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下-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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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密集的皱纹,冲他点了点头。
我爸很高兴,告诉我妈说,他不是痴呆,他在想事情。
他想些什么?有什么好想的?我妈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爸用最省事的方式回答说。
第三部分 在人间第73节 会客
除了闭上眼睛,我的另外一个打发时间的方式是会客——这些客人里不会有刁道长、张主席、老皮、老牛和美姬,他们都和我一样,在“道教”被市长解散之后呆在了家里,自顾尚且不暇,脑子里自然也不会装着我。
我的常客是王二娃。
王二娃每次坐到我面前,都会把他的感慨重复一遍,语气听起来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羡慕。
他妈的这个钱贵太狡猾了,把所有的人都耍完了就溜之大吉。最可怜的就是你们,还在一边帮他数钱。最可气的就是你们那个处长了,按理说好赖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也算是见过世面了,怎么连一分保证金都没要就把比赛交给了他?太不正常,太不正常!
他知道我不会吭声,但这也不会耽误他自言自语。
你说这小子是有钱还是没钱?要说他没钱吧,他天天人模狗样的;要说他有钱吧,怎么弄点钱转身就跑了?
我在纸上给他写了一行字,然后看着他笑。
我觉得这小子就是用这个蒙人的,王二娃看过我写的字,摇了摇头说,估计这9家公司都是绣花枕头,不定都鼓捣什么呢。公安局那边很快就会查清楚了——不过能鼓捣这么多绣花枕头也挺不容易的,我就鼓捣不出来,你也鼓捣不出来。别说9个公司了,我连9个小卖店都鼓捣不出来。
我又写了一句话递给他。
那是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必须得报。你说这小子跑哪儿去了?云南?香港?泰国?还是美国?要是我的话就往美国跑,那儿安全,说不定美国警察还保护他呢——政治避难。
你说这小子过得舒服吗?我在纸上写道。
王二娃想了想,说,这就不好说了——揣着这么多钱你能说他难受吗?有这么多钱能干多少事啊!像咱们这样的,就是缺钱,咱们要是有了钱,那肯定比他强多了——可话说回来,被公安局到处抓也挺难受的,你说他天天是不是睡不好觉?
睡不好觉为什么还要去做呢?我接着写道。
这个……也是没办法啊,他要是不跑,就不是睡不好觉的问题了,是能不能睡觉的问题了。这小子早就知道势头不大对劲儿,卷走你们的钱是最后一票——他妈的,这一票干得还真漂亮!
你能睡好觉吗?
王二娃一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现在我的睡眠最好了,以前我可是睡不好觉。哥们,一个人想睡个好觉是多么不容易啊,我算尝够那滋味儿了,脑子里就像有虫子爬。
我的脑子里现在就总是有一个虫子在爬。我写道。
王二娃探过自己逐渐发福的身体,盯着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看见我走的道路了吗?哪天你要是像我一样了,那个虫子就会无影无踪。
我没想到的客人是隋风飘——在经历了小学、大学不同凡响的岁月后,我们终于不再是紧紧拴在一起的一对儿蚂蚱了,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可是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些注定回避不了的东西,在九曲十八弯之后,又回到了身边。
隋风飘给我带来了一大堆礼物,有脑白金、补脑口服液、维生素ABCDE,但最令我心动的是巧克力——我想起了我们的友谊。在岁月漫不经心的沉淀之后,这种感觉很有些不同。
吃巧克力会让你的嗓子舒服一点儿,她说,有帮于你恢复功能——你是不是嗓子有点儿失声?
关于我嗓子的事情估计全市人民有一半都知道了,这还得归功于王二娃,他可不管是谁,只要有料就会在报纸上通知出去。
我无声地笑了笑,在我那个专门用来对话的本子上写了一句话,然后递到她手里。
隋风飘看了看,然后冲我摆手说,咱们是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朋友,你这么客气就不对了——真正的朋友,都是默默地站在你的身后,在你要倒下的时候,就会推你一把的人——你说我是吗?
这个问题有点儿刁钻,但我们之间存在友谊是确定无疑的。我又写了一句话递到她手里。
前面应该加一个“副”字,她略微有点腼腆地纠正我说,是副处长。
隋风飘已经做到了副处长的职位,这一点儿都不让我奇怪。
很久没有向她请教过问题了,我禁不住有点发痒,脑子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冲动。
可能是许久不配合的缘故,她看了我的下一个问题,挠了挠鼻子尖儿,有点儿犯难。但我的记忆告诉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困难能真正难住她。
人要想活出真正的自我,她说,最关键的地方是弄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连这个都没弄清楚,你就失去了前进的方向,看见别人往哪里走,就跟到哪里,说不定那些人是小偷呢,你就跟着做了小偷——没办法啊,你混到人家队伍里去了,所以你就得干小偷。你要是愿意干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是你很可能不愿意干。后悔了吧?晚了。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为什么浪子回头就用金子也很难换回来呢?因为上道了,上马容易下马难啊。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隋风飘的思路顺畅起来。
人要是没有自己的目标,就像瞎子走夜路,两眼一抹黑,一头撞到南墙上,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首先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这样你就知道该练什么武功了,而且是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举首投足,恢恢乎游刃有余——比如说我吧,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发展成什么样子,所以我把精力都放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上,我要做的一切,都是立足于这个出发点。所以,我能取得今天的这点儿成绩吧,也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你说这算不算活出了自我?
