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录-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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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色迷茫,他只有放缓了语调:“若你想为黄帝殉葬,未免太不值得。对我们来说,你的生命比他何止重千百倍。以你的生命来赌决他的生死,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毫无意义的事。”他叹一口气,轻轻揽过她的肩:“我们不会让你被不负责任的仇恨卷走,我们可以分担你所有的痛苦和哀愁。你的悲伤,你的愤怒,总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和你一起承担。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不是孤单一个人。”蚩尤转过身:“若你是这么想的,念容,我相信瑶姬也会有同样的感受。我们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战斗。”央也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也请,相信我。”念容仰起头,看离渊的眼睛里有温暖的光芒闪烁。
“记住,念容,凡是教你难过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九徽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顺手拈起一枚青梅放入口中。
龙骧录35
宫人的影子映在随风起伏的帷幕上,火光里隐约散发着烟硝的凌厉气息。黄帝细细啜着茶,眼中有些看不清楚的东西。
一道暗色的影子慢慢吞尽了映在地上的灯光。黄帝抬起头,手中玉盏与盏盖擦出锐利的响声。
玄嚣站在门内,颀长的身躯掩没了门外的夜色:“儿臣参见父王。”黄帝略略点头,将茶盏放在了案上:“军务整顿得怎样?”“士卒平日操练不辍,粮草军马亦已齐备。一旦开战,也是游刃有余。”黄帝点点头,吩咐玄嚣坐了。玄嚣又问:“近日南天可有消息?”“据暗探所报,南天亦已准备倾全国之力与我一战。至于时机究竟选在什么时候,还要看蚩尤的动向。”黄帝复又从案上端起茶盏,轻轻吹去水面的浮梗。
玄嚣仔细地观察黄帝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现在炎帝年纪渐衰,祝融在阪泉之战后又铩羽而归。若不是忌惮有蚩尤镇守苗疆,中原趁势吞并南天简直易如反掌。蚩尤在中原多年,深蒙父皇宠信,不料而今反戈相向,枉费了父皇的一番心血。这等反复小人,人人得而诛之!”黄帝声音沉静:“住口。”“父王?”茶原先有些烫,吹了半日已凉了不少。黄帝用指尖挑出几片残叶,一弹指便弹落地上。
“玄嚣,而今天下一统已成定势。西方天帝少昊自知国小力薄,甘愿俯首称臣;东帝伏羲无心政事,百姓浑噩度日;北方颛顼身为我堂侄,一时也不会有越礼之举。只有南天兵精将厉,时刻觊觎中原。当今之计,唯有速平南天,去我肘腋之患。至于蚩尤,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尽管性情执拗、桀骜不驯,然而一旦为我所用,不但足以震慑四方天帝,亦能使八荒蛮夷不敢进犯。”黄帝轻轻一笑,喝了一口茶:“蚩尤有几张底牌,我比谁都清楚。之后这一役,虽然将是艰险万分,却注定会由我们取得胜利。蚩尤的所有举动,都早在我意料之中。”玄嚣一欠身:“父皇决策千里,必将天下纳于彀中。”黄帝慢慢饮尽杯中的茶:“为君之道,尚深远得很。你身为储帝,还要磨练很久啊。”“儿臣谨领父王教诲。”黄帝悠悠笑了:“过些日子,就把徽儿召回中原罢。”“九公主?”玄嚣一惊,“却是我疏忽了。一旦开战,九公主身在南天,不免会被当作人质,用以胁迫中原!”“胁迫?”黄帝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女儿而放弃统一天下的良机吗?”玄嚣变了面色:“父王,那你……”“放心吧,玄嚣。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做父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黄帝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整个身体,“玄嚣啊,九徽在这场战争中所起的作用,会远远超过你的想像。”玄嚣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儿臣愚钝,烦请父王明示。”“到时候你自会知道。”黄帝放下茶盏,淡淡地说。
“九公主……她真的会回来吗?”玄嚣又问了一句。
黄帝脸上牵起一个笑容:“她当然会回来。因为她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父皇?”“你去羌姒的寝宫看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依然是平淡的语调。
羌姒……那不是九徽的母亲么?
