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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政界 作者:龙志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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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剑非感动地说: 

  “哟,辛苦了!” 

  别人开夜车跑回来等候工作组谈话,能不感动?但在周剑非的嗅觉里隐隐地觉得还有点什么味道?因此,感动是真实的但也是有限度的。他瞄了冯唐一眼,只见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夹克、灰裤子,显得容光焕发,英俊潇洒。他本想对他说,我们在省城不是已经谈过了?但又一转念:在省城谈的是他们的发展计划和长远规划呀,于是便说: 

  “你回来得正好,你们这个班子到底怎么调,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哩。怎么样,现在就谈?” 

  冯唐看看表,说: 

  “你看,快十二点哪,我听说了你是不睡午觉的,我们是不是吃了饭中午加个班?” 

  周剑非说: 

  “行,不过要辛苦你了,你在哪里吃饭?”” 

  冯唐回答说: 

  “我就在这里吃,家没搬来,我住招待所哩。” 

  周剑非这才恍然大悟,笑道: 

  “你看我还忘记了,听亦前说你不是就住在我隔壁吗?” 

  冯唐笑笑并作了小小的纠正: 

  “是隔壁的隔壁。” 

  “对,是隔壁的隔壁,走!” 

  说着,他便和冯唐并肩而出下了楼梯,来到餐厅,考察组其余的成员早已围桌而坐,只等周剑非入席了。他们见还来了个副市长冯唐,便都站起来打招呼握手,考察组长高国强问道: 

  “冯市长不是出国了吗,几时回来的?” 

  周剑非说: 

  “人家昨天下午才回到省城,开夜车回来等我们谈话,十二点钟才到哩!” 

  高国强听了又一次握住冯唐的手,激动地说: 

  “感谢你的合作,别人躲避还来不及哩,你是主动开夜车上门,区别就在这里了!” 

  大家都清楚,他是借机打陈一弘一棒子,并给冯唐拍巴掌,便都只装没听见,把话题往旁边扯。端木信笑道: 

  “怪不得桌上多了一副碗筷哩!” 

  周剑非的秘书小李接过话头: 

  “你眼睛出了毛病,你看看岂止多了一副碗筷?” 

  周剑非往桌上一看,桌上已经摆了三个冷盘,还放有几瓶啤酒,于是便问: 

  “这是怎么回事?” 

  别人回答不上来自然只有冯唐能回答了。他冲着众人微微一笑,笑得很潇酒,然后不紧不慢地对着周剑非说: 

  “你别急,部长,且听我说:是我布置的,这不是宴会,是加菜。在你们每天的四菜一汤或五菜一汤上加了几个冷盘,两道热菜,如此而已,有这么简单的宴会?” 

  周剑非面对这类场面往往嘴笨,纵然心里不自在,但人家都端出来了,你好再开口?开口无用还得罪人。事情已经出现了,说什么都虚伪,只有两种选择是诚实的:一是罢吃,拂袖而去;二是吃,皆大欢喜!前者不可能那就选择后者吧!但也总得有个态度呀,那种不失体统又不得罪人的态度,却一时竟然找不到恰当的话来说。说什么呢?自己当地委书记时遇到上面来人不也是这样?这一微妙的表情似乎早已落在冯唐的眼里了,他不等周剑非“哦哦”出什么来,便捷足先登,依然是不急不慢,态度自若: 

  “部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听听我的吧。” 

  他一面招呼服务员开啤酒瓶,一面说: 

  “我有三条理由要加菜:这第一,诸位是从省上来三江帮我们办事的。我们是主你们是客,好客是中国的传统,我们不能让外面来的朋友产生一个印象:三江是冷宫是冰库——(这句话倒使在座者产生一个印象:隐隐约约像是借机在敲打别人)——顺便告诉诸位一个消息,下午亦前同志同部长交换意见,然后呢几大班子的一把手到宾馆为诸位送行,那就轮不到我冯唐哪。我有这个条件,住在招待所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两个菜略表心意,不应该?这第二,我是从省上下放来三江的,你们是省上的父母官,算是有同乡情谊吧?‘老乡见老乡’难道不该表示一点心意。这第三呢?部长和本人是老同学——他略一停顿扫视了周围一眼——诸位怕不知道吧?他乡遇故人,在古时那该是痛饮三百杯了。我今天只加了几个小菜一杯啤酒,我给招待所说了,记在我冯唐的账上,难道还不应该。有了这三条,该不该略表心意,就请大家来评判哪!” 

  谁也没说不应该也没说应该。这时每个人面前的杯中已经斟满了酒,作为回应,考察组长高国强首先端起那泡沫四溢的啤酒杯对着冯唐一举手,说: 

  “唉,喝吧!” 

  周剑非也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说: 

  “我没有中午喝酒的习惯,这一口酒就算是感谢老同学的盛情哪!” 

  冯唐伸手同他碰碰杯,笑道: 

  “唉,啤酒嘛!” 

  周剑非也笑笑:“啤酒也是酒呀!” 

  他最不愿意那种酒多话多,一顿饭吃上一两个钟头的局面,故而暗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碗饭下肚便起身告辞,说: 

  “你们慢慢的吃吧,我先上去。” 

  说着又回头对冯唐: 

  “我在房间等你。” 

  反面话正面说正面话反面领会,在座的人似乎都懂得这一套。“你们慢慢吃”,“我在房间等你”!大家深知其意,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高国强本想听听冯唐侃出国见闻的,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果然,周剑非回到房里不到二十分钟,冯唐便抹着嘴敲门进来了,喝酒招待只是手段,谈话、察言观色才是目的哪。紧接他之后,专为部长作谈话记录的端木信也跟着来了。于是两个老同学的谈话正式开始。 

  周剑非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单刀直入,问他对市长人选有什么具体意见? 

