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偏北男人带刀-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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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男孩小胖也面临着这样的选择:如果每天不能完成定额的十枝玫瑰销售量,回去等着他的就是一顿棍棒。一枝玫瑰
情人节时卖十块,平时最低要卖到五块,完成销售任务,才能每天吃到两碗牛肉面。在兰州,牛肉面不贵,一块八一碗,他一天的工资换算过来就是三块六。和小胖在一起的还有七八个小孩子,他们听命于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那是他们的“大哥”。
孩子们凑在一起,原因是他们都没有了家,或者是父母已经离了婚,或者是家里成天吵闹不休,或者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没人管他们了。他们就像地面上细小的污水一样,磕磕碰碰地流到这个城里来。他们是些小流浪汉,捡瓶子、拾垃圾,偶尔也搞点小偷小摸。他们太小了,都引不起人们的注意,但他们存在着,在寻常的街头巷尾,像光线中浮动的尘土颗粒。
小胖长得可爱一些,天天在街头上捏着把花晃荡,引起了一个报社女记者的注意。那个女记者一直观察着他,并且追踪了他某一天的卖花全过程。她请小胖吃了顿包子,问他为啥不回家,花都是从哪批来的,每天能赚多少钱,等等。小胖嘴里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就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这个阿姨。而且,小胖还把自己的裤子扒下来半截,让她看了有次因为没卖完花被“大哥”用锅铲在屁股上烫出的印子。像你知道的那样,记者的习惯就是好打听好琢磨,很快她就判断小胖是落在一个类似于卖花黑帮的手里了。她决心要把小胖解救出来。于是,她联系了警察,一举端下那个窝点,让孩子们重获自由。小胖的家在武威,报社派车送他回家,并给他买了新衣物和两大塑料袋食物,有很多吃的,小胖见都没见过。
到了小胖在农村的家里,才搞清小胖的家世:他爹午夜时分从人家牛棚墙上掏了个大洞把牛给偷走卖了,案子破了后被判了五年;他妈看日子过得难,也跟着一个货郎私奔外地,留下小胖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两个老人自己都要人照顾,根本管不了小胖,于是他随便扒了辆火车就进城了。小胖觉得吧,其实城里挺好的,不像报纸上说得那么苦不堪言。有时候,小胖甚至觉得“大哥”也是好人,起码能每天吃上固定的牛肉面了。
小胖的照片在报纸上被放得很大,“黑玫瑰”团伙也被打击得不敢再冒头,女记者因为挖掘了这样一个社会题材而获奖。所有人的生活都照常进行着,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过了两三个月,有人又在一家餐厅门口撞见了小胖,还是那个脏小孩,手里还是拿着玫瑰在卖!
他又回来了,他似乎别无选择,他的脸上有了一种淡漠的神情。
报纸上的新闻每天发生,似乎与命运有关,却又似乎也改变不了谁的命运。
枪响了,出事了
有那么一年,两个歹徒在街头开枪打死了一个刑警队长。
当时的情况据说是这样的:刑警队长开车在滨河路上走,车上还坐着他的家人。看见前面有辆
出租车停在路边,似是有人发生争执,队长就下去巡街。却不料对面那人突然从怀里掏出微冲,浑身抖着扫射了一圈。队长当场倒在弹雨中,压根就没闹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是一个高危职业,果真如此,危险总是似这般的突如其来。
枪响了,出事了。我要说的却不是警察牺牲这件新闻,因为我听到了这起枪击案里其他的故事。就像西区柯克悬疑片里常见的那样:一把枪在影片开始出现了,就一定会在后面打响。我要说的是,这把枪在此地打响,也一定会在彼处响起回声。
偶然性总在改变着人们的命运。有个女孩那天从家里出来,正是黄昏时分,她要赶赴一个约会,心急火燎地,拦了一辆黄面的疾驰而去。她的位置在黄河北岸,她迅疾地移动在滨河北路上,像一个小黑点被一枝笔潦草地甩向前方,等着一场莫名的灾难……
当天,那两个凶徒从一个保密单位偷出两把微冲和大量子弹后,惶惶不安,急于出逃。他们在街头拦下一辆夏利出租车,劫持司机到黄河南边的滨河路,司机诈称机器抛锚,正作没理会处,遭遇刑警队长。看见一个警察雄赳赳地向他们走来,两个凶徒自然怕得要命,一不做二不休先操起了家伙。刑警队长哪里想得到一条普通的大街上一辆普通的夏利车里,两个瘦小的男人竟会拿出威力惊人的微冲来。他的命运在这个点上拐了个弯。
谁都不会知道,那人浑身抖着发射出的一串子弹里,竟会有一颗也拐了个弯,在空气里无声地飞着,横越过黄河,一直向北飞去。谁也不会想到,那辆疾驰的黄色面的,它不到八十迈的速度原来竟是为了迎合这颗斜刺里飞出的子弹。那一刻的事情,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赶赴约会的女孩觉得小腿上嘤地叫了一下,她顿了一下,然后感觉有些痒,再然后有些热,最后,就是不折不扣的疼。她摸了一把小腿,一手鲜血把她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让停车时,面的已经开出去有段距离了。司机看见车门下方有个小洞,然后在女孩腿前发现一颗弹头……这种太过神秘的暴力枪击让司机惊骇莫名,愣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
一颗改变了方向的流弹就这样改变了女孩的命运:她小腿被打穿,她现在走路略跛,她对一切事都小心翼翼,她开始信命,一切随波逐流最好。没什么事非得急着去做,急又怎样,坐在车上疾驰不过是给恰恰到来的流弹争取了时间而已。
窃听器
