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功舞系列--太和舞-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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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如此简单,施试眉蹲在他身前,怔怔看着他,伸指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痛吗?”
“不痛。”聿修答得干净利落。‘ 她温颜微笑,“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你为云卿破白纸,清身何惧洼中臭。清眸倦目为君死,流水高山万户侯。”圣香一笑而去,寥寥二十八字,说穿了施试眉代聿修受鬼驱虫之苦的心事。她孤清自负,一世被人辜负良多,虽然豁达,但难免留下阴影。越是深爱,就越怕再次被辜负,所以她宁愿借此机会代聿修死,好过将来万一聿修离她而去,她又要承担心碎神伤的惨痛。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她愿此刻为懂她的聿修死。聿修身为朝官官阶显贵,若日后高升,她的身份更是配他不起,所以与其他日分离,不如此刻她死。只要他日后身登高位富贵荣华之时能想她一二,那就足够了。就是施试眉自己也未必完全明白自己这份心情,但非但聿修看穿了之后震怒,连圣香也看破了,如此提醒她不必妄自菲薄。
眉娘自是眉娘,聿修愿为她断臂,她该自负值得的。
她不需害怕也不必自卑,她该自负她绝对有资格获得幸福。
南歌是认真的,潇洒的人一旦认真比什么都可怕。聿修居然似是自嘲地笑笑,举杯缓缓喝了一口酒。
南歌眉头一扬,“你若能爱她、你若能爱她——”他将手中剑掷向聿修,负手而立,“南某人束手就擒,尊严性命皆悉不要了。”
聿修终于看了他一眼,当真笑了,笑意盎然。
“你笑什么?”南歌眉头耸动,冷冷地问。
“我羡慕你。”聿修喃喃自语,“当啷”一声他摔了手中的酒杯,翻手倒持南歌的长剑,剑柄向外,“今夜只论生死,不谈其他。胜了你之后,会告诉你为什么。”
南歌诧然看着他,接剑在手,“你若是输了呢?”
聿修缓缓站起,步履平缓地在大理寺屋檐上走了几步,背对南歌,“我是不会输的。”
“是吗?”南歌冷笑,“中丞大人好自负,无怪目中无人不当别人的伤痛是一回事!无怪我妹子为你而死,无怪试眉为你而伤。”他手握剑柄“卡”的一声脱开剑身机簧,剑鞘“当啷”一声顺着倾斜的屋檐直下地面,南歌反手握剑横于身前,冷冷地说:“此剑连斩柳家十三具尸体,南某人下手从不容情,中丞大人好自为之。”
聿修淡淡地道:“承教了。”
两人对立大理寺屋檐之上,清风徐来衣袂猎猎飘荡。
一个不忿妹子之死、试眉之伤,要在对立的男子身上找回公道。
另一个淡淡地说:“我是不会输的。”
谁胜?谁败?
是爱?还是不爱?是不能爱,还是不能不爱?
又或者是不敢爱的卑怯到了极处仅为逃避的绝志?
