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第7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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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五郎道:“可是,无视事实真相,只是盲目把所有责任揽在身上的自残做法,也没有必要。我们有我们该负的责任,也有我们不该扛上身的责任,如果那么希望向日本人赎罪的话,就去替他们干掉多尔衮复仇好了,这样子,死者也比较能安息吧,最少比在这边自艾自怨有用。”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妮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眼看着源五郎。
“同样的,我认为这一次陛下他并没有作错。”
切换着“老大”与“陛下”这两种不同的称谓,对源五郎来说,这有相当的意义。
“诚然,我们没有权利向他要求什么,但是身为我们的亲友、身为雷因斯之主,他接受我们的拥戴与支持,就有同样的义务要做出回报,要为这群支持他的人着想。
如果今天他为了一己的良知挣扎,作出相反的决定,除了他自己的道德不被玷污外,现实情形不仅无益于日本,还令风之大陆蒙受重大损伤,我会对这个人非常失望。”
源五郎道:“掌握着莫大权力的人,就背负着莫大的责任,如果一个王者不能认清这一点,去扛起一般人不能扛起的东西,只是以一己感受来作考量,那他也就没有为王和为人的资格了,基于这些理由,我认为……”
说到这里,源五郎不禁苦笑。似乎是因为被这番劝解消弭了心障,妮儿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啪!啪!啪!”
韩特在旁边大声鼓掌,源五郎的话,让他有了反应,但却不是认同,而是同情地笑道:“你还真是辛苦啊,内外伤这么严重了,还要当小女孩的保母。”
“有些工作累虽然累,但是却很有意思,再说,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源五郎道:“妮儿小姐身上有些东西,是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能在她身上继续看到,我觉得很高兴。”
韩特哂道:“哦?什么东西?贞操吗?让她保存到现在,是你这个人妖脸的无能啊……”
“嗯,这句话我也承认,不过,在妮儿小姐身上还看得到的东西,是身而为人都应该有的东西,今天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觉得很高兴。”
“什么话,说得我们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我们还说得上是人吗?”源五郎道:“我一直都觉得,天位者……好像是另外一种生物,一种看起来与人类相似,却只是披着一层人皮,内里完全不同的怪异生命。”
“喂,你这样子说的太离谱了吧?”
源五郎道:“难道不是吗?对于不平等事物的愤怒,对于生命消失的悲伤与悔恨,还有为着他人的幸福而喜悦,不论相识与否,这都是人类情感中很伟大的一环。但是在天位者身上,这些东西却越来越难找到了。”
“那是因为……”
韩特说了一半就停下。他不太喜欢这种被质问的感觉,源五郎的话,已经让他感受到压力,然而,自己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这也是事实。
“天位者的寿命比一般人长。活得久了,面对的抉择次数就比一般人多,在连续抉择了几十次、几百次之后,心性发生改变,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再说,明明只是个人,却扛负着媲美神的力量,长久下来,人格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扭曲……”
三人之间,笼罩在一片让人不快的沉默当中。尽管严重性无法与日本陆沉相比,但是在三人的人生阅历中,确实也遇过不少类似的情形,考验着他们的人性与思维。
如果没有天位力量,那么当面临危难时,只能和普通受害者一样,也只要哀嚎就好了。然而,就是因为拥有了不凡力量,所以才要面对本来不会出现的抉择关头。当两群不该死的人只能活下一群,而抉择哪一方的权力落入自己手中,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断的抉择,在事后不断地累积了压力。为了要继续走下去,只好把这些压力沉入心湖之底,勉强盖上遗忘的印记,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回忆,在不经意的空档,会违背主人的意志,忽然窜上心头……
源五郎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那样的练武天份,如果我从来都不曾有过天位力量,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啦……”
“第一次面临那种抉择时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好一阵子都没办法阖眼睡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平复过来。话虽如此,那么沉重的回忆,现在却也变成了可以在茶余饭后提出来说的闲事,当我能够对此事适怀,我就会想……
我到底失去了多少东西?”
把“我”这个字换成“我们”,或许是个更正确的说法,因为两名听众的脸上,都出现了颇有同感的表情。
“所以,我觉得妮儿小姐很可爱。她这么激烈的情感,正是她还没有失去赤子之心的证明……我很珍惜这一点,也希望她能够继续保持下去。”
“她能够保持到现在,那是你努力不懈的成果啊!”