  冯唐沉思着,说: 

  “我下放三江的时间不长,对人事知之甚少,还是老习惯当然也是组织原则哪:服从上级的安排!” 

  周剑非笑笑说: 

  “服从上级安排是对的,现在是上级派我们来听大家的意见,走民主程序哪,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自己想推荐谁就推荐谁,这程序你当然是知道的了。” 

  冯唐心里有些不痛快,难道我急急慌慌的赶回来连老婆也顾不上亲热亲热,就是为了赶回来推荐别人吗?什么老同学?滴水不漏的老滑头!也难怪他心里不痛快,昨天下午回到省城,妻子梅吟雪去飞机场接他,告诉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周剑非亲自率领考察组重返三江。他着实地吃了一惊,是喜是忧?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顾不上妻子的拥抱、热吻便迅速给卫亦前打电话,一听说考察组后天回省,他再也坐不住了,借了妻子单位上的汽车,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便往三江赶。赶回来干什么?自己也不明白,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不是赶回来推荐张三、李四、阿猫阿狗!那么推荐谁呢?推荐自己?或者套一句时髦的话:推销自己?他忽然想到了“毛遂自荐”那句话,前几年时兴了一阵子现在不时兴了,还受到了批判:说是鼓励伸手要官,明目张胆的要官!批判也好提倡也好,我冯唐才不去学什么毛遂。毛遂算什么?市井俗民之辈,鸡鸣狗盗之徒而已!我冯唐又是什么人?正宗名牌大学毕业生,革命干部子弟,副市长,尊严不能丢!那就是说,不能低三下四地去“自荐”,去乞求市长之职。在那顷刻之间,他忽然又想到了“自荐”与自我推销之区别。他顿时便悟出来了,二者是有区别的,甚至是有质的区别的。自荐就是明目张胆的要官;而自我推销呢?无非是让领导和有关方面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本领和能耐。总而言之,让领导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派什么用场,如此而已,岂有它哉!这么一想他又心安理得了。 

  然而,眼前的这两个人:部长和那个冷若冰霜的什么巡视员把问题提出来了,正等待着他冯唐的回答呢?回答什么?按照自己固有的原则,总不能回答说:冯唐是市长最适合的人选吧!那么推荐谁,陈一弘?不、不、不,他的票数大概已经不少了,我才不再给他添砖加瓦,锦上添花哩!而且自己这一票,也许,一定是最关键的一票。看吧?两个选择对象之一投了对方的票,事情不就可以结束了?我冯唐不做这样的傻瓜! 

  于是他提名了,推荐的是副市长张林增。要推荐自然要呈述理由:这第一,张林增年轻,今年三十五岁。不仅是三江市领导班子中最年轻的一个,而且据说在全省同级干部中也是最年轻者之一。虽然进班子不到一年,但不是提倡不要论资排辈吗?这第二,他有知识,本科大学毕业生学化工的当然也专业化了。他只强调这两点,或者三点,没有谈“革命化”,那是不言而喻的,否则这么年轻能进入如此高层的岗位? 

  他一边谈一边用眼角打量两个听众。那个端木信依然是满脸冰霜的无丝毫表情,只知埋头记录,记得若有其事!好像他是机器人,只能将人的语言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老同学、部长呢?这家伙到组织部不久似乎也完全学会了那一套,依然是只知道听而面无表情,也是若有其事,好像他冯唐在真心实意推荐人才! 

  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两个“听众”被自己“耍”了而感到开心,当然,也因为他们的纹丝不露,观察不出任何倾向而纳闷。正在这纳闷与开心相互交错之际,突然听到周剑非问了一句: 

  “张林增同志是去年下半年才进班子的?” 

  明知故问!他觉得有些语塞。到底不愧是冯唐,他泰然自若地回答: 

  “进班子的时间短一些,但年纪轻有文化走正道,潜力很大。” 

  周剑非同意这一看法,他说: 

  “对,潜力很大。” 

  谈话将近一个钟头,总算第一次表了一个态,敏感如冯唐者自然知道那句话的意思,部长只承认被推荐者的潜力而不是现实。这倒无所谓,他冯唐推荐张林增只不过虚晃一枪而已,或曰“火力侦察”也未尝不可。从各方面所得的信息,市长的选择对象主要集中在他冯唐和陈一弘身上,你周剑非倾向谁?谈了一个钟头竟然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不是白跑回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里休息两天,拥娇妻品佳肴,“关起门来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哦,你看,走得这么慌忙特意在国外给妻子带回来的礼物:一件内衣一条项链也竟然忘了给她,真晦气!早知如此,唉! 

  冯唐正自后悔,忽见周剑非看看表,问: 

  “还有要谈的吗?” 

  看表是什么意思?送客!过去,至少在清朝吧,他没有专门研究过,有端茶送客的习惯。达官贵人和客人谈话的时间太长或者话不投机,便端茶送客。客人见主人端茶相敬,便知趣地退出。礼貌送客,不失为礼仪之邦的创举。而现在呢?转化为看表送客了。这看表比起端茶更直截了当却是不够礼貌。礼貌也好不礼貌也好,无论如何他冯唐是该走路了。于是他干干脆脆地说: 

  “没有了!” 

  说时便站起身来和两个听众,不,两个判官一一握手告别: 

  “对不起,影啊你们休息哪!” 

  周剑非和端木信也相继起立,还之以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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