聿修不说,谁也不知道。
“霍”的一声响,先发动的是南歌。他一剑光耀千水百年般地刺了出去,剑光凌厉逼人眉眼,单是那锐气就让人神为之夺,目为之眩。
有人缓缓推开了大理寺的堂门,反手扣门,就倚在门上痴痴地看着屋檐上两个男子。
南歌告诉她今夜大理寺月下之约,她在画眉阁辗转反思,还是不能不来。幸好圣香有兴,带着她翻墙而人,但此刻那大少爷又不知何处去了。
她不想见任何人受伤,也不想见任何人败,他们都是在武学上那么自负之极的男人,谁败了那一生的自负都要碎成对方脚下的瓦砾。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见这场比武,但这是南歌的尊严、是聿修的职责,更是为了她纠缠不清的较量。
施试眉苦笑,如此苦涩、如此悲哀,如果可以的话不妨那刀剑都刺人她的身体,她一死一了百了,就不必谁为了谁流泪,谁为了谁的辜负而心碎神伤。
屋檐上的两人自然都看见了她进来,南歌抖腕轻转,长剑削向聿修肋下气门,“你看清楚了没有?试眉为你憔悴多少?你扪心自问,日后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恶吗?”他冷笑,把当日聿修数落他的话一一回敬。
聿修的回答是双指并点,“当”的一声把他的长剑荡了出去。
南歌陡然长笑一声:“中丞大人,南某人新创了八招剑术今夜要请中丞大人指教一二。”他“刷”的一剑如流水,堪堪划及聿修的衣角。这一剑和他方才潇洒利落的路数全然不同,这一剑削得快、顺、险,居然带有三分倦意,聿修骤不及防,连退三步“哧”的一声衣袖被南歌一剑划破,只听南歌冷冷地说:“碧云流水水似愁。”
施试眉身子一震,脸色苍白地望着南歌潇洒来去的身影。这男子骗她害她,却也能为她如此,今生今世也不枉了。他要用聿修写给她的诗刺伤聿修,一剑一招,句句都是讽刺,剑剑都是冷笑。
聿修本来脸色霜白,此刻更加寒色近乎凄厉。他连退三步,仿佛南歌这一剑的确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居然一时没有反击。
他没有反击,南歌第二剑便刺了出去,这一剑直刺他双眉之间,剑光映月光于聿修眉目,南歌他又冷冷地道:“明月为妆妆还休。”
聿修对他这自创八式仿佛全然不知如何抵抗,闪身急退,他再退三尺。
施试眉陡然变色!聿修已经退到屋檐边缘,再退一步就要跌下去了。她自始而终没有恨过聿修,只是满怀伤感、满怀怜惜、满怀歉意,若不是她逗他心动、若不是她投怀送抱,也许……也许他根本不会如此绝决。他怕情爱,她明知,却依然吻他、解他衣扣,到最终逼得他说出要与她“不再相见”的绝志,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自作自受……眼中盈满泪水.,她不要见任何人受伤,绝不要!“歌,住手,不要再打了!”她凄然叫道,“施试眉谁也不要了,你不必替我恨他,他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我……我诱他爱我,他没有错,他只是……只是不愿多情而已。”
南歌脸上的冷笑更盛,“你听到了么?试眉就是这样的女人,所以她总是被骗被伤害。不管你怎样对她,她总能替你着想,她才是举世仅有的大傻瓜大笨蛋,天生让人欺负的笨女人。”他说得自己声音沙哑,“当年我若留下爱她,她和我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可恨我当年轻浮,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所以从不把她放在心上,我好悔!”
聿修眼中似是浮起一层闪光,他抿唇僵直,一连十三指挡开了南歌的“何人觞解杯中酒”。但南歌手腕乍抖剑光流转急刺聿修左右太阳穴,这一剑攻其必救发出“嗡”然剑鸣,聿修如果闪避就一定被他一剑逼下屋檐,而高手相争,一人落檐便是胜负已分。南歌冷冷地道:“近日尘烟总上头!”
施试眉失声惊呼,脸色惨白。
但见檐上陡然人影一阵摇晃,南歌骤然倒退,聿修负手冷冷立于檐边。
南歌额上有血,丝丝滑落左眉,他也不擦。
“好一招死里求生。”
原来方才南歌一剑刺来,聿修不闪不避一指点南歌左眼。他的指风远比南歌的剑快,南歌骤然倒退便是闪逼他的指风。这一招死里求生,如果南歌的剑再快一点,聿修不免在指力未发的时候被一剑刺穿了脑袋。
好自负!施试眉悲哀地望着檐上的决斗,看聿修这一指就知他好认真,他是诚心要胜这一场比试。
“这一招不像中丞大人的路数,叫什么名字?”南歌缓了一缓,挥剑再击,冷笑。
“倦眼多怨眉未描。”聿修缓缓地说,“你再接我一招‘锦衾尚觉人偏瘦’。”他终于开了口,看着南歌,“你会自创,我难道不会?”
