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生最初苍老-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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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真谛是源自内心的孤独与痛楚。
快乐也是打这儿来的。
5。所以段锦川的《八廓南街16号》是电影,是关于西藏居委会的电影;杨天乙的《老头》也是电影,是关于晚年时光的电影。它们都是如假包换的真人秀,不是记录片。再彻底一点儿的话,《东方时空》里头的《生活空间》也都是电影,都是短片儿,糙不到哪儿去。
你偷偷拿出去参了赛获了奖你就说是艺术,人家上了央视你就说是无关痛痒的垃圾。
你说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否定另外存在的人生?
6。所以我常说我老了,没冲劲儿了,光懂得远观、欣赏,甚至剽窃。我老了我学不会嚣张,我老了我学不会疯狂,我老了我学不会绝望——那是小伙子们正在标榜的强项。去听啊,他们正在嘶吼着骂人呢,他们是北京新声,他们是中华浪子,他们是地下城守护者。去瞅瞅啊,他们认为只有自己清醒无比,他们却放浪形骸地活着;他们又说只有自己是蛆虫是苍蝇,他们依然带劲儿地活着。
谁知道他们受了多大伤,伤得多深,深到骨头里去了吗?
不就是当初没正经上学吗?
不就是找不到理想了吗?
7。写着写着我发现自己好像跟他们一样了,真逗。
我得把话题拉回来,接着说电影。我想起冯提尔老兄一撮人当年提出了所谓Dogma95规则,说是拍电影的时候不能用道具不能拟音不能加滤镜不挂导演头衔,而且全部都要用手提摄影机来拍,有人便拍红了手说我靠这是颠覆性的壮举。我当初看到的时候也晕了一下,胡乱激动了一番,不过现在已经清醒了。事实上这跟现在流行用DV拍片子不是一回事儿吗?我要是想严肃一点的话,我就会说:这种新运动是要彻底找回电影的本性,让电影真正作家化思想化。可我真的忍俊不住,我想调皮地说:这不是胡闹嘛!这分明是要全民玩儿电影啊。把技术活都扔了,世上还真有如此EASY的事儿!电影本身就是工业产物,干什么非要作家化私人化啊,干吗不去拿支笔坐在哪儿当个真正的作家啊。
去年冯提尔的《黑暗中的舞者》就是Dogma95规则下的作品,是好作品。可是好作品跟DV无关,关键还是作品背后的人性,是爱与恨。
你说说你是要舍弃《红白兰》呢还是舍弃《小武》?
你还是笑看风云吧。
8。数字时代的学生们真是幸福,往电脑那儿一坐,铺天盖地都有了,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现在总是恨自己早生了两年,要不然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加入数码青年的队伍了,还能捎带一场轰轰烈烈的网恋呢。虚度了真是虚度了。上学的时候我疯狂地看小说看电影听音乐,于是把整个人给弄迂了,变得不爱说话,不爱开会,不爱睡觉,不爱姑娘,认为一切都是假大空都倍儿浮躁,真是糟践了童贞丧尽了天良。所以我现在特羡慕小孩儿,特留恋童年时光,苏童的《少年血》我读了N遍,还疯狂复习《阳光灿烂的日子》。一丁点儿小动静就会在不经意间导致雪崩,导致我的潸然泪下。于是我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想:也许只有小时候才是黄金时代,过了十七岁就枯萎了。
9。说实话怎么活着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心中的影子。影子错了,倦了,冷了,主人才会拿起笔,拿起乐器,拿起摄影机。影子写作,影子唱歌,影子拍片子,都是想让心里暖和起来。就好像现在的我,忘了关窗,风吹进来,寒。我不关窗。我点燃一根烟,看着冷静的星星之火。我幻想出一堆篝火,人很多,热闹极了。