我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毫无疑问,这就是她的自我。跟隋风飘在一起,总是能长些不俗的学问。于是我接着向她请教。
她看我的表情十分奇怪,那熟悉的样子不由得让我再次记起了我们共同的童年时代。
她看起来真的怀疑我痴呆了,不解地说,如果你是发自内心的愿意,那还有什么好难受的呢?除非你不愿意,还非要让自己去那么做——那就不是自我——这个问题刚刚已经谈过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真的不明白?
第三部分 在人间第74节 大师的指点
我最想不到的客人是大师傅。就在一个我刚睁开迷蒙睡眼的寂静午后,他翩然而至。这决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也让我对他的法力顿生崇敬——他不仅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我住在哪里都算出来了,看来决非浪得虚名。
我赶紧给大师傅倒了一杯芳香浓郁的咖啡,然后乖乖地坐好,静候福音——像大师傅这样行踪宛如羚羊挂角般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应该不是为了喝几杯咖啡。
大师傅微微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冥想之中。我更加一动也不敢动了,生怕惊扰了他。
大师傅忽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直射到我的胸膛里。
哥们儿,他开口说,你现在可对我感到似曾相识?是不是想起了过去?
就像他说的,我确实在这一瞬间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在登科隆大学时他打坐修行的一幕。我赶紧点了点头。
往事并不如烟,他说,因为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条开口向下的抛物线,都受制于一个属于自己的数学方程。这个方程决定了他的人生轨迹只有两个方向:一条向上,一条向下。他人生的每一个步骤,都是一个可以求解的坐标点;他人生的辉煌,最多只有一个顶点。一个看起来具有无限可能的人生过程,其实并不无限——它都在那条抛物线上。
据传说,大师为人预测人生的手段基本都是阴阳八卦,但大师傅的一番话顿时令我生出无限敬意——原来他的绝活儿是抛物线方程理论,如此独辟蹊径,大师傅今日的威名自然有他的出处,我唯有洗耳恭听。只是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算出每个人的抛物线方程的,但无疑他建立了自己才懂的一套体系。
追求无限可能,让自己的人生在无限想象的贪婪中达到灿烂辉煌,这是所有人的通病,也是痛苦的根源所在——他的道路早就在那条抛物线的轨迹上,任何一次偏离,都是一次错误。所以,每个人其实都有两条抛物线:一条是主导的实线,一条是偏离的虚线,它们大部分是重合的,只在某几个有限的区间,才出现短暂的分离。
我有点儿晕——一条实的就够难以理解的了,居然还有另外一条虚的。确切地说,大师傅的理论应该是抛物线方程组理论——但是我好像模模糊糊地感到了一点儿什么。
大师傅不管我是不是理解了,接着说道,这两条抛物线叠加在一起,就是人生的悲喜剧。虚线就是对实线的背离,但那条实线就像磁石,虚线的每一次背离都难逃最后的命运,它终归还是要回到实线上——这就是命,就是生活的本真。
我一下子被大师傅的话震慑住了,如同在黑暗中忽然看到了一缕阳光。往事并不如烟,它们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掠过,我似乎看见它们真的汇聚成了两条抛物线,在我眼前晃动,飘摇。
哥们儿,大师傅注视着我惊恐的眼睛,说,你现在的位置是在那条虚线上,只要你祛除了那个困扰你的心魔,就会收发自如,御风而行——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我被大师傅的眼睛看得直冒汗,而且看到他的额头上似乎还有第三只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目吗?
我的嗓子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动,大脑的语言中枢系统不再是一片杂乱无章的信号,一组由化学反应生成的电讯号发送到了我的嗓子,那里不再是干涩、疼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愉悦。那个电讯号的信息是:说吧,小子,祝你从此愉快!
那种难以言传的愉悦瞬间流遍了我的身体,暖洋洋的,像冬天憋在黑屋子里的老头儿忽然晒到了春天的太阳。
我恢复了自己正常的语言功能。不用麻烦大师傅解出我的坐标点,我觉得我已经把他的理论精华学到了手,已经可以自己独立列出控制我的那个方程组了。
虽然我从“道教”下岗了,从常规来说应该是无所适从的状态。但我根据方程组的解,知道了我的下一个坐标点——我坐在久违的书桌前,一边回忆着我的人生,一边写出了这篇小说,给自己,也给你们。
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