信年长的学生说校园里曾经有过的人物、事件、故事。我相信这是每一年新生刚入校时都会有的景象,一些错过没看到的、再也看不到的人、事、物,便在各种传言里变作传奇,郁变作传说中的郁,不再真实。在高中待过的两年里,我只喜欢在画室里画画,因为在那儿只有郁的影子,没有别人。    
      郁画画的时候从不许人打搅,包括我。    
      从小到大我的画技都远不如郁,在刚开始学画的时候,他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勾勒出每一件放在面前的临摹品,调和出每一种看到的颜色,而我却常常差之毫厘。等到我能够娴熟地临摹、调色,并为此窃喜的时候,他已经跟着高班的美术老师出去写生,背着不合身的巨大画板,露出一点头皮,这么一路走去。    
    


第一卷第三章 眉,郁,许或。(3)

      我只能拼命地再继续,努力地画,把每一件临摹作品都画熟画好,请求老师也带我出去写生,我要跟上郁的步伐。可等到美术老师终于也点头允许我背上巨大的画板,摇摇晃晃地跟在队伍后面出去写生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自己构思、创作。    
      郁从来不会在画画上帮我分毫,因为在他看来,艺术只关乎个人,决不容许他人的插手。    
         
      在郁已经开始构思、创作绘画,而我还奋力地背着画板四处写生时,正是我们彼此见面说话都觉尴尬怪异的日子。只有在每个星期六早晨八点,我们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一个跟着另一个出门,一起去美校上课。我想,这是那些年我能坚持画下来的主要原因。可等我也能沾沾自喜地给父亲看我新构思创作的少年画时,郁已经开始在国内外的画展里获奖。一些报纸杂志开始登他的画,放他的照片,他成了学校里名副其实的“明星”。可郁还是郁,他从不关心那些,在他看来,每一张画是最好的聆听者、见证人,他所有的心事都在每一笔的勾勒中。    
      我知道郁一直最想画的是那个从小困扰他的梦境,但十多年来他都没能清彻地将那个梦做完,都没能看见拥有那只流淌鲜血的手的主人。多少次,他只是梦见自己被手腕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吞没,那是一整条河流,鲜红鲜红的河流。    
      进高中后,许或开始经常地来我家替我补习功课。母亲看到她总是心花怒放的,她会拍拍许或的肩膀说:“帮帮这个小孩,她的心思都不放在念书上。”我也不反感许或的到来,相反地,我喜欢听她说郁在大学里的事情,一件两件,弥足珍贵。许或的模样一天一天地改变起来,从那个夏末的高中女生变成温文尔雅的年轻女子,她开始化一些淡妆,给自己的耳垂或是手腕添一点装饰物。我喜欢她那样的好看,远远地从楼下走上来,站在我的房门口敲门:“眉。”    
      母亲常常会试探性地问郁:“常来家里替眉补课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可每次郁只是淡然地回答两个字:同学。母亲还催促过父亲去确认郁和许或的关系,我在书房外听见她说:“有个女朋友,我就安心了。”    
    


第一卷第四章 放弃(1)

      父亲发现郁学会了抽烟,是在郁大学二年级的那年寒假,上海的冬天依然阴冷刺骨。    
      郁拎着一袋沉沉的行李,从学校回来,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没有出来。我隐约地从许或那里知道,在这半年里郁都没能画出一张画来。原本四月,郁是要拿出一些新作品代表学校去参加国际画展的,可是他却让自己在这半年里的创作开了天窗。许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显现出忧虑的无奈,她的眼睛里有迷蒙的势头,却又拼命忍住。    
         