即使与妮儿、源五郎没有太深的交情,韩特仍然可以轻易看出这一点,笑着说了出来。
“别再说这个沉闷的话题了……你们要说我逃避现实也行,不过酒吧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为了让人们暂时忘记现实的。”韩特为两名酒友的杯子斟满了葡萄酒,摇手道:“换点别的话题来说吧,比如说……某人的异国游记啊,我们这辈子可都还没有机会离开这块大陆啊。”
“呵……话题换到我头上了吗?”李煜摇摇杯子,在朱红色的酒液中添加了冰块,道:“好啊,不过……那确实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喔。”
生命型态与一般的生物不同,属于能量生命体的织田香,苏醒时间比众人所预估得更早。
还只是半夜,织田香已经回复意识,睁开眼来。
处身所在,是一间看来很豪华的房间,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熟睡的枫儿妈妈正躺在旁边,搂着自己而沉睡。
她的怀抱……很温暖……
像是追逐光源的昆虫,织田香很自然地朝着温暖的源头靠近,贴在枫儿怀里。
在精神世界的苦斗,造成的心力耗损相当巨大,疲惫的枫儿,未能在熟睡中保持平时的机警,没有察觉怀里的异动,只是轻轻地拍拍怀里的孩子,继续地沉睡。
这正是织田香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她喜欢被枫儿妈妈温暖地抱着的感觉,可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情感,又让她觉得如果枫儿醒来,要开始说话,自己会十分为难。
可以选用的对话模式很多,从天气到时事分析,应该不至于无话可说,但却在选择上出现问题,不管是哪一种模式,都不太适合两人现在的需要,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而这种怪怪的感觉……就是一般人类说的情感吧?是尴尬吗?还是不知所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好像过了几个时辰那么长。失去意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隐约还记得一些,稍微一想,立刻便串联在一起,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枫儿妈妈好不容易把自己救了出来,是真心地对自己很好。她这么坚持地站在雷因斯那边,那么,如果不想与她为敌,就不能选择对雷因斯报复或是敌对了。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胸口很重,思绪不容易集中,想到日本陆沉时,会觉得心跳变快,不停地浮现毁坏东西的欲望。
不过,发展到这里就好,不必进一步付诸实施。本来,也就没有任何报复的必要,自己是个怪异的生命体,学不会人类那些太过繁复、激烈的思想。仇恨也好、怨痛也罢,自己其实都不是很了解,既然连人类的书里,都说这是没意义的事,不要为此浪费生命,那自己还是别去沾染的比较好。
日本已经陆沉,秀吉爸爸也已经不在,自己好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往后,该往哪边走呢?要跟着枫儿妈妈吗?可是……又有那种怪怪的感觉了。
植物中有所谓的寄生植物,自己的生命,也好像总是依附着某人,寄生在某人的生命中,依附那人的情感而活。因为如果没有一个样本,先作出情绪,自己就无法照着他的情绪,作出正确的反应。
往后也要继续这样子寄生下去吗?这一次的宿主变成枫儿妈妈了吗?
忽然间,织田香想起了浮萍这种植物,跟着又想起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基于某种冲动,她强烈地想要看看海,听听波涛拍击岸边的声音。
不久,她把这打算付诸实施了。置身于一个海岛之上,要看海并不是什么难事。
离开那温暖的被窝时,让她有几分不舍,而为了不惊醒枫儿妈妈,也着实费了一点功夫,但是仍是难不倒她。
之后,在几乎不引起任何人察觉的情形下,她在海岸边飘身降落,静静地看着前方的汹涌波涛,无定无向的浪头,就好像此刻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自己。
因为日本陆沉的余震影响,岸边的浪很大,风也很强,尽管还站得老远,但是白浪激打在岩石上的细碎波沫,仍是飞溅过来,打湿了衣衫。
海风咸咸的,洒溅在脸上的浪沫也咸咸的,顺着脸部轮廓,缓缓地滑了下来……
有流泪的味道。
自己并不想哭,可是,在这个适合用泪水来悼念死者的时候,或许这个样子比较好吧。
孤独的寂静时间并没有维持太久,虽然正在饮酒与休憩的人,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但海边还是来了访客。
这个岛距离日本遗址并没有太远,对于一些想要离群独处,求得一点安静的人来说,除了漂流在海上,就只有站在岸边了。因此,尽管织田香刻意隐藏住自身气息,不想被打扰,却仍是被某个正在海上漂流的人,发现了她的身影。
浪头忽然变大了,气劲中感应到的东西,有人正以力量破浪而来。太过熟悉的感觉,织田香立刻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无数的画面,在脑中迅速闪过,思绪错乱,无法迅速整理出头绪,织田香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这个人就像枫儿妈妈一样,是一个自己还没准备好要面对的人。
只是,除了那种怪怪的感觉外,心跳的速度、脑里的混乱,似乎还有着一些……
被人类称之为怒气的东西。
“轰”的一声巨响,织田香的左手挥出,强天位力量蕴含在这一击当中,整个沙滩的沙子暴扬起来,组成一道沙之帘幕,阻挡在她与来人之间。
仅仅是强天位力量而已,如果要硬闯,天草四郎绝对作得到,但是面对这层沙之帘幕的他,却显得不知所措,不明白帘幕之后的那人,为何对师父采用了这样的态度?
“师父,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平静却坚决的女孩嗓音,从帘幕之后传来,隐约可以看见她的背影正跨步离去。
“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
万难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天草四郎登时如遭雷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帘幕因为失去力量而消失,徒弟的身影在眼前缓缓消失。
阿香与自己决裂了?!
从来只是努力讨着师父欢心,不曾展露过内心真正感受的她,第一次在师父面前露出真我,把自身情绪表露出来。然而,却是一个这样的场面,与将她视为儿女的师父宣告决裂……
但是自己又怎么能够怪她?身为她的师父,更是她在这世上极少数的亲友之一,当面临紧要关头,自己没有能够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