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站在屋顶上-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我亏欠他十几年的养育,十几年的呵护,我有义务支持他,支持这一个始终在针尖上跳舞,生命危险而脆弱,内敛地把有一切苦水都留给自己的,我这善良的独一无二的父亲。
走出父亲的书房,我闻到烟草燃烧而发出的、无奈得让我窒息的味道。
这天,我一改自己乖戾的脾气。父亲也轻松地讲起笑话,饭后他去洗碗,拖地。
听见拖把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拖动的声音,心一下子就紧绷得疼痛起来。
我曾经不知道,生活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让一个人做原本不需要他去做的事,去想他原本可以不想的事。
半夜醒来,听见床的另一头,一个陌生女孩的轻微呼吸。窗外汽车呼啸而过,可以看见街灯还在一闪一闪地发亮。敏感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聆听震颤的心跳。肉体或许会悄无声息地就沉沉入睡,而灵魂,永远清醒地让我看见一切。
永不入眠。
好像突然看到在全校集中的操场上,有个人站在台上演讲,口气依稀像是自己的,那人的脸却再也看不清楚。睁开双眼——这一切只能是梦,我,不可能站在那里,像傻子一样念着演讲稿。一个个我年纪相当的孩子在台下窃笑不止,对着我指指点点。我该像他们一样,在困倦的升旗仪式上,嘲笑台上煽情又故作镇静的演讲者,指点演讲者措辞、发音、仪态、动作的种种可笑。
那才是现实中的我。
又是一堂无聊的语文课,想起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下任何关于心情的文字──
是有些害怕别人再指责我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于是我不再写爱,不再写黑暗,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只有爱与黑暗。可那些沉默压抑的痛苦、喷涌而出的愤怒──它们在心中不断地沉淀,愈加清晰。
我仅仅是想倾诉。
没完没了地写字。书桌上的一叠考卷有我的被子整整三倍厚,班级抽屉里还有满满的一大撂练习册。
老师总在微笑地对我们说加油啊,要知道外校的孩子们可强得很呢!你们不多努力努力,怎么得了?
他们的话我能够倒背如流,甚至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不愿意把生命埋葬在雪片一样的考卷里。
无能为力。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3)
嫩黄色明亮的阳光突然洒在窗口,一片明朗,于是思维在下课铃声响起前的十分钟里跳跃起来。
若是接受了这一次校方的任务,或许能更有胜算在学期结束时拿到3000元的一等奖学金。这倒是一个诱惑。这些钱,对父母有帮助,即使攒起来,也可给将来我的近视手术那高额医疗费垫个基础。况且拒绝,说不好会和校方闹僵,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我呢!
我微微地笑了,接受至少还是有好处,给自己做宣传,赚点飞来横财,还能与校方友好相处。
可学校的计划是:对学生榜样进行全方位的宣传──其中包括展登作业考卷和简历相片,拍摄一些该生在课余生活、家庭生活的图片进行宣传。最后,还要进行说教式的全校演讲,从此自觉肩负起校方所希望自己达到的一切行为规范,维护一个榜样的形象。况且──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我无条件地付出时间、精力。
我沉默着低下头来,这些在闪光灯下完成的事,我不喜欢!
我是个怎样的人,或许永远没人知道,甚至我自己。
印象里那个在人群背后看着他人轻易抢走自己的荣耀而显得无谓内敛的女孩,脸上始终有冷漠的表情;
印象里那个被高大男生狠狠打在墙边,仍倔强反抗的女孩,手心始终有用指甲紧紧刻下的血红的痕迹;
印象里那个面对着98分的考卷,还蜷在暗夜中哭泣的女孩,心灵始终有着惟恐自己下坠的惊慌;
印象里那个站在未名湖旁发誓,说有一天我会带着爱情而来的女孩,眉宇间始终有掺杂困惑的决断;
印象里在那个网络中写下悲哀的恋情,一面啜泣一面看着评论的女孩,眼角始终有淡淡的泪痕;
印象里那个爽朗地甩头走来,强迫自己不回头期盼的女孩,嘴角始终有着轻扬的弧线……
我知道,那个女孩,一定会是我──
始终一个人,以多面的性格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不曾有局外人出现,一切只是昙花一现。亲人们来了又走,将最大希望给予这个十四岁的少女,他们说现在努力,有一天就能出人头地,开创独特、美好的生活道路。虽然她习惯用坚强掩饰脆弱,虽然她习惯用忍耐代替愤怒,虽然她习惯用退让拒绝欲望。
他们说得和老师一个样。
我就是如此,十四年来一直如此,不曾摘掉乖孩子的面具,不曾成为光彩照人的公主,不曾抛弃骨子里自由的渴望。我是个会掩饰的孩子,懂得什么时候应该开口,或者,缄默。
这一次,怎么办?
老师,对不起,我不干。
或许还因为,记忆里有一个人说,我怕或许我配不上你。
又有一个人说,我要拿到所有我能拿到的东西。
一片混乱,三两滴眼泪,恰如其分地把一切归于平静,我的遐思,瞬间停止。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4)
从家门奔出,飞一般地向学校跑去。愈靠近高大的蓝白相间的教学楼,心里越有一丝忐忑,是否应该选择叛逃?但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儿去?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母亲说校方在这一个明媚的下午要到家里来采访,带着学校的摄像设备等等。
在劫难逃。想到这个词。你的意思是说我别无选择了么?
