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全集-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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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儿,你记着,霍家男儿绝不能贪生怕死!”
自穴道被点后,霍烈迄今未有再望步惊云一眼,当然是怕在雄霸面前露出马脚,此刻他如此叮嘱儿子,其实是叫儿子宁死也不要泄露步惊云乃霍家幼子,继潜怎会不明老父心意,苦笑一下,道∶
“爹!你放心,孩儿……并不怕……死……”
他的气息已渐粗,呼吸也感困难,因为文丑丑的手已在逐渐收紧,但他仍鼓起一口气道∶
“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最……可怕,他能够……忍受生不如死……多年,我……
最佩服……他,他其实……比我们更配……姓……霍……“
继潜说这话时,不是不真心的,眼神亦散发一片敬佩之色,只是他亦没有直视步惊云。
步惊云一脸木然,不知是在无言感激,还是在思索着一句轻轻触动他心头的话?
不错。
生不如死……
继潜口中的“他”,天下会众当然不知是谁,但霍烈一听立时心领神会,心头不自禁一阵绞痛,黯然道∶
“孩子,士可杀不可辱,你……这就去吧!”
继潜闻言浅笑,文丑丑愈听愈不耐烦,喝道∶
“你两父子别要瞎扯!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爪上复又收紧一分,岂料就在此时,继潜口角渗出一道血丝。
文丑丑为之一愕,连忙运劲震开其口,一看之下,发现他早已咬舌自尽。
只为掩饰一个人的身份而不惜性命,继潜此举不独令天下会众震惊,就连帮威挂面的雄霸亦不禁有少许变色。
独是步惊云依然静立原地,整桩事件之中,他最冷,他最静!
文丑丑见自己碰钉,老羞成怒,随即揪起一旁的继念,又是一爪紧扣其咽喉,道∶
“嘿!好英烈的小子!不过人生九品,我偏不信人人都不怕死,少年人,你道是不是?”
继念一直说步惊云不配姓霍,但其兄已死,前车可鉴,难道他不怕死?
不!他浑身都在颤抖。
霍烈眼见势头不对,道∶
“念儿,你别忘记自己声声嚷着霍家长霍家短,男儿汉千万别自掴嘴巴!”
然而继念被握得呼气如牛,他害怕地回望老父,嗫嘴道∶
“爹……我们犯不着为……他而……死,我……我不……想……死……”
文丑丑深知这回自己狡计必定得逞,爪劲倍重,还怂恿道∶
“对了!年轻人没必要这样死法呀!能够活着真好,我代替帮主应承你,要是你供出谁是同党,我们赐你一条生路又如何?”
言毕回望雄霸,雄霸缓缓颔首。
“真……的?”继念喜出望外,兴奋莫名,目光即时流转,双目在搜索着步惊云。
许多时候,根本不须出口出手,目光,已是一种答案。
步惊云的心在发冷,他知道继念为求生存,绝对不会留情,可是自己身份一旦被揭,霍步天的仇将永远沉在霍家的灭门大火中……
就在继念的目光还距数尺便落在步惊云身上之际,霍地传来一声暴喝,一条人影闪电掠前,一掌重轰在继念天灵之上!
“爹……”继念仅叫嚷一声已当场毙命,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出掌人正是霍烈!
原来在此毫发之间,霍烈情急下狂催真气冲开穴道,他绝不能让儿子这样碍了步惊云的计划,他亦绝不想儿子干出不忠不义之事。
他宁愿他死!
一掌过后,霍烈不知因为心痛,还是力竭,颓然坐下。
步惊云依然不动、不言、不语,然而他能否不视、不痛、不再有感情?
文丑丑恼怒霍烈坏其好事,心知今日立功无望,一怒之下,举掌便朝其脑门直劈!
就在此时,雄霸突然出手格开文丑丑,文丑丑陡地一呆,愣愣问∶
“帮主,为何不许……小人杀……”
雄霸未让他把话说完,兀自冷笑∶
“凭你也配?”