从中国移动营业大厅里出来,她手里捏着一摞长长的通话清单,那个该死的手机号码在上面反复出现,就像是人身上一颗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黑痣。她心里头翻江倒海,水深火热到了极点。她曾经试过拨打那个手机号码,里面传来的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声音,喂喂了半天,她没吭声,只是像吞刀子一样吞下了自己的愤怒与不堪。
那个女人,她见过,生着一张扁平的脸,没胸没腰没屁股,哪儿哪儿都没什么特点,扔到人堆里很难再把她挑出来。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男人就迷上了这个婊子——自从她发现了这桩奸情之后,她就这样命名那个女人。
在女人里,她认为自己是优秀的,她认为自己漂亮并且性感,她讲究内衣,她注重保养,她优雅并且解风情,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还是业务主管,可为什么自己的男人竟会被一个如此平庸的女人勾引了去?起初,她把一切都归结为那个婊子不要脸,见到个男人就主动投怀送抱。只是,仅仅不要脸就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么?仅仅不要脸就能让自己的男人一天发出去七十八条短信么?仅仅不要脸就能让自己的男人在凌晨三点的时候还打出去一个长达四十分钟的电话么?他和她之间,究竟有什么话要说?他和她之间,到底有多亲密?他和她之间,是不是根本还有自己所无法想象的故事发生?这一切的问题与谜团,都折磨着她的心,足以让她在一个瞬间就改变自己的人生观。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指引她来到了奸情现场,自那之后,她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这世界上,是不是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有枣没枣都要打两杆试试,撩骚就是男人的本性?是不是有种女人是专门为勾引而生?有时,她在下班后的黄昏里,望着马路两边那些逐渐点亮的万家灯火,就想,这些窗口后面的生活又有谁真正知道呢?每个窗口后面大概都是个巨大纷乱黑压压一团的蚂蚁窝,没有人敢轻易把盖在上面的石头揭起。否则,那是多么触目惊心啊!万家灯火,嘁,她想这全是骗人的鬼话,生活的本质哪有那么温馨,人和人不过是在互相欺骗而已。进而,她想到自己那些行为不端的女朋友们,想到那些女朋友们常常挂在嘴边的风流韵事,想到她们那全然不当做一回事的轻佻与下贱,她怒不可遏,下决心从此不再和这样的人来往。生活就是一个游乐场,所有人都在不负责任地玩,这太令人痛苦了。
最要命的是,痛苦这东西也会上瘾。她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而愤怒,继而痛苦万分,然后由痛苦而转向对人性的思考,由思考她又得到了一种似乎伴有快感的瘾。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关心别人的隐秘生活,她希望自己能发现别人心中那些黑暗的秘密,她在解剖人性的过程中升华了自己。
她开始用心侦察,像个窃听器一般认真负责。她留意那些堪称“炸弹”的手机,她随时窥探别人的电子邮箱、QQ、MSN的名字与密码。甚至,她还在女朋友的数码相机上看到了肉体缠绵的图景。就这样,她从自己的男人开始,逐渐扩大自己的侦察范围。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么一个猥琐的人了?可她又被别人吓了更大的一跳——几乎每个人都藏着那些点不可告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是双面人,这世界太恐怖了!她发现,真实的生活如此不堪,远比小说和电视里讲的故事更加曲折复杂,谁知道谁是什么人呢?
这样做的结果,是她自己主动吞下了太多的秘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筒,随时有种种脏污的东西填塞进来,而她自己根本没法处理和消化掉这些垃圾。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膨胀,她也的确因厌世而一天天浑圆地胖起来,她快要爆炸了!
憋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到处诉说,先是不尽地讲着自己的委屈,花样翻新,每天都添加进不同的猛料,等着听众欷殻Щ蚴歉睢=酉吕矗妓降桌锵裰恍±鲜笠谎芾创苋ィ驯鹑说氖略诮锹淅锎ァG蕴鞔嬖诘哪康木褪俏舜ィ晒Φ乇涑梢幻毒ξ耷畹拇スぞ摺!�
她终于成了人们想象中的“长舌妇”。
她快被自己逼疯了。
她对这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厌恶。
羚羊跑动的地方
合作,是甘南藏族自治州州政府所在地,像一粒石子,被随手抛在高原的最边缘处。
合作一词,其实是藏语“黑错”的谐音,意为
羚羊跑动的地方。合作的城雕,便是几只羚羊。乍看上去,有点像羊城广州的标志。
来到合作这个偏远的小城,在生命里仍然算是相当偶然的事。
1994年5月,我和颜峻偶然在西北师大的校园里撞见,然后即兴式地立马决定到临夏去玩,看一个叫杜维的听摇滚乐兼写诗的朋友。临夏也是个小城,杜维的那支乐队花几十块钱租了一院新新的房子用作排练,也兼作一个买醉的酒窝。头一次见面,自然要喝酒。先是喝全兴大曲,接下来用大号水壶提来黄酒喝,一直喝到天亮,喝到那些液体在身体里面激烈地摇荡,醉意一下子就涌到了头上。那天,酒后的昏睡一直持续到下午时分,我们三个人醒来后都有些茫然,歪在那里眼神发直,木木然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看着窗外一点点黯淡下来的天光,听着血液在血管里爬动着咝咝叫的声音,我们突然冲动起来:“走,去合作,到甘南去!”
坐上五点通往甘南的长途车,跟司机商量好放我们带来的摇滚乐磁带,一路颠簸着去下一个陌生的地方。司机仰头灌下小半瓶白酒后就发动了车子。那时,我们醉心于这样“在路上”的状态,总是想不断出发和到达,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