南歌目中乍现激赏之色,长笑道:“如此才是男儿本色,遇逆奋起,受激能发,有情有怒才是活人。”他一剑抖洒不尽剑花,繁复得让人眼花缭乱地推了过去,剑出时全然不知他要攻何处,但是剑到中途突然化为一道流星,直取聿修心口。这一剑当真有让人见繁华一逝如电的沧桑,南歌长吟:“一朝怨尽情归尽——”
但他一剑刺到聿修心口的时候聿修突然不见,剑上刺中的是聿修的外衣。他居然施金蝉脱壳之计,南歌一剑误中便知不妙,只听身后淡淡地道:“万倾金樽洒翠楼。”脚下的屋瓦突然纷纷下滑,南歌措手不及仓促拔身而起,但离屋檐已远,他一旦下落就是地面,一旦跌落屋檐就是输了,情急之下,他大喝一声掷剑出手直射屋上聿修。
这一掷纯是他不甘败落的愠怒,他并非败在武功上,却是败在机智。聿修褪衣换位,踢下屋瓦让他滑落屋檐,南歌虽知输了就是输了,但毕竟一身据傲容不得他就此甘心。这一掷纯是泄愤,聿修是何等人物,岂能被他如此射中?这一剑仓促出手恐怕连小猫小狗都未必射得中。
但他还未落下就愕然听见“噗”的一声,剑人聿修左肩。还是他及时向右急闪这一剑才没有当胸而人。
檐下施试眉惨然色变,奔到近处,“带我上去!”她对他急喝。
南歌一落下地,带着施试眉拔身上屋,却见屋顶刹那之间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个锦衣华服容颜玲珑漂亮的大少爷,他正点住聿修伤口周围的穴道。
“圣香!”施试眉不理南歌直奔了过去,“他怎么样?”她没哭,虽然心焦如焚却还强持镇定。
聿修被圣香扶着坐下,脸色霜白,见她奔了过来全身一震,低头只当不见。
南歌一跃而来,“你是存心伤在我剑下不成?那一剑瞎子都闪得过去,你是故意的吗?”他怒目瞪着聿修,聿修更加只作不闻。
“停,暂停!不要吵了。”圣香在聿修身上按来按去检查他还有哪里受伤,“圣香少爷我身体虚弱,你们两个再吵我马上在这里昏倒,让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南歌不知他是谁,眉头骤扬还待再说,施试眉却已听话闭嘴。
“哧”的一声,圣香一把撕开了聿修的右边衣袖,南歌和施试眉一见都为之震然失色。
“啧啧喷,真了不起,伤成这样还敢来这里打架,果然是不知道痛的僵尸木头。”圣香啧啧称奇,“聿木头,这次你破戒了,恭喜。”他说的破戒是五圣之中惟一没有被岐阳治过伤的聿修终于也有这一天。
南歌看着聿修的右腕,脸色苍白喃喃地说:“痴情环……”
施试眉掩口,她终于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他那天不顾而去,为什么他口出决裂之言,为什么今夜南歌冷嘲热讽他始终不答,为什么他避开她的目光!他并不是……并不是逃避她,而是不想连累她。
聿修的右腕一片血肉模糊,自腕而肩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而且可怖的是伤口之间金丝隐隐可见,那华丽精致的痴情环竟似都化成了条条啃食伤口的蠕虫,深人到肌肤血肉之间。一只手臂被深深扎人数十条金丝焉能不痛?何况这金丝上有剧毒。
那日行云斩在痴情环上的一刀震开了痴情环的机关,所以他不得不仓促离开。他不知道这金环发动之后是什么后果,所以他断言不再相见……都是为了她好,是怕伤了她,怕她担心难过。施试眉握着他的左手,泪珠纷纷而下,而她居然怪他不顾而去、居然自伤自怜以为自己是最苦的一个。
“金环上的毒我有解药。”南歌转开他的“生环”,他那朵小花花蕊藏着解药。递给聿修之后,瞪了他一眼,南歌叹了口气,“你明知我有解药,身受重伤为何不说?难道怕南某人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不成?南某岂是这种人。”
“你不会乘人之危,你会逼我和眉娘在一起。”聿修低头淡淡