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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信是有缘-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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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处找你,这儿万头攒动,差点无法认出你来。”是钟致生。    
    他这番话真赏我面子了。我若是个出众女郎,像那起花枝招展的名媛明星们,只消一踏现场,就是触目,怎么会看走了眼?    
    我嘛?罩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衬恤,配条碎花半截裙,平底鞋,跟平日上班无异,当然不显眼。    
    我是个知自量的人,只微笑给钟致生说:    
    “有见到我老板吗?”    
    钟致生笑得有点不自然,忙道:    
    “是这样的,他……他不来看电影了!”    
    “为什么呢?你怎么知道的?”    
    “他摇电话给我,说有朋友是潘盈盈影迷,如果不能多拿一条票子,他就把自己的一张送给朋友算了。实在抱歉,我再不能有多一张票子腾出来。”    
    奇怪,为什么今早章德鉴没有跟我提起?    
    或者,他是在最后关头才遇上那个潘盈盈影迷的朋友吧!    
    钟致生陪着我进场。    
    我们的座位竟是毗邻。    
    瞥见了那个原是章德鉴的座位,坐了个胖胖的妇人,那大概是他的朋友吧。    
    彼此既不认识,也就不好胡乱搭讪招呼了。    
    真不知有多久没有上电影院看戏了。上次是……    
    天,为什么一些人会对一些往事选择忘怀?因为思忆起来,心立即往下沉。    
    我忽然记起初出道时那姓陈的急色鬼,趁电影院一关上灯,手就伸过来捉住了我的。    
    现今还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电影院的堂灯,刚好调暗下来。    
    我禁不住心上抽动一下。    
    还用眼望一望身旁的钟致生。    
    完全没想到会四日交投。    
    彼此却有一份意想不到的尴尬,慌忙把视线放回银幕上去。    
    心上仍有轻微的卜卜乱跳。    
    为什么呢?是刻意的安排,抑或偶然的巧合?    
    章德鉴从陆羽茶室的爽约,至今天晚上的不见人影,会不会是另有乾坤?    
    我拿手摸摸脸颊,微烫。    
    这感觉并不难受,就由着它算了。    
    并不全神集中看这出电影,尤其是偶然望向那身旁的胖女人,看着她从开场到收场,都呼呼入睡,我的心更多牵动。    
    天下间会有这种忠实影迷?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散场后,钟致生陪着我走离戏院,在街角叫了一部计程车。    
    很自然的,他跟我一起坐了上去。    
    坐到车厢去后,二人都无话。    
    气氛因莫名的沉寂而显得额外尴尬。    
    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句说话挤出口来:    
    “谢谢你相送。我们其实住得真不近!”    
    原本是意欲表达诚恳谢意的,没想到竟令钟致生刹时红了脸,益添彼此的难为情。    
    那一段车程长如一个世纪,难受得要命!    
    到了家门,我正拟下车,钟致生说:    
    “我可以问你要个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我迟疑了那么几秒钟,他就讷讷地说:    
    “想跟你做个公事以外的朋友,可以吗?”    
    我点点头,把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白纸上,递了给他。    
    钟致生脸上绽出的笑容很暖和,教人看得舒服。我这才稍稍看清楚他的长相,不俊不丑,平庸普通,如此而已。