      郁住校的时候很少回家,我很想偷偷地跑去他的大学见他,可母亲每天都在家庭护理工的陪同下到准时来学校接我,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我只能每隔几天巴望着许或的到来,虽然有时候她还会替郁来取一些衣物,俨然一副女友的姿态。    
      我不敢问她和郁之间的关系,我只相信郁说的,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这一年,母亲的视力开始急剧下降,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并发性白内障。从最初略微的模糊到后来看什么都只剩轮廓,母亲就像半个瞎子般地在屋子里东撞西碰,怨天尤人。最后她只能向法院主动申请提前退休,不再担任法官的工作。    
      离开法庭的那天,母亲那双已经浑浊不堪的眼睛里流出透明的液体,那是我第一次在倔强的脸上看到了无奈。退休后的这半年来,母亲变得易喜易怒,患得患失,发起脾气来就闭着眼睛砸东西,谁都拦不住。父亲为了安抚她,常常弄得焦头烂额,他自己的心脏病也时好时发作,自顾不暇。    
      父亲在郁足不出户三天三夜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他的房门。开门进去时,郁正形容枯槁地背对着门口画画,听见有人进来就随手用一块画布将画遮起来,并且掐掉手里的香烟。我跟在父亲身后进去看郁,他的背脊弯弓着,身旁的颜料管丢了一地,屋子里满是松节油和香烟的刺鼻味。我站在父亲身后,想伸手碰一下郁,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却突然间显得离我很远很远,我伸长了手臂也触碰不到。他缓缓地转过身子,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说:“爸爸,眉。”    
      父亲做出要关门的手势,让我先出去,他说自己要和郁说说话。我只能退出房门,守在门口,或是趴在门缝边,从老式钥匙孔里使劲地朝里看,父亲和郁变作小小的两个人儿,面对面地站着,许久都没说话。    
      楼下传来琐碎的争吵声,声音不断地升级分贝、扩大。父亲从郁的房间里开门出来,叹了口气,见我还在门外,伸手搭了搭我的肩膀说:“先去劝劝你哥,让他少抽点烟。”然后忙不迭地走下楼去。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母亲为了一些琐事而和家庭护理工争吵了,她常常怀疑家庭护理工会趁着她看不清东西偷拿了家里的钱财。    
      客厅里的那场争执最终结果是护理工拂袖而去,母亲号啕大哭了一场,她恨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傍晚,楼下突然又传来厉声的尖叫,母亲觉得自己连一丝光线都感觉不到了,她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尖叫,叫父亲的名字,叫眉。我和郁从各自的房间里飞奔出来,跑下楼去。    
      母亲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争吵流下的眼泪,它们在脸颊上形成一道道长长的水印,刮花了容貌。父亲也赶紧擦干手里的水从厨房出来,问:“怎么了?”    
      她痛苦地抱着脑袋说:“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一边说一边蜷在沙发上,惊恐地四处抓着,抓她所能够到的任何东西,还用手背在自己双眼前来回晃动,可还是感觉不到一点光线的变化。她继续尖叫,不停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郁看到母亲这样,立刻跑去门外拦出租车,我听到他在安福路上大叫“停车”的声音。父亲坐到沙发上扶住母亲,他用自己的手牢牢地按住胡乱在空气里挥动的手,将嘴巴贴在她耳朵边说:“不要怕,有我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母之间的温情,他们相互靠着,牢牢地抓住对方,这是岁月流逝后,才能够带回来的信任、习惯和依赖。    
      车子在门口停下,父亲扶着母亲小心地走出门的时候,她依然紧紧抓牢父亲的臂膀,不停地:“说看不见,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父亲像哄一个孩子般地,将母亲安顿进车门,然后转身对郁说:“回去画吧,别误了四月的画展,妈妈这儿,有我在。”    
      可母亲依旧在拼命颤抖着自言自语,突然,她从车窗里伸出手,又在半空中乱抓起来:“眉,眉!你在哪儿?妈妈看不见,妈妈什么都看不见!”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慌张吓到,赶紧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我像是站在沼泽地边,看着越陷越深的亲人,却无法一把将她拉出来,她的世界是黑暗的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完全吞噬掉。我的手被母亲牢牢地抓住,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我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是印象中那个坚定倔强的女法官,如今的她,蓬松着头发,脸色发白眼泪纵横,满脸恐惧地紧紧抓牢我的手。这双手是冰凉彻骨的,在寒冬里,像一块僵硬的石头。我知道她竭力地想从女儿那里汲取一丝温暖,就像小时候每到冬天,她都会用温热的掌心来替女儿暖手一样。    
      “爸爸,让我也跟着去吧。”我哭着请求道。    
      父亲接过母亲的手,安抚着,摆手让我回去。我在他眼睛看到坚定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可以控制得住,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可母亲还靠在他的怀里抽泣,嘶哑地喃喃:“我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一卷第四章 放弃(2)

      出租车渐渐地远去,我缩在郁的怀里不住地颤抖:“郁,妈妈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变成瞎子?我不要妈妈变成瞎子。”    
      我的眼泪在萧瑟的寒风里不能垂直落下,它们徘徊在脸颊上,失去温度,变成一道道水印,划破皮肤。更多的风从安福路的那头携带着湿气一路吹来,它将地上为数不多的残叶吹到半空中,环绕着我们。我觉得寒冷,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冷。我的手还留有被惊慌失措的      
    母亲抓红的印记,它们依旧呈现被人牢牢握住时的紧张。郁拥着我往回走,他说:“不会,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夜里父亲打来电话说,已经托了熟人在医院安插了一个床位,过些日子就可以为母亲开刀。可在还没找到信赖的护理工前,他要先陪着她。我在电话里又忍不住地哭起来,我说爸爸,妈妈会不会变成瞎子?我不要看到妈妈变成瞎子。不要。我知道自己很没用。    
      那个夜里,陪伴我的只有郁,眼泪,还有无边无尽的恐惧。    
      许或心急火燎跑来找郁的时候,母亲在医院里已经稳定地安顿下来,父亲天天陪着,几乎寸步不离。    
      我蹲在院子里修剪秋麒麟草,它们的枝条变作深金色,前一天刚下了一场小雪,园圃里的泥土显得很湿润。许或的敲门声很急,她一边敲一边大声叫:“郁,眉,开开门,开开门!”我应了一声,慢慢地站起身子给她开门,可头还是有些晕乎。    
      “郁呢?”许或问。我指指楼上,抬头看了看郁屋子的窗口,是空着的,那说明他正在努力地画着,截稿日期眼看就要临近。许或连铁门都忘了关,就径直地跑上楼,她的小尖皮鞋踩在客厅的楼梯上,“噔噔嗒嗒”地响。可郁不愿给她开门,他在屋子里说:“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许或只能一脸颓丧地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来,她走到院子里,走到苗圃边。    
      我感觉到有人站到我身边,像要告别似地,便放下手里的工具,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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