此语一出,霍烈不由回望雄霸,只见雄霸一脸欣赏之色,道∶
“杀子存义,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雄霸敬重你!
可惜,凡与老夫作对的人都必须死,不过以你此等人物,怎屑死在贩夫走卒手中?“
文丑丑闻言脸上通红,此时雄霸的目光猝然落在步惊云身上,道∶
“只有死在我第二入室弟子步惊云手上,方是你的福气!”
真是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惊心动魄!
步惊云虽仍无木表情,但心中陡的一震。
霍烈也是一震,呆望步惊云,却见此子居然面不改容,不动声色。
雄霸不忘嘱咐∶
“惊云,明天破晓,你就替我取其首级,让他死得痛痛快快!”
说罢旋即转身扬长而去,文丑丑又如狗般紧跟其后。
仅余下步惊云静静的、静静的看着霍烈,看着一地的霍家男尸,看着这个未完未了的残局。
一个将要由他亲手了结的可怕残局。
惊世少年下(二)让我一哭
夜分五更。
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夜,不同的梦。
故在短短的五更,世人已梦尽人间所有沧桑聚散、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然而对于一个没有梦想、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亲朋、只有寂寞的少年人……
他的每一夜,又是如何度过?
特别是昨夜。
昨夜悄悄溜去,抬头已是晨曦。
秋风阴冷,吹绽一树树的枫红,枫红如血浪般冉冉散开。
每块枫叶皆鲜红欲滴,红得就像是一滴血泪。
已是深秋。
步惊云冷冷提着刀,穿过血红的枫林,踏上通往天牢的曲折小路。
他走得比平素更慢,每一步均异常沉重,恍似不愿前行。
只因他要去干一件世所不容的事。
霍步天死了,梧觉、桐觉死了,继潜、继念死了,今日,连霍烈也要死了,从今以后,霍家将要绝子绝孙!
他加入天下会本要为霍家报仇,岂料到头来刚好相反,霍家一脉势将彻底断在其冷手之上。
回心一想,也不知是霍家欠他,还是他欠霍家?
门开了,霍烈回头一望,他知道,死亡即将降临。
因为名副其实的死神已站在他的眼前。
真正的死神仅会为世界带来悲哀与死亡,死神本身却是不哭的。
眼前的死神,他纵然不哭,但他为这么多人带来死亡,自己心中可有半点悲哀?
霍烈佯装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道∶
“你来了?”
步惊云缓缓把铁门带上,一双眼睛只专注望着手中的刀。这柄刀虽然极尽平凡,此刻在黑暗中却冷冷发光,似在嘲笑着今天握刀的人,尽管冷眼冷面,然而一颗心,可冷得过手中的刀?
霍烈瞧着他这个样子,温言道∶
“孩子,别要责备自己!我横竖要死,死在谁的手上有何分别?你今日所作一切,倘若皇天有眼,亦必会……原谅你……”他说着说着,声音亦渐哽咽。
是吗?
步惊云听后暗想∶
那为何抬头看天,从未发现半只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只因皇天根本无眼!
造化似乎特别“眷顾”步惊云,总为他制造这么多意料之外的悲哀,还有恨!
包括步惊云昨日的恨,和今日将要新添的恨。
人间有恨,太多的恨!
霍烈虽然声音哽咽,但仍未有落泪,续道∶
“孩子,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的语气如此凝重,步惊云亦不由牢望着他。
“应承我,无论前路如何艰苦,你必须支撑下去直至为大哥报掉大仇为止。”步惊云牢牢的看着他,良久良久,终于点头,坚定地道∶
“我,仍然是继父心中的霍惊觉。
霍家永远不会绝后,因为雄霸必死在霍家后人手上。“
在此之前,他从没开口对霍烈说过半句话,此刻甫一开口,霍烈登时惊喜不已。
他喜,并非因为步惊云终于开口对他说话,而是对他承诺。
一个口若悬河、轻易作出承诺的人,大都半途而废,或是草草收场。
不轻易出口的,这种人最可怕,有恩必报,有恨必雪,一旦开口应承,肯定办到。
霍烈听得他重新承诺,很是放心,叹道∶
“很好……那潜儿和念儿也算死得不枉了……”
他这句话说得不无悲哀,强忍的眼泪又再次于眼眶内不住打滚,势将夺眶而出,然而对这个不哭的孩子,他老大的一个男人怎可示弱流泪?他忽地转身,背着步惊云,假装打了个呵欠,手顺势向双眼一抹,便偷偷把快要滚下来的眼泪抹掉,一切若无其事。
饶是如此,步惊云可在此仓促之间,瞥见他拭下来的老泪?