第一章第13节

    不知多少人说过,平庸的人是有福的。    
    真不明白这是番什么道理?    
    人人都竭力表扬平凡,赞美平凡,可是,人人对于不凡又趋之若鹜,拼了命都要表现超凡!    
    就等于不断抬举安贫乐道的情操,又疯狗似的希望旦夕发迹,富甲一方。    
    为什么人要如此的自欺欺人?    
    睡在床上,一直的辗转反侧,为钟致生那张并不超凡脱俗的脸而伤透脑筋!    
    有这个必要么?    
    有的。如果有一天他打电话来约会呢?我是否答应了?    
    也许可以答应的,紧张些什么呢?谁不在今天有不同的约会。怕为数达千万次,才定夺花落谁家不迟。    
    连婚前性行为都已普遍被接纳的今天,我还如此紧张,是否过分了?    
    而且,我又是什么身份的一个人呢?极其量只不过是稍具姿色,比一般中环写字楼女生的平均分高一点点罢了。要说到学历,名作家亦舒经常慨叹大学生一毫子一打,不是没有道理的。再论家势与社会地位,连自己都差点儿嗤之以鼻。    
    反观这姓钟的,除了平凡的一张脸外,其余的条件都似稍稍在我之上,最低限度事业有点可观成绩,这对男人很重要,处处提升了他的身份。    
    人家不来嫌我,我倒思前想后,怕吃了亏似。真是!    
    然而,我的确大方不来,因为我觉得不自在。    
    谁个少女的情怀不是诗。纵使没有惊鸿一瞥的心如鹿撞,总应该在相识之后有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才像点样吧?    
    除了心上那份为着陌生而微微存着的尴尬外,我真的没有享受过异性对我表示好感的刺激与兴奋呢。    
    人生战场上,对所有私情与公事之处理,大概都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此念一生,神经才稍稍松弛,颓然入睡。    
    母亲每个星期天的节日,都是五十年不变。    
    晨早到菜市场去买满瓜菜肉食,回家就躲在厨房里忙那一阵子,把午膳晚饭的菜肴都预备好了,就大开中门,迎接那三位惯性的麻将搭子,一屁股坐下来,不由分说就战至半夜三更而后巳。    
    这种在麻将台上表现的永不言倦、再接再厉的奋斗精神,如果发挥到其他工作上头,怕人人的事业都会灿烂辉煌,一日千里了!    
    我假日的最高享受就是元龙高卧,就算转醒过来,也直赖在床上,肆意地把时光虚耗在百无聊赖、胡思乱想之上,心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奢侈享受感觉,相当受用!    
    一星期有六天都受那闹钟的窝囊气,准时准候把你催醒,真真为之气结。    
    除了赖床,就是看书。书中纵无黄金屋,亦无颜如玉,但肯定有良朋知己。看一本好书,像交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每读到精彩之句,我是轰然狂笑,或是拍案叫绝。这种心灵上的沟通共鸣,正正是朋友可贵之处。    
    这天又翻亦舒的著作,有这么一段:    
    “现今的男人好怪,有胡子的像贼,下巴秃秃的像太监!成什么世界了!”    
    我管自在床上笑得手舞足蹈,简直喘不过气来。    
    想这是个自动变性的时代了,在社会上干活一段日子后,男变女,女变男,后者的情况较前者更显著,更不能避免。    
    女性在谋求独立的过程之中,究竟要付出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眼前的成例怕是屡见不鲜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自我有了稳定收入后,第一件买给自己的礼物,就是床头电话分机。可让我自由自在躺在自己的天地里享受跟朋友畅谈,诚生活上的一大兴趣。    
    电话筒传来啜泣之声。我吓那么一大跳,忙问:    
    “谁?是念真吗?”    
    对方只喊了我一声,跟着整整五分钟都在哭个不停。我一直拿着电话笥,六神无主,竟随着那凄厉的哭声,开始有点肝肠寸断的感觉。    
    直至李念真缓缓地回过气来,我才问:    
    “什么事发生了?”    
    “钱其昌移情别恋了!”    
    啊!原来如此。    
    我默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念真与其昌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时恋爱早已闹得如火如荼,只等到毕了业,到社会上谋事工作,打稳经济基础后便实行开花结子了。    
    念真不错胸怀大志,毕业后走进本埠有名的财经机构盛才投资集团去,不足三年光景,已经扶摇直上,无疑是她拼死力做事之故。    
    然而,女孩儿家在事业上再得意,一颗心还是会放起码一半到婚姻上头的。    
    李念真当然只是嘴里说得硬朗,老讲缘来即团聚,缘尽即散的大道理。其实她的确无异志地爱恋着钱其昌。    
    其昌在政府里任政务官,前途不能说不好。然而,再忙的政府工都跟商业机构步伐有距离。其昌曾对念真的拼劲出过微言,无论是男性的自私心理,不大愿意自己身边的女人过分能干,出类拔萃,抑或他舍不得女友放太多精神时间在工作上,因而疏忽了两情眷恋的情趣,我们都隐隐然觉得他俩的关系已经亮起红灯。    
    不是不略尽朋友本份,坦诚地提点过念真的,记得谭素莹就曾斩钉截铁地跟她说过:    
    “幸福婚姻的模式多是由男方拟订的,好歹把自己塞到了那个包装里头去,若真的适应不来,就要出轨了。钱其昌喜欢淡静生活,你若然依旧过风起云涌的日子,冲突早晚难免。要就一门心思做女强人,要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走,拿份工当作帮补家计算数!”    
    当时,念真还笑嘻嘻地说:    
    “若真不能两全其美的话,那还是选择自己的事业为上算了,终生的看着一个人的眉头眼额行走做人,只拾回半个自己,怎么吃得消!”    
    言犹在耳,就出事了。    
    可见心理准备多充足,一旦面临孤清冷静的日子,承受遗弃的压力,心里还是难受得可以。    
    毕竟有多年的深情在。    
    一旦有这种瓜葛发生,旁的人只能静静地,抱着同情的心境,做个聆听苦衷者,实在爱莫能助。    
    念真也许真是女强人本色吧,她只断断续续而又简简单单地在饮泣声中告诉我,就在上两个礼拜,蓦然发觉已经没见钱其昌好些天,只为她要跟上司到东南亚公干,回来后又七手八脚地忙了一阵子,稍微闲下来,回头顾念一下男友,就发觉已有事了。    
    我黯然。    
    难过的感受并不单为两个老同学的分手,更为念真可以在事发后十多天,才忍不住抓起电话筒来向我哭诉,可见真是曾经硬生生地把悲痛吞到肚子去,直至忍无可忍为止!    
    难为她还晓得试图幽默地说:    
    “没想到这年头,什么位置与角色都有黄雀在后,虎视眈眈。这倒证明我的品味不差,钱其昌是抢手货!”    
    真是啼笑皆非,我说:    
    “出来走走好吗?散散心!”    
    “不!谢谢你,楚翘!昨天晚上睡得不好,今个儿起晚了,刚才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发觉原来又要捱过一天,忽然的悲从中来,才骚扰了你!哭出来了,讲出来了,已经舒服得多。今天我还得躲在家赶写一份工作建议书。”    
    “明天吧!我们都在中环上班,一起吃顿午膳。”    
    “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更没事了,星期一至星期六,总容易过,最凄凉是星期天。该欢乐的日子没得欢乐,情绪最受影响。”    
    职业女性的心态甚至乎病征,都在李念真身上活灵活现,纤毫毕现了。    
    只不过需要一阵子的喘息,或者说,只够资格有一个短暂的歇脚处,便又沙尘滚滚,提刀上马,肉搏沙场,再战江湖去。    
    谁说不是木兰从军?    
    现今的女人要维持女人的气质与派头,除非像式薇,完完全全做付托乔木的丝萝去,其中的悲喜分量分配如何,也还言之过早。


第一章第14节

    挂断了线之后,心情没由来的落寞,再无法集中精神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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