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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独领风骚-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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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是怎样结束他的马背诗情的呢?    

  依然是以诗人的方式,向马背岁月作了告别。    

  1935年10月,红一方面军长征结束的时候,毛泽东写了一生中惟一的一首赠给手下将领的诗。    

  1936年12月,在中央机关就要迁居延安的时候,毛泽东写了一生中惟一的一首赠给中国作家的诗。    

  寄情于拿枪的将军和握笔的作家,期待着文治与武功的辉煌。    

  这是多么耐人寻味啊!    

  这或许就是那天骄的视野、统帅的胸襟。    

  1935年10月中旬,国民党两千多骑兵尾追红军到了陕北。    

  19日那天,毛泽东在保安县的吴起镇,部署了一场“割尾巴”的战斗。战斗打响前,他在一份电报中,指出战场的地理特征是“山高路远坑深”。21日,彭德怀率部在吴起镇附近的二道川击溃追兵,打胜了初到陕北的第一仗。    

  这一仗,也是结束长征的最后一仗。    

  捷报传来,欣喜的毛泽东循着电报中对地势的描述,给彭德怀写了一首诗—    

  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    

  谁敢横刀立马?惟我彭大将军!    

  这是毛泽东写的最后一首身临其境、近在眼前的战争诗。    

  一位横刀立马的伟岸将领,越山驰骋,夺关斩将,赫然眼前,不觉让人想起在长坂坡上横矛怒喝,令木桥断裂、让河水倒流的张飞。    

  时任陕甘支队司令员的彭德怀后来回忆:“战斗结束后,我回到毛主席的住处看到桌子上放着这首诗。……我当时拿起笔来,把最后一句‘惟我彭大将军’,改成‘惟我英勇红军’,又放回了原处。”    

  这首诗后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六言诗·给彭德怀同志》。    

  彭德怀从井冈山开始,便统领一支人马,跟随毛泽东南征北战。且不说他在创建和保卫中央苏区的征程中立下的赫赫功劳,就说两万五千里的长征,他率领的红三军团和林彪率领的红一军团,始终是中央红军的两大主力,他们沿途夺关斩将,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彭德怀打仗,以勇猛敢拼闻名; 林彪打仗,以谨慎机巧著称。    

  毛泽东时常问计于他们。    

  有的可打可不打的仗,如果连彭德怀都说不能打,毛泽东绝不会去打。    

  有的可打可不打的仗,如果连林彪都说能打,毛泽东会果断决策去打。    

  正是靠这样的英雄之师和忠勇之将,中国革命才走出绝境,赢得未来。    

  毛泽东赋诗激赏爱将,自在情理之中。    

  勇往直前的彭大将军,理应堪当盛誉。    

  堪当盛誉的,当然还有红军队伍里的执笔之士。    

  1936年11月初,刚刚在南京摆脱国民党囚禁的作家丁玲,来到了陕北保安。    

  她是第一个从国统区来到陕北苏区的名作家。在此之前,她已写出《莎菲女士的日记》、《水》、《母亲》等出色的小说,还担任过左翼作家联盟的党团书记。在遭到国民党特务绑架和囚禁后,一度传言遇害,鲁迅听到这个误传的消息,还专门写文章悼念她。


第四部分边关韵(2)

  苏区来了名作家,对钻了近十年山沟的中国共产党和红军来说,无疑是一件盛事。    

  中共中央以罕见的规格接待了丁玲,还用中宣部的名义在一个大窑洞里开了一个欢迎会。    

  那天,在保安的中共中央主要领导人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都来了。欢迎会后,毛泽东问丁玲愿意做什么工作,她回答:“当红军。”毛泽东高兴地说:“好呀,还赶得上,可能还有最后一仗。”    

  丁玲立刻随红一军团开往陇东前线去了。    

  她留给毛泽东一个很好的印象。    

  在庆阳前线,丁玲收到一首词,那是毛泽东用电报发来的,后来发表时题为《临江仙·给丁玲同志》—    

  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    

  保安人物一时新。    

  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    

  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    

  阵图开向陇山东。    

  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用电报写诗,这在中外文学史上恐怕也算一桩奇闻。    

  毛泽东当时对投奔苏区的文化人寄望厚爱之深,由此可见。    

  不久,丁玲从前线回来,毛泽东又亲笔抄录了全词给她。    

  让毛泽东振奋的是,落照下的边关孤城,不再寂寞,因为有了新人的到来。    

  让毛泽东高兴的是,舞文弄墨的书生,也不再柔弱,因为她加入到了阵图滚滚的洪流,从“文小姐”变为“武将军”。    

  更让毛泽东称道的是,一支能写雄文的“纤笔”,可以抵得上三千带枪的“精兵”。    

  有意思的是,正是在前线,诗人笔下的两个文武将军会面了。    

  丁玲采访了彭德怀,专门写了一篇题为《彭德怀速写》的报道,发表在1937年2月3日的《新中华报》上面。文章旁边还配了一幅丁玲手绘的“彭大将军”的肖像画。    

  如此操执“纤笔”的文化人,自然是多多益善。    

  就在“洞中开宴会”,欢迎丁玲到来的同时,中央决定成立一个文艺组织,以吸引更多的文化人来苏区,并把他们有效地组织起来。这个组织的名字,由毛泽东亲自命名为“中国文艺协会”。    

  1936年11月22日召开成立大会那天,毛泽东在演讲中说了这样一段话:“过去我们都是干武的,现在我们不但要武的,我们也要文的了,我们要文武双全。”    