步惊云突然再次开口,问∶
“你,有没有其他心愿?”
他口舌笨拙,然而此番心意,霍烈怎会不明?
在此命绝前的一刻,他深深感动,于是转过头来,以手轻拍步惊云的肩膊,微微苦笑道∶
“没有了,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把我们三父子的尸首烧为灰烬,把骨灰带给陕西弥隐寺的不虚大师……
不虚大师是我的挚友,这次我们来行刺雄霸他亦曾加劝阻,相信他定会把我们好好安葬,念经超渡……“
不虚大师?
原来霍烈也认识不虚大师?
步惊云心中一阵失笑。
怎么兜兜转转,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同一堆人?
霍步天、黑衣叔叔、雄霸、不虚大师、霍烈,他们有些互相认识,有些互不认识,然而大家全都牵连于此事之中。
想真一点,莫非一切有所注定,半点由不得人?
命运,仿佛早已部署了步惊云的每一步,每一着。
它本已安排他去会不虚大师,即使避过一次,也避不过第二次。
这就是捉弄。
步惊云正自沉思之间,忽闻霍烈道∶
“孩子,你如今就立即动手吧!”
步惊云抬首,静静的凝视他的面,未有举刀。
霍烈凄然问∶
“我太像我大哥,你杀不下手?”
步惊云并没回答。
“孩子,不要心软,心软就不能报仇,更不配当男儿汉!”
他说着突然一把捉着步惊云握刀的手,手劲一吐,狠狠便把其手中刀向自己心房一戳,鲜血登时激溅而出,溅得步惊云满额满脸满颈都是血!
血热面冷,他的冷面,可会被霍烈的热血所融化?
事出突然,步惊云并没抽刀,因为已经太迟。
他的刀已贯穿霍烈心房,且由背门破出。
血,正自霍烈的心房源源渗出,沿着刀锋刀柄,染满步惊云正握刀的手,但他的手并未有丝毫颤抖。
他的脸也一样。
不要惧怕!
不要哀伤!
不要痛哭!
只要复仇!
霍烈已奄奄一息,他虚弱地看着这个孩子那张如旧木无表情的脸,看着他那只未有颤抖的手,一直逞强忍着的老泪终于不听使唤,狠狠滑下他的脸庞,他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笑意,若断若续道∶
“大哥……在信中……常……说,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他……他说……得对!惊觉,你……真的……很了不起,因为……他始终……不哭,你……很……
坚……强……“
是的,连他自己也要哭了,这个孩子依然不哭,真是谈何容易?可是他虽把面对生离死别而不哭的步惊云视为坚强,一般人却定会视之为冷血。
霍烈说到这里,已然支撑不住,口中猛地喷出一大蓬鲜血,但他坚持下去,一字一字地吐出他最后的一句话。
也是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但……我……知道,你……你……的……心……却……在……哭……”
“哭”字甫出,他的身子倏地剧烈抽搐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步惊云的肩膀,象是不忍心留下这个孤单的孩子,独自去面对未来的莫测的噩运。
他就这样定定注视步惊云,良久良久,目光始终没有再移开过。
因为从此以后
他的一双眼珠已无法再动。
血,滴答,滴答,滴答……
血,一点一滴落到地上,渐渐凝成一条血路,凄厉地朝天下第一楼延伸而去。血,是霍烈的血,自他的头颅滴溅下来,血滴如泪。
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