我们一起围着心里头的烈焰跳舞取暖,并不孤单。
2001年3月9日
第三部分 电影·小白记忆第44节 在七十年代的路上跑
明天,躺在床上,不醒。你肯定会觉得头晕,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儿。你决定戒烟了吗?其实每天抽上三四根都宝没什么,难道你想长命百岁?你死在五十岁或者更早的光景里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夜里你肯定醒来过,嗓子干得像是撒哈拉,胃里苦涩荒芜,身子抽搐成虾米。你爬起来吃饼干,看见电视里正在上演与大师对话这样的节目。你说操,晃动头部,越发浑浊,这真让人烦恼。你没有欲望,却开始自渎,虽然一点儿都不投入。你只想找点儿事儿干干罢了。洗个澡,镜子里的脸色像是夜访而来的吸血鬼。冬天啊在窗外,夜啊在窗外,出去奔跑真的会出汗从而不流泪?帅哥是金城武,不是何志武,流泪是镜头后的谎言。跑。遇到一个凄凉的陌生人,拿转头砸他。抢劫。暗红色的血也有结冰的时候。
到迪厅去,让自己震耳欲聋,摇头甩头好像真的吃了药丸,然后在某个女生身后起伏,给别人展示无可名状的快感。或者赐你扎啤,在秽暗的角落里做一个看客,心死心荒,趴在栏杆上,任凭二十多岁的时光无聊虚度。DJ,你丫不要太高兴,像个傻头傻脑的盲流,做游戏,挑逗妹妹,那是被上帝谴责的行径。你身后的艳舞女郎是堕入凡间的巫灵,她们希望人间沦陷。笑容好像桃花灿烂,别怪这里没有植物,没人带你到故乡去看桃花。
散场。八十年代的孩子们继续寻找拥挤的乐园,纷纷到风中去寻找保险套。你看到那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女孩趴在哥哥的怀里低泣并且抚摸。她们被惯坏了。她们被杜拉思纳波科夫库布力克波兰斯基伍迪艾伦给骗了。你只能在昏黄路灯下祝她们迷途知返。你心里的爱再也不能萌芽了。你三两下就开始厌倦,你第一眼就看上的姑娘一个礼拜之后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你不想说话不想亲吻不想爱抚甚至不想进入。进入了。姑娘你走吧。永远走吧。我是流氓。我是浪子。我不负责任。从今以后都不要再找我好吗否则我会打你骂你。你抽了一根事后烟,嗓子里充满了痰。你于是再次穿衣起床走到刮大风的京城夜里去。
歌唱这甜蜜生活吧。KTV窝一窝。《蝴蝶飞呀》就像童年在风里跑。周末午夜别徘徊请到苹果乐园来。你无法忘怀,那时候你十三,双卡录音机是你的初恋。你现在还要这样唱歌,声音故意清纯无比。这样才会觉得好一点。让我们举起杯跟往事干杯。朋友啊有空来坐坐有空来坐坐。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泪眼朦胧。这是你们的儿歌。这是你们的花园。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在做梦的同时游戏人生,在游戏的时候不经意间就做了一场残梦。冷了倦了痴了醉了。新音乐电子迷幻TECHNO工业噪音RAVEPARTY打动你不得。你就是喜欢当年的他她它。你被人耻笑了。你丫真他妈的傻冒。你看见戴耳环的脸穿鼻环的脸七彩漂染的脸世纪末的脸。你会跳韩国舞吗你喜欢逛韩国城吗?
打的归家。一块二。灯不灭。你永远让自己的狗窝灯光闪烁。那又不是你家你干吗呢?你的家在哪儿啊在河南在四川在内蒙在东北在新疆在福建?你的灯火照亮你煞白的脸。你说你要读书。好多书。尘封的书。读着读着你就拥有了一双漆黑的手。手中物号称是你最后归宿。屁!谁安慰你了是张承志吗是韩少功吗是张炜吗。谁体贴你了是余华吗是王安忆吗是莫言吗?谁温暖你了是苏童吗是叶兆言吗是残雪吗?安慰你的体贴你的温暖你的是你自己的臭手还有浮动在空中的虚空影子。普鲁斯特博尔郝斯卡夫卡村上春树伍尔芙海明威塞林格金斯堡米兰昆德拉他们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能带给你什么啊什么啊。你丫还不困?你不困你活着干吗?