  1937年1月,毛泽东离开住了一年多的保安县城,来到东南面一个叫延安的地方,住进城内凤凰山的一座窑洞。    

  延安,这座古老的西北边镇,曾演绎过多少风烟故事,留下多少文风武韵。    

  汉代“飞将军”李广曾在这一带驻守,阻击北方少数民族东进南下。    

  《三国演义》中那个善使方天画戟的勇将吕布,则生长于斯。他还在延安一带,收得了一匹“千里赤兔马”,这马后来成为关云长的坐骑,也同关云长一样名垂青史。    

  流浪中的唐代诗人杜甫,在延安一带留下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千古名句。    

  北宋初年的杨家将,几代热血男儿,曾在这一带浴血奋战,上演幕幕悲剧。毛泽东后来住过的杨家岭,原来的名字就叫“杨家陵”。    

  还有文武双全的北宋名臣范仲淹,更是在这里写下了“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传世名篇。    

  依然吹来历史古道的风,千载黄土的浪。    

  但历史的过客,都走远了。    

  虽然是边关故地,陕北延安却到处充满了新的生活。    

  全民族抗战正式爆发后,这里成了国民政府下辖陕甘宁边区“特区政府”的政治和文化中心。    

  正是在延安,通过非凡的理论创造,毛泽东思想— 这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伟大成果,横空出世。    

  毛泽东在延安走完了他成为中国共产党精神领袖的最后一段行程。    

  他虽然没再写诗,但诗词依旧是他不可或缺的语言故乡和充满诱惑的精神家园。


第四部分边关韵(3)

  从“文小姐”到“武将军”的丁玲,曾这样回忆她在延安和毛泽东接触的情景—    

  “他常常带着非常欣赏的情趣谈李白,谈李商隐,谈韩愈,谈宋词。……他同我谈话,有几次都是一边谈,一边用毛笔随手抄几首他自己作的词,或者他喜欢的词。有的随抄随丢,有几首却给了我,至今还在我这里。”    

  一直保存在丁玲手里的,有一首毛泽东抄写的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武昌起义的大功臣黄兴的《临江仙》—    

  “十万貔貅驰骋地,那堪立马幽燕!羯奴何处且留连,毡庐迷落照,狼穴销残烟。”    

  诗意浓郁的毛泽东,依旧不忘那金戈铁马的生涯。    

  1947年3月,毛泽东果然再上马背,开始度过他一生中最后一段金戈铁马的岁月。    

  关系中国命运的大决战开始了。二十多万国民党军队大举进犯延安,以为占领了延安,便意味着共产党大势已去。    

  敌强我弱,毛泽东决定主动撤出。他说: 我们要用延安换取整个中国。    

  后来的历史,印证了他的这个深刻预见。    

  当时,连外国人都看出来蒋介石一心攻占延安的不妥:“蒋介石去拿延安,等于一个人花一大部分财产去买一条钻石项链,它光辉灿烂,但一无用处。”    

  毛泽东离开了居住整整十年的延安古城。    

  临走那天,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敌军轰炸延安的炮弹碎片,拿在手里掂了掂,说了一句: “可惜了,是块好钢,可以打两把菜刀。”    

  接下来,54岁的毛泽东,率领着小小的司令部转战陕北。    

  他骑着一匹大青马,或拄着一根竹竿,行进在延川、清涧、子长、子州、佳县、靖边的垄埂沟头,指挥全国范围内的人民解放战争,在世界战争史上,这也是一场规模罕见的战争。    

  在陕北前线直接指挥打仗的,依然是“彭大将军”。    

  他率西北野战军在米脂县的沙家店打了一个大胜仗。高兴异常的毛泽东重新书写12年前写的“谁敢横刀立马,惟我彭大将军”,寄给了他。    

  转战陕北的毛泽东,站在高处举目四望,凹凸不平、寸草不长的黄土山峁,在阳光的抚摩下,犹如布满老人额头或深或浅的皱纹。    

  在看不到边的皱纹里,藏伏着历史的智慧,密锁着神秘的风采,孕育着生命的力量,记载着民族的兴衰。它们相互激荡化合,似乎酝酿出千滋万味的浓酒,被毛泽东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    

  这“浓酒”起了作用。    

  在枕戈待旦的日子里,毛泽东骑在马上重又找回了在长征途中一再迸发的诗情和想象。    

  停歇十年的诗笔,终于在1947年挥洒启动—    

  朝雾弥琼宇,征马嘶北风。    

  露湿尘难染,霜笼鸦不惊。    

  戎衣犹铁甲,须眉待银冰。    

  踟蹰张冠道,恍若塞上行。    

  这首《五律·张冠道中》,写的是穿雾迎风、披霜带露的行军感受。显然是有意识地汲取了唐人边塞诗中常见的秋漠朔气、秦月汉关、刀雪落照的意象。    

  唐人边塞诗开头往往是一身建功立业的豪气,而结尾时又难藏思乡的“边愁”。毛泽东这首诗则以“恍若塞上行”一句顿住,不再承接古人“将军百战征夫泪”的余情。    

  边关的战争渐渐奏起胜利的凯歌。随着沙家店、蟠龙镇几次大捷,到1947年9月,彭德怀率领的西北野战军已经扭转了陕北战局。9月29日这天,适逢中秋佳节,略有闲暇的毛泽东写了一首《五律·喜闻捷报》—    

  秋风度河上,大野入苍穹。    

  佳令随人至,明月傍云生。    

  故里鸿音绝,妻儿信未通。    

  满宇频翘望,凯歌奏边城。    

  笔调有些像杜甫在“峰火连三月”时写的离乱之作。“故里鸿音绝,妻儿信未通”也像是杜甫诗句的化用,但出于毛泽东的手笔,则别样珍贵。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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