母亲沉默。
我拉开大门,信不信,这一次我绝不让他们得逞。
午间在学校寄膳的十来个朋友惊诧地看着我出现在寂静的教室门前。
你们说我逃学去流浪可以躲得过吗?
可以。你放心地走好了。
他们开始轻松地讲各种各样的笑话,比如卡通片里的经典场景,几年来班级里发生的所有可以让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故事。午后一点钟的阳光点点地落在窗玻璃上,坐在宽阔而有序的教室里,我时而静听他们高谈阔论,时而爆发出一阵大笑,暂时忘记恐惧和即将来临的逃亡。
这些在各种测验中逐渐麻木的孩子,这些在一次次追逐自己的权益却终无所获的孩子,这些只剩一点点抵压能力的孩子,在一个于我而言十分紧张、又是如此平凡的午间,抛开重负和压力,或伏案小憇,或挥手演说,或静静地笑看一切,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快乐而率真。
感情柔软地涌动,静静翻腾。我将要来的逃亡,和他们将要面对的连续六个小时的课堂生活一样,都显得平淡而不可避免。是的,他们的谈笑有些聒噪;是的,我的选择有些可笑。
但我们都需要释放。
来了,就勇敢面对吧。
时钟打到下午一点半,学校上课的时间。
我走了。
背起书包说这句话时想起要增添些喜剧效果:如果我这一走,死在街头,你们可要记住今天中午,这生命的最后一个中午我是快乐的。
大家笑起来,好吧,你没死就别回来。
忽然一个帅气的男生插嘴:从没见过你哭,哭一回试试啊。
我哭得很难看。我说着转身走出教室──
转身的一瞬间,眼泪恰如其分地掉下来。
口袋里只有11块钱,可是我要去逃亡,在没有任何许可的情况下,离开。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家,能不能回家。
第二部分:索狄逃亡(5)
我背着松垮垮的书包,向旧日的家的方向走去。
是否人总有这样的眷念感,想念那个我住了十年的地方。那里门前的一江清泓、一草一木、阳光下的鸟鸣、周末教堂响起的钟声还有永远走不完的四通八达的羊肠小道,带领我不断地走向每一个未发现的神秘领地。
况且,曾经有一个人,在每个周末都陪我在那片土地上徜徉。
突然微笑了。
我盘算身上这少得可怜的钱究竟该怎么花,先到旧家门前那满是梧桐树的路上我喜欢的多乐士24小时便利店里挑两种口味不同的DOVE和一瓶清爽的橙汁。DOVE是补充体力的,橙汁可以补充维他命C,有这两样,就算撑到晚上也不至饿昏。
揣着这几样我最喜欢的食物,口袋里只剩响当当的一元硬币了。
沿着那条早已走得烂熟于心的白色石板山路往上走,漫无目的。身旁不断地有小学生背着红黄蓝绿的书包喜孜孜地赶去上学,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这个穿着深绿色校服的大姐姐,在这里干啥?
于是恐惧就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我是个逃学的孩子,我逃学了。
脚步缓慢,走进这座小山上一所破落的公园。
虽说是破落了,然而看来还是极有规模的。假山、水池、小径、古榕、野花、草坪等等样样俱全。童年时和玩伴一起小心翼翼走过的小假山,穿越小水池上方石头设就的障碍,欢笑着尖叫,拍着手为彼此祝贺。而曾经,我也带着一个人,在这破落的公园里散步,微笑着。
这是个,春天的,破落的公园。
我坐在巨大的古榕下,一个小小的石桌边上。拉开书包,滑落出来的是厚厚的一撂练习,没有一曲悠扬的音乐,没有一个欢笑的表情,只有自己。
树间的鸟鸣空灵地伴随着午后的阳光落在我的肩膀上,微风静谧地流淌,古榕上一片片叶子哗啦啦地飘下来,石凳周围的地面上杂草丛生,一两朵淡黄色的小花无声绽放,树叶刮过地面,用一丝昏黄扫平满地荒芜,凭增朦胧春意。
我知道,春天来了,有些无奈的东西就得扔掉。
可是,如果我扔不开甩不掉怎么办?
难道,每一次都要选择一段无家可归的逃亡?
我还是太担心那些爱我的人,他们的心中,是否正在紧张地思虑我可能遇到的所有境遇?
不能想象严肃而安静的教室里此时又是哪一个老师在侃侃而谈,这些好演员,懂得什么时候发怒,什么时候褒奖,什么时候来一顿催人泪下的思想教化。
接着让我们再次地迷失在浩瀚的题海中,即便被漩涡卷下去,仍旧要微笑说,好啊好,我终于有勇气面对中考了。老师,多谢啦。一个个开始学习精卫,耗尽自己去填那片海。
有人开始疯狂地寻觅家教,有人躲在暗夜里挑灯夜战,有人拥抱上百份来自全国各地的中考考卷。
竞争意识在蔓延,有人悲哀地发现一起开心玩笑的朋友,信誓旦旦说绝不碰考卷的朋友,在黎明未来前的静默中与考卷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
有人说,我们只能做欢笑的朋友,但是拜托,不要让我们一起面对中考。
否则,我们也不知道最后自己的剑是否会刺向要好的朋友。
彻头彻尾的悲哀。最后都静止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