明天,躺在床上,不醒。你肯定会觉得头晕,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儿。开着电视听着音乐晃着身子等待感冒来临。你是新世纪的走肉你是上个世纪的走狗你是就要被人民宣判的二流子。
起来!起来!起来!
你还不如头戴白帽身穿棉袄撒丫子出去奔走相告出去跑!
跑!出去跑!
在夜里跑!在风中跑!在空中跑!在死寂中跑!
跑过处长的皮包跑过门卫的盯梢跑过饭馆的喧嚣跑过小李的苦恼跑过娜娜的裙角跑过报摊的浮躁跑过你的微笑去你妈的跑到倒!
2001年6月17日
第三部分 电影·小白记忆第45节 被遗忘的时光(1)
1997年,大三暑假。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故乡录像厅里,等待古惑仔第六集上演。
外面很闷热,里面很凉爽。
快十点了,快开演了,空荡荡的录像厅里,却还是只有我一个。
看门的老头终于朝我走来,他从汗衫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三块钱,递给我,对我说,你走吧,我把钱退给你。我哑然。老头把钱硬塞到我手里,气呼呼地对我说,我总不能为你一个人放专场吧,你给的这点儿钱,还不够交电费。
我只好走出黑暗,走进夏天。我只好约上鬼子、雷子,一起去三儿家打牌。
我认识这个老头,他叫黄秉林,以前是我五叔的部下。
五叔搞了十来年录像厅生意,到1996年,终于无力为继,转行去卖空调。
黄秉林不同于五叔,他一直都做售票员,没什么积蓄,五叔把场子转包给别人,他便只得随之转过去,继续做他的售票员。
他的牙齿脱落得很快。
我去北京读了几年书,他就认不出我了,不像从前,每到周末,当我出现在录像厅门口的时候,他都会往地上吐一口痰,笑眯眯地对我说,来了?赶紧进去吧,快开演了,今天片儿不错,打得厉害得很。
那时候的片儿,确实不错,厉害得很。
我最早走进录像厅,也许是小学三四年级的事儿,把我领进去的人,正是我的五叔,否则我也不可能有钱有胆往里进。五叔那时候刚从乡下跑到城里来,再也不想种地了,想赚钱,于是就和几个城里弟兄合伙在汽车站附近开了家录像厅。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事儿,那时候人们极度缺乏娱乐生活,甭说看打打杀杀卿卿我我的港台录像片,就连电视机,十家里也找不出一台两台来,于是大家伙吃饱了饭没事儿干,就都往录像厅里窜,甭管放什么片子,都能看得瞠目结舌、忘乎所以。
五叔这步创业之路算是走对了,生意红火得很,没两年就成了万元户,把我爸羡慕得不行,我爸虽然是个高级工程师,每个月也不过两三百块钱,领着一大家子人上街吃顿烩面都得咬紧牙关,怎比得上五叔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好似神仙。
所以我想那时候我爸之所以老不让我去五叔那里看录像,倒不是怕我学坏怕我被毒害,而是出于对小学都没毕业的五叔的嫉妒。
至于那时候都看了些什么片子,早已模糊不清了。
也许有杜琪峰的《碧水寒山夺命金》,也许有楚原的《沈胜衣》,也许有洪金宝的《败家仔》,也许有王晶的《青蛙王子》……
……《风雨双流星》、《飞渡卷云山》……《聚散两依依》……
也许吧。都快二十年了。
那时候,我不认识刘松仁、钟楚红,我不认识狄龙、尔东升,我不认识林正英、午马,我不认识张曼玉、钟镇涛,我不认识王羽、成龙,我更不认识杜琪峰楚原洪金宝王晶。
那时候,我也没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