玄嚣的眼中闪过惊惧的光芒,身体不易觉察地颤动了一下。
黄帝依旧是低垂着眼睑,却没有漏过玄嚣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暗中冷笑一声,慢慢阖起了双眼:“我也倦了,你先下去罢。”“是。”玄嚣退出门外,心绪却是纷乱如麻。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九徽……
龙骧录36
与此同时,南天帝宫中,炎帝正细心研磨着草药。一抬头,却见蚩尤已站在了案前。
“蚩尤,从苗疆赶到帝都,有什么要紧事吗?”话虽这么问,仍是没停下手中的药杵。
蚩尤欠一欠身:“前些日子,中原人与我苗疆为了一条水渠又起了争执,结果是双方各有数百人死于械斗。”炎帝抬起头,神色有些忧虑:“近日来,中原与南天摩擦不断,只怕会恶化彼此间的关系。若黄帝因此对南天心生隔阂,事情便难办了。”“陛下,近日这数起争执都是由中原人挑起。以我之见,只怕是黄帝蓄意激怒南天,藉此挑起战争啊。”蚩尤神色凝重,“黄帝对南天觊觎已久,看来如今已到了非战不可的时刻。”炎帝双手微微一颤,药杵碰上了玉臼的边沿:“这样的争端只怕是非同寻常,你们千万要谨慎行事。”蚩尤蓦然一惊:“陛下……你不打算亲自处理此事吗?”炎帝悠悠叹了口气:“我老了,壮心不足。我已经无力亲赴战场,也不可能像年轻时那样,能游刃有余地从中斡旋。这些年的退隐,让我懂得了许多事。天下统一已成定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做不了统一八荒的英雄,也不会去阻挡历史前进的脚步。此后南天与中原无论是和也好,战也好,都托付给你和祝融他们了。”看到蚩尤惊疑的目光,老人的笑容里也有了寂寞的神色:“你还太年轻,可是谁又能料到呢,这历史最后的决断,以及这一场神话该何去何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沉沉地背负在你的肩上……”蚩尤暗自叹了口气,方欲退下,却记起另一件事。他取出朱雀符,转身向炎帝问道:“这枚符,究竟是什么来历?”炎帝脸色微微一变:“你问这个做什么?”蚩尤仔细察看着他的神色:“蚩尤不过一时好奇,还请陛下见谅。前些日子,据一位异人所述,这符是中原颜姜长公主的随身之物,不知为何传入中原?”炎帝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枚赤玉符,确非南天之物。二十余年前我巡视苗疆时,在洚城边发现了一个弃婴。当时那婴儿睡得正酣,身上便佩着这枚玉符。我便将这孩子带回帝都,之后便将玉符授给了当时的大将军祝余,亦即你的养父……我所能告诉你的便只有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蚩尤笑容微苦:“陛下所述,再明白不过了。蚩尤就此告退。”暗红色的影子在帷帘外褪去。炎帝蘸了药草绿色的汁液,轻轻吮吸着。霎时间,眼中弥漫起一层苦涩的雾气。
“时至今日,你究竟已经知道了多少呢?蚩尤……”
蚩尤没有进城,只在洚水边上系了马,便倚在一株柳树上独自出神。
暮气渐渐升了上来,黛色的河水偶尔漾起几圈涟漪。几只蝴蝶擦着发际飞过,不知哪里又传来时浓时淡的栀子香气。蚩尤从袖中褪出那枚玉符,掌在手中出神良久。
玉符染了手心的温度,渐渐也暖成了芙蓉色的斜晖。水中央恍恍惚惚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温柔沉静,纤弱如花。他蓦然回了首,身后却依然是那片暗紫的远山,夕阳下一点点升起哀愁的浮烟。
他移开目光,长长一叹。掌中那枚温润的玉符,何时便染了相思的颜色。
“四公主……当初我答应守护的南天,是有你在的南天。而今帝都里只剩了一片沉沉的暮气,没有了你,我又是为了谁而信守一个约定,又应该为谁而战?”风吹进眼中,泛起微酸的疼痛。他疲倦地低下头,指尖便触到腾蛇剑冰凉的剑鞘。
披在身上的甲胄,从来不曾如此沉重过。暗红的大氅远远就被风吹动,空空荡荡地飘起来,飘起来,仿佛又是一场留不下灰烬的火。
不知哪里响起一个女子安静的声音:“其实,在你心里,一直是爱着南天的吧?”他微微一惊,回了头,却看见不远处的石矶上,一个女子临溪而坐,青灰色的裙裾沾着尘埃的冷漠。
“九徽?”九徽的目光掠过他的时候,不带任何表情。她随手拾了一枚石子,轻轻丢进了溪水中。不再看他,声音却是平静始终。
“既然你会为了炎帝的迟暮而痛心,这至少证明你对南天并没有完全绝望。你从小在南天长大,应该是不愿看到这片土地被黄帝吞并的,是么?”蚩尤冷冷地笑了:“现在的炎帝,已经折尽了锐气。他口口声声说要顺势而作,不能违忤天意,我却是很想知道,这所谓的天意究竟是掌控在谁的手里。不管历史最终选择的是不是南天,如果不倾力一战,又有谁能下得了结论?”九徽站起身,青色的裙裾落在微潮的溪石上,目光中不知何时便带了几分忧伤。
“你果真是准备与父皇背水一战吗?”“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应该为谁而战了。”蚩尤的笑容中有苦涩的意味,“我答应过四公主,要为她守护这片疆域。可是现在的南天,根本不值得我拚死去守护。南天的最高统治者甚至已经没有打败黄帝的念头,我纵是流了血,拼了命,最后又有谁能够懂?”九徽深深地看着他:“无论如何,只要你尽过力,便对得起四公主。”她涉过石滩,轻轻走到蚩尤面前,朝他仰起头。
“四公主若在,所思所想必与念容相同。现在的容儿,一心要杀了黄帝以报身世之仇。她的心愿,想必亦是瑶姬的心愿啊。”蚩尤摇摇头:“你不了解。瑶姬为人温容大度,永远是善良得不染尘埃,又怎么可能被仇恨填塞心胸?”他远远望向天边,眼中有彻骨的悲伤:“她是天地间最后的净土,也是我在这尘世仅剩的理想……”九徽微微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出战了?”“不。”蚩尤声音低沉,“尽管我心中所爱的南天已经不复存在,我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你所爱的南天……永远是有着四公主身影的南天。”“是。”蚩尤朝她低下头,目光坚定而温暖。
知道那样的温暖并不属于自己。她转过身,笑容落寞,一如颓败的栀子花香。
龙骧录37
天色是沉青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雨意。手指触及窗檐的时候有微凉的感觉,风一吹,便泛起薄薄的湿气。
侍从早早地往灯里添了油,暖红色的火光在黯淡的暮色里轻轻摇晃着,却照不亮窗外那片烟青欲雨的天空。
蚩尤在案上慢慢展开一卷绢帛,宛然便是中原的地图。图中细细标明了中原的一山一水,甚至每个部族和城池的兵力。
他举起灯盏,轻轻移到案边。他展平了图帛,然后便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离渊和央适时走了进来,见了地图,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叹。
“已经准备好要开战了么?”离渊疾步走到案前。
蚩尤声音低沉:“中原屡屡扰我边疆,挑起纷争。若我们再退让容忍下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